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道:“不是的......”他有些畏惧的偷窥着上仙, 低声道:“你还是别吃了, 你好歹是我主人的师兄,若是吃出个三长两短的, 等他上来的时候,我可怎么和他说?”
聂云葭缩回了手, 微笑道:“莫非这些珠子吃不得?可是上仙他请我吃的......而且那鱼也吃了......”
小鱼儿急道:“那鱼吃得你就吃得吗?你又不是鱼!我跟你说,这都是怨气幻化的灵珠,我们神兽吃了,可以用血脉净化此物,有增进修为之功效,至于你吃了,这些怨气就会缠在你身上,让你各种不顺。你是觉得你自己没走过霉运,所以想尝试一下?”
聂云葭诧异:“真的?”忙以灵识扫遍自身, 又将灵力在体内驱动一周,觉得没什么异常, “可我并无不适之感。”
小鱼儿道:“哪有那么快, 你总得等等看了!我说你是不是没吃过亏啊,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聂云葭讷讷不语,他一般都让别人吃亏, 云天那些人初始为了他的相貌趋之若鹜, 待了解真性情后, 又对他避之不及, 他除了去跟福慧门的人打架之时受过伤, 还的确没吃过什么亏。但小鱼儿性情淳厚,此话应该不假,聂云葭信了他的话,不由得回头半真半假埋怨道:“上仙啊,您作为天命之子,这般哄骗我一个才飞升的小仙,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上仙微微一笑:“初始是你主动来吃的。”笑容中似乎透着隐隐的恶意。
聂云葭不禁语塞,片刻后伸手摸了摸虎皮毯子,喃喃道:“其实这白老虎就不错。”
白虎闻言,虎目彻底睁开,冲他嗷呜一声低吼,状甚不满。
那上仙在虎背上轻轻一抚,转首对着聂云葭勾了勾手指。聂云葭本当他是召唤离得近些,却又觉得此事不可能,他左右梭巡,忽见小鱼儿盯着自己身躯一脸讶异之色,聂云葭忙垂首,见似乎隐约有数条若隐若现的丝线自身上飞出,尽数没入上仙那只手中。
他体内并无异状,不禁茫然道:“这是什么?”
上仙道:“这是因果线。”
聂云葭顿悟:“当年您从小鱼儿身上抽走的,是否也是此物?”
上仙微微颔首:“我从他身上抽走的那根因果线,名叫‘欺凌’。以后他与此物再也无缘。”
他觉得聂云葭大概不懂此话何意,冲着小鱼儿示意一下,小鱼儿忙道:“我当时在下界那个水池中,谁都打不过,天天挨打还吃不饱,等这条线一抽走,就好啦,再也没受过别人的气。”
聂云葭道:“那你平白无故抽走了他的线,还助他化龙飞升,若仔细算来,这不是你吃亏么?还是抽走的东西有什么大用途?”
上仙道:“有用。”他伸手扒拉一下水精盘中的灵珠,淡淡道:“变成这个,喂鱼。”
聂云葭自负聪明伶俐,此时却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位上仙心里究竟想的什么,索性不再去多想,陪笑问道:“那您刚才抽走我的那些又是什么,以后我就不走霉运了么?”
上仙道;“不,是你刚才所言之物,一旦抽走,你从此与那些所求之物再无缘分,灵宠没有,情人更没有。从此以后,你就孤家寡人一穷二白过下去吧。这样的日子,与你最相配。”
聂云葭闻言,只觉得头顶库查查库查查一阵乱响,仿佛被五彩神雷当头劈下,简直惊怒交集:“为什么?我怎么得罪您了?”
上仙道:“你贪婪,我烦。”
他摸了摸白虎的头顶,白虎一抖搂身躯,站了起来,恢复成一头威风凛凛的神兽。处于虎皮毯边缘的聂云葭自然被这畜生抖搂下来,眼睁睁看着白虎调头打算离开。小鱼儿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笑得简直停不下来,凑到上仙身侧道:“神仙哥哥你要走吗?我送你!”
聂云葭瞪他一眼,又暗暗咬牙,这是一个博弈的过程,他哪里敢就这么让人走了,索性闪身拦住了白虎去路,沉声道:“上仙且慢,小仙还有话说!你当年抽了小鱼儿的因果线,还了他一个化龙飞升,既然一直这般有来有往,那你今日抽我这么多,却打算还我什么?”
上仙道:“我以往都抽些有用的东西,你身上这些对我毫无用途,所以不用还了。”
那头白虎眼中满是不耐烦,两只前爪在地上刨了几下,蠢蠢欲动,若不是上仙端正坐在他背上,想来就打算扑上来一口把聂云葭给吃了。聂云葭忍受着这畜生的虎视眈眈,接着讨价还价:“纵然上仙不稀罕,可这并不是我主动邀请上仙您拿走的,岂不是坏了您自己的规矩?还失了您的名声?”
上仙诧异:“什么规矩名声?”
聂云葭道:“以天道为准,刚正公平,沉稳果决。”
上仙愣了一下,唇角微微一弯,抬首凝目打量聂云葭良久,冷冷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聂云葭道:“天命之子,序齿行二。”
上仙默然片刻,终于笑了起来:“错了,我是老三。”
聂云葭眼前一黑,原来他认错了人!
聂云葭在下界之时,是天赋异禀的修炼奇才,在不到二百年的时间,就登上了修行界之巅峰,他也就是在被天南尊者撵出云天的时候艰难过十来年,尔后一直是上位者,都是别人来讨好他,依靠他。结果到上界之后,虽然修为也勉强不算是最低,但比不得别的修行大宗派之人,上来后好歹有个接应。他在上界无任何依凭,因此瞬间又沦落成了修行界的最底层。
聂云葭小心翼翼躲避着各路神仙,更不敢让人窥见自己的真容,否则被揪去做炉鼎都有可能。这日子让人十分不习惯,他必须快速摆脱此种处境,因此就再次想起了小鱼儿,和小鱼儿身后的那位至高神。这段时日里,他一直在用心搜集这天命四子的消息,最后也打听了些端倪出来。
天命四子,据说老大是一位女子,温柔美丽和蔼可亲,老二沉稳决断处事公平,但为人较为冷漠,老四天性淳厚率真善良。唯有老三之性情似乎有些一言难尽,因此很少有人提起。还听说这四位上仙不合,正在争夺仙界至尊之位,至于不合到哪种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上古所见,当时孙溯苦苦哀求这位上仙出手拯救末世,上仙却不为所动,任其崩塌沉沦,正符合天地之道以万物为刍狗之语,所以聂云葭先入为主的认为那应该是老二,却原来大错特错。
他纵然眼前一黑,也只敢黑个瞬间,立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这位上仙款款道来:“你若是再敢来纠缠小鱼儿,我就再抽你几条线,让你过得更加凄凉,也别指望换我任何东西去,一个才飞升的小仙而已,还敢跟我讲什么规矩论什么名声,简直扯谈。”
聂云葭不由得一窒,上仙见他神色难堪又尴尬,心满意足地呵斥道:“让开。”
他若是真需要人让路,难道不是一巴掌拍死自己更省事儿?聂云葭赔笑道:“上仙你且听我说......天命四子,最终是否只能有一人为尊?到如今可有结果否?”
上仙长眉微轩,目光流转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的话真多,一点都不像个才飞升的小仙。”
聂云葭苦笑道:“就是因为才飞升,才拼着命巴结讨好上仙您啊!况且我这下半辈子都被您捏在手里,我想将功赎罪不行吗?一穷二白流落街头的日子,可是谁都不想过。”
上仙道:“我缺巴结讨好的人?还是你打算替我出头和他们争个长短?就你这点修为......”
聂云葭忙道:“我也并非一点长处皆无,上仙何不试试看?”
上仙闻言沉吟不语,两只雪白的手掌合在了一起。聂云葭悄悄瞥他一眼,心中正暗自猜测他的心思,小鱼儿打他身后凑了上来,低声道:“你脸皮真厚!”
聂云葭:“废话,不厚怎么活下去。”
小鱼儿:“像你这般才飞升的多了去,也不是人人都活不下去。”
聂云葭:“不,我还想活得更好一点。”他想一想,又郑重道:“我迦南宗传承不过三四代,之前并无人在上界,我若是有些基础,等你主人上来的时候也少遭点罪。你那主人论修为不怎么样,人却娇贵得很,一点苦头都吃不得,你选他的时候竟不知道?”
他随口诋毁着韩绻,顺便暗讽小鱼儿有眼无珠选错了主人。小鱼儿却是不服,鼓起双颊道:“娇贵就娇贵,有我在怕什么。我做为他的灵宠,会竭力护着他的。”
聂云葭闻言嫉妒得眼红:“你?你也就守着这一池子鱼罢了,他可不是鱼!”
小鱼儿怒道:“我也有几个成气候的亲朋好友!”
上仙忽然打断二人,道:“我适才又看了看你从前在下界的丰功伟绩,你最大的特长是坑蒙拐骗,是个十足的骗子,偏偏我最不喜欢。”
聂云葭最大的特长当然不是坑蒙拐骗,坑蒙拐骗只是个业余爱好而已。他本身之资质天赋在下界中堪称屈指可数,但在阅人无数的天命之子这里,这点天赋自然会被直接忽略掉。聂云葭抬首望他,见他唇角若有若无一丝笑容,知他未必是不喜欢,大概就是闲着无聊挤兑自己取乐而已,他索性单刀直入道:“骗子也有骗子的好处。上仙与您的兄弟姐妹争锋这许多年尚无定论,或许就是缺个惯于行骗的人替您鞍前马后效劳。天下之事殊途同归,若是正道走不通,就剑走偏锋试一试,有何不可?”
上仙目光微微一闪,又思及聂云葭的累累前科,道:“是吗?”忽然冲着他一招手,一束黑色光线顺势被攥入手中,化作灵珠叮叮当当跌落在虎首水精盘中,听他缓缓道:“你从前行骗过多,身上有怨气缭绕,我都给你抽走了,免得被人看出你曾经是个骗子,以后行骗也方便些。”
聂云葭心中大定,也终于松了口气,涎着脸道:“那我的那些被您抽走的因果线,我的灵宠,我的美人,我的一切的一切......”
上仙脸色一沉,打断了他:“啰嗦,不过破烂流丢一堆。等我拿下他们,那三人宫殿中的东西,随你挑去。”
小鱼儿闻言却变了脸色,十分伤心,聂云葭口中的灵宠,等同自己,难道在神仙哥哥眼中都是破烂流丢吗?却听上仙又道:“我给你百年时间,期间你若百无一用,我们还得好好理论一番。”
聂云葭忙表衷心:“上仙放心,我坑蒙拐骗几乎从无失手,上仙一试便知。”
上仙满意颔首:“我叫君天钺,你呼我尊上即可。”
聂云葭道:“我叫聂......”还未说完就被他冷冷打断:“上来,走。”
想来也是,这人哪里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他忙闪身飞上白虎之背,却也不敢挨得君天钺太近,且规规矩矩摆好了手脚。他从来没有这么规矩过,但能屈能伸方为豪杰,因此咬牙忍了。那白虎嗷呜一声,起身飞驰天际而去。
小鱼儿做梦也料不到这结果,不禁瞠目结舌,眼见两人同乘一虎联袂而去,忙追了出去,叫道:“神仙哥哥,神仙哥哥,等等我,我送送你们!”也一路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