孟秋时节,暑气未消。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个人在屋外走着都觉得闷热不已,更别说后面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三个牛高马大的成年男子了。徐意山就这样在王府里硬生生地被关了五日,无论用什么借口都不能摆脱跟在他身后的三个淮王亲信。
这些天来,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夫从孟惊鸿的房间里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不是愁眉不展的。装饰在王府各处的红缎与绸花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也早就各自散去,几乎没几个人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才嫁给十五的孟公子好像就生了场重病,令人唏嘘不已。
“梓安,孟惊鸿还有救么?”
“不知道,”梓安叹了口气,“他清醒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腿脚也完全动不了。殿下已经将整个淮水郡内有名的大夫都请过来了,接下来估计会想办法请些传闻中隐居的神医,或者是带他回都城去找御医看看能不能解毒。”
“这世上真有隐居在深山老林的神医吗?若是他们真如江湖传言那般神奇,为何连淮王身上的毒他们都解不了?”
“殿下身上的毒是皇宫里那人下的,也不知是从何处寻来,厉害非常。而孟公子所中之毒虽然来势汹汹,但尚有迹可循,故而也许可由江湖中人解得。”
徐意山又问:“那到底是何人对他下的毒?”
梓安摇了摇头,说:“与此相关的许多事情,你问我不如当面去问殿下来得好。我毕竟只是个下人……”
虽然徐意山心中揣着种种疑惑,但王府里能解答他疑惑的人一直没来找他。他便成日在王府里东逛西逛,希望能搜集些对自己日后的行动有用的信息;有时候去王府的书房中寻些兵法相关的书来阅读。这日,他在和几个刚回王府的比较面熟的亲信聊过天之后,正打算转身回房,就看见梓安领着一个相貌清癯的身穿素布衫的中年男子往他这边走来。这陌生男子不仅沈腰潘鬓,神骨秀异,而且气质高洁如腹有诗书之人,这令徐意山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没想到的是,这身穿布衫的男子也一直看着他,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用手中的羽扇点了点他,向梓安问道:“这人是谁?”
“这位是徐公子,也是我们王府的客人。”梓安恭敬道。
“他也是郎中?为何他边围着三个凶神恶煞的门神?”
“屠先生,徐公子他不是大夫。他……比较特别,所以需要三个人来保护他。”
屠松笑着将羽扇收回身前,“他是因为特别丑陋所以才要被人围起来吗?”
虽然这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徐意山还是听见了他对自己不甚友好的评论。他正要开口讽刺回去,又听见这男子说道:“孟惊鸿这孩子的手艺是越发精湛了,连我也差点被骗过去。”说完,他又倒回来看了徐意山一会儿,笑道:“方才是在下莽撞了,我们待会儿再见。”
只见这举止有些怪异的中年男子跟着梓安在王府中又走过了两段曲折的长廊,穿过了一道月洞门,才到了孟惊鸿所在的屋子外面。梓安一边敲门一边道:“殿下,屠先生我已经带到了。”
“屠先生,又见面了。”
“淮王殿下别来无恙?”屠松手执羽扇朝坐在床边的人鞠了个躬,头上唐巾的两条黑布带一直顺贴地伏在他的背后。当屠松抬起头后,他将淮王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这第二次见着王爷让他更加明白了,为何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古灵精怪的孟小子会对此人迷恋得如同中了邪一般。
只见坐在床边的人穿着身鸢蓝色的银丝滚边锦袍,头戴累丝嵌碧玉的银冠,腰上配着一把剑鞘通体乌黑的宝剑;其人丰神如玉,面容无悲无喜,犹如神仙中人。特别是他那双深棕色的眸子,点缀在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上,当真是熠熠生辉,亮若星辰,令人见之忘俗。屠松活了这么多年,极少觉得一个人是高不可攀的,眼前的淮王能称得上是其中之一。
燕安淮知他是隐居起来的江湖中人,不能以俗世的标准来衡量其行为,便没有计较他对自己的失礼。他淡淡道:“本王倒是无恙,只是惊鸿被人下了毒,双腿都失去了知觉。不仅如此,他这天来时昏时醒,人乏形销,实在令本王担心不已。”
屠松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走到床前观察了孟惊鸿片刻,拱手对淮王道:“他的毒在下能解。”
淮王有些玩味地笑道:“能解毒自然是最好。屠先生不愧是江湖上极富盛名的‘忘忧鬼医’,无需切脉都能诊病。”
“殿下若是不信屠某,那屠某就只能告辞了。”屠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豫,抬腿便要离开。
燕安淮命令梓安拦住他,说:“本王怎会不信你?你且说说你这次要救孟惊鸿都需要哪些珍奇的药材?”
“呵呵,为孟家小子解毒所需的大部分药材我忘忧谷应有尽有。只有一味比较特殊的药引……全天下只有淮王殿下这里才有。”
“何物?”
“此物便是殿下的鲜血,而且得是您毒发时从右手掌心流出的污血。所需其量并不用多少,但唯有此物才可求得以毒攻毒之效。”
燕安淮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他取血的要求,紧接着问:“‘忘忧鬼医’这次想要何等酬劳?”
“老规矩,屠某替人看病消灾从来不要诊金。屠某这次想要的是殿下最心爱的东西。”
“你想要本王书房里那幅开国皇帝亲手画的骏马图?”
“殿下说笑了。”屠松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盯着淮王的眼睛诡笑道:“屠某只想要王府里那位……徐公子陪在下一晚上。”
屠松看了站在他旁边的梓安一眼,补充道:“就是那个虽然相貌丑陋,可是身后却跟着三个高手保护他的徐公子。”
“不行。”
“既然殿下如此斩钉截铁,那就请恕屠某无能为力了。”
淮王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屠姓大夫和梓安,说:“孟惊鸿的命反正在你手上。他从小在你们忘忧谷长大,你岂会忍心见死不救?”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忘忧谷中人的行为皆不能以常理判断。在下若是心情不好,不仅不会出手相救相识的故人之子,更是连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都杀。”
“此事本王自然早就略有耳闻。”淮王冷笑道,“屠松,你为何会看上那面目丑陋的徐姓之人?”
“他既然是淮王费尽心思金屋藏娇之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屠某也只是想尝尝鲜而已。屠某不如再给殿下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我们这里见。”
“尝鲜?”淮王走到他面前,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屠松的脖子已经抵上了一把完全出鞘的利剑。那道细长的剑光正如凌冬霜雪,映照在他棕色的双眸上,又似堆积在他的双眉间;一时间寒光毕现,逼得人不敢直视。屠松浑身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只能用手中的羽扇去推那把剑,勉强笑道:“殿下这是欺负屠某武功不如你?你若是杀了我,或者是用你手中的剑逼我做事,孟惊鸿都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