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据小的观察,慕御侍的这位宫人应该是中了蛊。”
“中蛊?”洛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转过头去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昏迷不醒的慕清迤,“你的意思是,这宫人是中了邪才会如此胆大包天?”
“没错。”卫子俊膝行到阿青身边,伸手指着后者道:“皇上你看,这位名叫阿青的宫人目中无神,口不能语,应该是受人操控才会去推慕御侍的。”
“你有何证据?”
徐意山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会背叛自己,气得双手直发抖。但他绝不能在此时自乱阵脚,连忙插嘴道:“陛下,臣下的这位宫人应该只是在胡言乱语而已,都怪臣下平日里导无方。”
话说完,他背过身去,用眼神警告卫子俊,道:“在皇上面前说话可千万要小心了。你若是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会犯掉脑袋的大罪,连本君都保不了你!”
卫子俊被他的眼神吓得打了个激灵,目光游移不定,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慕清迤身上,坚定道:“虽然顾妃侍于小的有恩,但是小的绝不能包庇真凶,欺瞒圣上……”
徐意山听罢,抬腿狠狠踢了卫子俊一脚,厉声道:“你说清楚,什么叫虽然本君于你有恩?你若是再……”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帝打断了。
“顾妃侍,让他把话说完。”洛帝走到他身边,单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你这宫人看起来似乎知道些内情。”
“谢、谢皇上……”卫子俊捂着胸口,挣扎着从地上跪了起来,“小的并非是空口无凭。小的以项上人头起誓,对阿青下蛊的人正是顾妃侍,千真万确!小的手里这个瓷瓶里装的便是能控制阿青的蛊虫,是顾妃侍方才递到小的手里的。”
“一派胡言!本君怎么可能会操纵蛊虫?你如此构害本君,可有真凭实据?”
“皇上,顾妃侍左手的中指指尖有一处被利刃割伤的痕迹,便是下蛊时取指尖血留下的疤痕。按理说,顾妃侍如今事事都有人伺候,是不可能在手上留下新疤的。您可以亲自检查一番,以辨真伪。”
徐意山这才恍然,原来卫子俊的反叛竟是早有预谋。就在昨天,在卫子俊独自服侍他穿衣的时候,告诉他身上长袍宽袖袖口的几根金线突然散开了。徐意山心里想着只是几根线而已,便穿着衣服由着他慌慌张张地缝了,结果却被这叛徒用银针“不小心”划到了手指……
“给朕看看。”洛帝面色阴沉地将“顾思书”的手翻过来,清楚地看见他的中指上果然有一道看起来很新的细痕,压抑着怒气道:“你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意山任他朝外拧着自己青筋毕露的手腕,冷笑道:“皇上这就不信臣下了吗?这道伤疤是臣下昨天心血来潮地想帮陛下缝一个荷包时不小心留下的。再说了,臣下身为练武之人,手指会有新伤实在不足为奇。”
“那你又如何解释你宫人手中这个装着蛊虫的瓷瓶?”洛帝咬着牙问。
“连阿青到底中没有中蛊都无法确认,陛下就如此相信臣下的宫人所说的胡话了?”
就在徐意山还想继续争辩的时候,太医院的李太医带着一班随行医官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于是,除了洛帝和太医院的人,其他所有人都只能在东暖阁外面的明间等着,连“顾妃侍”也不例外。
徐意山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自己的好戏,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尽快让卫子俊改口,免得洛帝继续怀疑自己。他命令卫子俊跪在自己脚边,冷声道:“本君自问向来待你不薄,却没想到你便是如此向本君报恩的。说吧,你为何要编造故事来陷害本君?”
卫子俊一脸淡漠,摇头道:“小的并非是在陷害君上。君上既然做了错事便要承认,小的只是不愿君上一错再错才会向皇上禀明实情。”
“所以你现在是选择继续血口喷人,冥顽不灵了?”徐意山忍住了给他一耳光的冲动,耐心道:“以本君对你的了解,你并不是爱颠倒是非之人。应该是有人指使你,或者说是有人逼你这样……”
卫子俊终于一改之前那副大无畏的模样,如同戴着面具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裂痕,泄露出了几丝挣扎与恐惧。只见他慢慢弯腰,将额头砸在光洁的地面上,低声道:“请君上宽恕小的今日所作所为,您的所有大恩大德,小的来世再报。”
“来世?”徐意山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本君、我、要你、现在报,懂吗?”
“那就……恕小的难从命。”卫子俊如同一条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一样,紧紧地闭着眼睛。
徐意山忍不住朝他低吼:“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本君!”
卫子俊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目中毫无神采可言。他淡淡道:“君上当初将小的从慕御侍手中救出来,也不过是想利用小的而已。您施与的所谓恩德,并不是您发自内心,而是刻意为之。您施恩所图只为回报,而您的心中根本没有丝毫善意可言。”
“呆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站在一旁的化雨忍不住急道,“你这白眼狼,是不想要命了么?你这样害主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罢了,”听了这话,徐意山似脱力般松开了卫子俊,“你既然如此执着,本君也不能以恩德为胁,指望你迷途知返。”他握紧了拳头,“只是,本君待你以恩德,你却……”
徐意山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感到了深深的疲倦。因命运无常而感到的无奈与疲惫,让他不想再继续同卫子俊纠缠下去了。
他不禁想起自己当初还是宫人的时候,他和慕清迤,还有卫子俊三个人曾经抱成团在柴火边上取暖,啃着御膳房里比石头还硬的馒头,将一切能吃的东西当成夜宵。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命运曾经十分慷慨地赐予了他此生最亲密的朋友;而此时,命运却给了他两个最能紧扼住他咽喉的仇人。
“现在,本君命你,将你的玉佩交出来。”
“你想做什么?”卫子俊有些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衣襟。徐意山见他如此,冷笑一声,命令化雨从他身上搜出了他最珍爱的碧绿玉佩。然后,就在卫子俊的眼前,他将玉佩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卫子俊低头看着地上已经碎裂成无数块的玉佩,晶亮的泪珠落了下来,将一片片的碎玉渣清洗得更加漂亮清透。他心里清楚,这次的玉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徐意山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低泣,完全不在乎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当年他在御膳房里勉强度日时,哪里能料到他们会是如今这种身份,又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呢?在那些吃不饱也穿不暖的日子里,他们之间太近了;而此时,又太远了。
与此同时,东暖阁内。
只见在床边坐着的李太医看起来约有四十余岁的年纪,诊脉的时候面上止不住地流汗,旁边的医官在帮他擦汗时也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在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了半刻后,李太医终于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拱手道:“启禀皇上,从脉象上看慕御侍腹中的皇嗣并无大碍,而慕御侍也没有因摔倒而出血,此时昏迷不醒是头部受创和受了过度惊吓所致。”
洛帝一下子面露喜色,但仍是不放心地催促他再仔细察看一番,看看慕清迤身上有没有受伤。李太医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医官的帮助下认真为慕御侍检查了身体,回答道:“陛下,慕御侍的头部和背部受伤较重,而腹部并无任何明显伤痕,应该是在往下翻滚时有意护住了腹部。”
“传令下去,让他们都进来。”
随着洛帝一声令下,所有目睹慕御侍被推下阶梯的人又再次走进了东暖阁。
“虽然慕御侍和皇子暂且没有大碍,但是对于今天发生的意外,朕必须追究下去。李太医,你看看这个宫人身上是否有中蛊之兆。”
李太医对着阿青观察片刻,又问了众人一些问题,才谨慎道:“回皇上,这巫蛊之术乃是澜水郡人才精通的邪术,微臣对此接触甚少,并不能肯定……不过据微臣推断,这位宫人应当是患了失魂之症。”
“也就是说,这宫人本身对其所为并不知晓,而是因某种原因才会……”洛帝看向“顾思书”的方向,严厉道:“顾妃侍,你的宫人一口咬定你是施蛊之人,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单凭手指的伤痕便能认定是臣下所为,那臣下的这位宫人手上也有同样的划伤,不知道又该作何解释呢?”
闻言,洛帝皱着眉让卫子俊伸出双手,却见后者的手掌上竟然密布着各种长长短短的划痕,又岂止是手指上有伤!
“这些伤口都是小的在宫里干惯了粗活所致,让皇上和顾妃侍见笑了。”面对皇帝的质问,卫子俊自然是早有准备,将自己预想过多次的借口说了出来。
“你们主仆各有各的说辞,朕一时难以判断。”洛帝说着,走到离“顾妃侍”不足半拳远的地方,盯着他的眼睛道:“朕只知道,慕御侍会出事,应当和你们霞飞宫的人脱不了干系。”
徐意山听他的口气,定是要惩办自己,心中阵阵发冷。他当然不想失去已经拥有的一切,梗着脖子道:“此事都是臣下的宫人在编造是非,妖言惑众。今日之事说不定只是意外而已。陛下若是不信臣下,臣下愿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洛帝听罢,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既像是在生气,又似乎是在埋怨他今日所说所做的一切。
“顾妃侍,你令朕十分失望,也许掌刑司能让你清醒过来。还有,将碧泱宫和霞飞宫的所有宫人和太监都统统关进牢里,逐一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