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葭道:“你欠我的多了,几辈子都还不清。若不是因为你, 我怎会不远万里跑去桫椤海, 又恰巧被这老儿捉来上古末世, 你看我吃了这许多苦楚, 难道不该补偿我一下?”
韩绻指指前方坐的端正挺拔正驾驭法器的覃云蔚:“我这穷得两袖清风的, 只有一个小覃勉强拿得出手, 大师兄若是不嫌弃, 就把你师弟领走吧。”
聂云葭哼笑一声:“好会抵赖,我要个总是跟我对着干的师弟做甚?其实我也不缺什么,就缺一只灵宠, 你把那条鱼送给我, 也算我没白来这上古一遭。”
他本来暗暗发誓,要自行在这上古之地寻一只灵兽做宠, 但看这末世一片混乱, 此事想来是无望了, 只好接着来敲诈韩绻。韩绻无奈摊手:“这真不行, 纵然我愿意,那条鱼也未必愿意,大师兄还是早些死心吧,免得对小鱼儿相思成疾伤心断肠。”
聂云葭怒道:“你怎么这般小气?你给不给,不给我去揍小覃!”
韩绻惊道:“大师兄,难道你仗着修为高, 想强抢民鱼不成?”
覃云蔚最见不得这两人挤在一处唧唧歪歪, 过来把韩绻直接拎回自己身侧, 又回头道:“大师兄,你回舱室中歇着去吧。若是实在无聊,我送你一本佛经读读,不要总惦记着别人的东西。”
两人好容易打发走了他,韩绻与覃云蔚耳鬓厮磨挤在一处,见周遭满目断壁残垣,依稀似有古境的影子,索性摸出了弥殇古境之舆图,一一对照着,低声和覃云蔚商讨:“我们根据这次故地重游,把舆图补充的完整些,回头拿到云天去,必定是独一份,等下次弥殇古境开启之时,也去市坊间卖个好价钱。”
覃云蔚微微侧首,目光流转瞥了他一眼,唇角笑意温柔:“你很缺钱?还是我何处薄待了你?”
韩绻道:“灵石多了又不会咬手。”
覃云蔚道:“若是我拿着舆图和你一起去卖,你觉得你能收到多少灵石?届时靳师姐带着师妹们来买,她会乖乖付钱吗?还有盛二哥他们......”
韩绻设想了下落英宗一帮小娘子叽叽喳喳来和自己抢舆图的场景,却是不好对付,佯怒道:“我乔装易容,我扮成从前僵尸的模样!谁敢不付钱,吓也吓坏她们!”
覃云蔚点点他的嘴唇,一本正经嘱咐道:“嗯,那你这次记得把獠牙装上,否则还是不像。”
孙溯的师门明霄宗,算得这处洲域之内相对较大的一处修行门派,阵势庞大高手如云。众人随着他进了明谷,见谷中两侧山坡之上碧树成林,林中许多殿宇楼台飞檐翘角,比不得当时在古境中所见那般荒凉。待一组雕梁画栋鳞次栉比的恢弘殿宇遥遥出现在山壁之上,覃云蔚和韩绻又悄悄对视一眼,果然是明殿!
明霄宗的执事弟子过来接了一干人,引往明殿一侧山谷的别院中去,待众人安顿妥当,孙溯就急匆匆往明殿而去,几日后折返,神色却更见颓废。原来这上古之地灵气均都在慢慢枯竭,曾经灵气最为丰沛的明谷,为着占据洲域最中央的位置,因此灵气衰退起来却也最快,宗门中人无奈之下,在掌门人的主持下分流出去一大部分,生死且随天命。剩余一小半宗内精英,尚且留在明殿之中苦苦支撑。孙溯所言之域外通道,其实送不了多少人出去,因此和宗门内长老为着师门和家族之间的人数之比,来回权衡了许久才确定下来,其中最左右为难的自然还是孙溯。
他不过去了两三日,就如老了十岁一般,忧心忡忡低声下气和韩绻商量:“打通通道的法阵一次虽然能送走三百人,但布置却不易,还请小友稍安勿躁,在此耐心再等等,约莫一月功夫即可。覃道友我看你的功法和韩小友息息相关,届时还请你出手相助一把,纵然有什么损伤,也能与他分担一二。”
韩绻闻言冲着孙溯伸出一只手:“宝物呢?灵丹妙药呢?说过的话可不能食言。”
孙溯忙摸出几只玉匣给他,其中有灵丹,也封存着几棵灵草,此物目前纵然在明霄宗这般宗门大派之中,也弥足珍贵,聂云葭本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罗汉榻上打坐,此时也跟着凑了过来看看,夸奖道:“不错,比后世之中的灵丹品质要好得多。”
韩绻闻言,正要郑重收起,孙溯却交代道:“你可以提前先服用一部分,此物纵然省得下,也带不回后世中去。”
他脸色犹豫,似乎欲言又止,但韩绻只顾欣赏着那些灵丹,并未察觉,倒是聂云葭盯着孙溯打量片刻,轻声笑道:“孙道友可是有什么未尽之言,不如一并说了吧。你已经把我们骗入这明谷之中,再不实话实说,若是真有什么变数,我们自可一走了之,你和你的族人却要如何自处?”
孙溯无奈道:“如此老夫就实言相告,等那条通道打开,我和我族人同门会立即离开此处,但是你们也要速速撤离。因为强行改动空间会引发极大的波动,可能会惊扰到周遭的渡劫大能,他们若是得知此事,怕是拼死也会来逼迫你们,将他们也一并送走。所以你们一定要跑快些。”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迦南宗师兄弟二人一起冷冷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韩绻却被他气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咬他一口:“跑快些?再快我们能快过那些渡劫大能?如此重要之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孙溯道:“我若是早说,却是怕你不肯来。老夫我背负着家族及师门的使命,实属无奈,还请小友原宥。不过此事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有这许多人作证,你却是推诿不得了。”
韩绻怒而戟指:“孙老儿,跟你这种人打交道简直折寿!你这吞吞吐吐的做派,比落英宗的师姐师妹们还麻烦!你看看你,先是弄出三头妖兽祸害一群人,又籍此逼我回了玉螺洲,还得带你来回你这狗窝。等好容易回来了,又要替你打通什么通道,末了想拿你点东西,你又说拿不回后世去。那为何你就能带着我们一群人回来?你是不是心疼你那点破烂宝物,所以又在诓骗我们?”
孙溯叹道:“小友且稍安勿躁,若是有钩沉和通天鼓阵,自是可以带回去的,但是现下钩沉也已经废了,老夫也是无计可施。老夫这般强行回来又改变天命,其实也是不妥当得很。不过纵然如此也绝不后悔,只要亲人朋友能活下去,不管有什么报应,就让我一人担负了吧!”
他一脸决绝之色,韩绻瞪着他,却忽然渐渐平息了怒气,片刻后淡淡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否则我坚决不再管。”
孙溯苦笑道:“这次真没有了。”
覃云蔚道:“没有最好,你这就去准备你的法阵,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孙溯忙转身匆匆离去,覃云蔚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韩绻,你若是不愿留下,我们这就走,不用畏惧他师门人多势众。”
韩绻叹道:“虽然他作恶多端,但见他为亲人朋友如此奔波忙碌倾尽所有,我却还是心软,总觉得若是换了你适逢如此乱世,对待云天诸人,怕是也与他一般选择吧。”
覃云蔚默然,片刻后道:“若真有这么一天,你就走你的,不用管我,你自己好好活着即可。”
韩绻伸手就去撸他的脑袋:“什么意思?覃云蔚,你若是敢轰我走,我就给你摞上几十顶绿帽子,看压不死你。”
覃云蔚顺手捉了他手腕,以免他接着动手动脚,又对韩绻微微一笑,温声道:“那好吧,若真有那一日,我们就同生共死。”
自从碎石以后,虽然甜言蜜语他依旧说不来,但一般的情话也能勉强对付几句。可他话音才落,身后不远处就嘶一声轻响,覃云蔚立时收起脉脉柔情,侧头冷目而视,见聂云葭一只手托着下颌,还在不停抽气,他脸色一沉:“大师兄,你又怎么了?”
聂云葭道:“你们要互诉衷肠,为什么不换个地儿?还撵到我房里来叽歪着给我看,老光棍儿觉得牙酸不行么?”
这确实是分配给聂云葭的房舍,两人只是来例行探望的,覃云蔚悔悟过来,冷哼一声,扯了韩绻扬长而去。
待得孙溯再次来见韩绻之时,已是一个月之后,此时同来上古的三个合体修士也已感到隐隐不适,看来此地已经不可久留。聂云葭更是闭关不出,连覃云蔚都已经半个多月不曾见过他。今番见事关重大,他才出来见人,也不过坐在一侧默默听着,见众人要随着孙溯离去,也没有起身随行的意思。
孙溯犹豫片刻,终于询问道:“聂道友不去看看?”
覃云蔚道:“没什么好看的。我可以以日月双焰替韩绻加持法力,又请了两位同来的合体修士为我们护法,至于我大师兄,他一直不太妥当,就不须再来看了。”
孙溯道:“但是聂道友主修空间之术,若是能有他出手助我等稳固通道,却是再好不过的。”
覃云蔚闻言脸色一沉,聂云葭却轻声道:“既如此我去看看吧。自从来了上古,尚未动用过法力,用一次也无妨。”
此话有些莫名其妙的,但众人不及多想,一窝蜂随着孙溯去了明殿之中。
法阵设在明殿一处极大的偏殿之中,殿宇之中暗沉沉几近目不视物,中央处地面上一只极大的阴阳双鱼阵盘,正中镶嵌一颗人首大小的水晶精魄,色如霜雪灵光炫目。周遭设下小阵盘无数,明灭闪烁的灵石镶嵌其中,如星河点点流光萦绕。
韩绻按孙溯之指令,且去双鱼图案正中处盘膝坐好,孙溯嘱咐道:“此法阵须得你七成精血,即可完全打开。”
韩绻闻言怒目而视:“七成?你开始明明说的一点即可!”
孙溯无奈望着他,目中满是哀求之意,韩绻长叹一声,幸好修士之精血多用些也无妨,事已至此,也懒得再和他计较了。覃云蔚跟了过去与他相对而坐,又低声道:“有我在,不要怕。”
韩绻点头,以短刃在右手掌心画一个十字,尔后将手掌按在水晶精魄之上。随着他血液缓缓注入,双鱼阵盘徐徐旋转起来,带动周遭小阵盘一起转动。须臾,血光神魂之力勾动天象,殿外长风骤起浓云翻滚,且以明殿为中心,渐渐蔓延开去。
孙溯一直守候在阵盘一侧,见状虚空一击,一处扇形通道隐隐约约出现在双鱼阵盘上空,另一侧的聂云葭也缓缓踏前几步,以双手结印,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昏天暗地之中,星辰骤现璀璨流离,点点星光涌向通道之处,由模糊渐转清晰。难掩激动之色,喃喃道:“成了!成了!”
覃云蔚一直目不转瞬盯着韩绻看,一只手紧握他右手,见他丹田中之元婴随着精血流失,似有不稳之症状,脸色也渐渐发白。他正心疼得不得了,头顶通道中的星光倏然亮起,整个殿宇随之亮如白昼。覃云蔚抬眼四顾,却见殿宇深处,竟乌压压有二三百人候着,以渡劫修饰及合体修士居多。这都是孙家族人和明霄宗一部分门人,他们深受末世灵气衰竭之苦,今见通道出现,面上神情各异,有惶恐,有激动,更有振奋无比者。
这通道甫一形成,就给周遭带来了极大的波动。但波动中,亦有数道灵力自四面八方迅速逼近来,只是被明谷之外的明霄宗护山大法阵阻隔,一时靠不近这明殿。方锦容和庄霙本在阵盘外围行护法之事,立时察觉不妥,庄霙大声道:“有人来了,孙老儿,你们还不赶紧滚!”
孙溯大喜之下,也不计较他言语无礼,忙道:“这就滚!”
庄霙还不罢休,又冲着方锦容抱怨道:“一个个长得这么丑,还磨磨唧唧的,没事儿就会拖累本座!烦死人!”
此言指向不明,也不知他究竟是在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