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在房内感慨万千的同时, 鹤丸也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头脑风暴中。
良久,他才慢慢地开口道:“虽然从人情层面上,也是出于本丸胁差人数不够的考量, 我很支持把厚樫山的检非违使吸引过来,以此获取虎彻兄弟的本体刀剑, 不过目前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顿了顿,“后面的夜战地图一旦开启,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检非违使慢慢耗。而眼下新的战扩活动迫在眉睫, 自是应该把精力放在提升实力,应对活动上。”
“无论这次战扩的难度怎样,大人有没有打算在最后一张地图里捞莺丸本体的打算, 我们都要把四张图全部通了,获得每张地图上丰厚的资源。而战扩活动的主力军向来是打胁队伍。不但如此, 光一队打胁,还远远不够。”鹤丸分析道。
“包括你在内,目前到本丸报道的打胁总人数是十五位,能够先组两队出来。其中一队的整体实力通过这些天的训练, 应该已经差不多了,这两天就把重点放在二队上吧。至于剩下凑不够人数的三队, 可以考虑编入一些刚到本丸报道的刀剑……”
“三日月先生对吧?”长谷部脱口而出。
“咳……对。”被这么明晃晃地戳穿了心事,鹤丸有些不自然, 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长谷部的推断力向来很厉害啊。”
“这应该是不用推断就知道的事情吧。”长谷部笑着说, “毕竟,我们身为刀剑,最高兴的事情应该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并肩作战。”
“你这些感悟是这两天和小光一起出阵体会出来的吗?”鹤丸说。
“……咳。”这下,不自然的人成了长谷部,“您有必要这么锱铢必较吗?”
“我只是在称述一个事实罢了。”
“那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您,您猜错了。”长谷部收起了自己不自然的神色,义正言辞地说,“这段时间我都是在帮小家伙们提升实力,并没有和光忠一起出阵训练过。”
“那就是想要这么做很久了?”说完这句话,鹤丸猛然意识到自己揶揄的方式和三日月如出一辙。为了不让长谷部再看出什么端倪,他转而道:
“等等,这些天来都是小家伙们接受训练?”鹤丸有些意外,“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就有些麻烦了,我们能用的时间并不多了。”
“您不要告诉我您已经忘了之前您安慰今剑的时候,有说过等他成长起来后,就带他去厚樫山接岩融回家吧?”长谷部顿了顿,“当时把这句话听进去的可不止今剑一个人。”
鹤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长谷部继续道:“小夜想要接江雪回来,爱染想要接萤丸回来,就连骨喰也想接鲶尾回来。因此,每个小家伙都干劲十足。看他们斗志满满的样子,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心愿,自是答应了为他们做特训的请求……您这是什么表情?”
看着一脸因为挖坑把自己埋了而悔恨不已的鹤丸,长谷部赶忙说:“您该不会想要反悔吧?”
这已经是在暗示鹤丸不能言而无信了。
鹤丸恍惚了好半天,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无力地说:“当然不会。”
“我只是恨不得回到过去把那个时候的自己弄死。”鹤丸绝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鹤丸的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淡淡的声音:“弄死?”
三日月。
意识到声音的主人后,鹤丸赶忙转身,引入眼帘的就是三日月看不出喜怒的面容。
不不不,听三日月这语调,看三日月这表情,鹤丸就知道,对方已经动怒了。
“……这只是一个小比方,用来形容我此刻内心的绝望而已。”鹤丸赶紧解释。
“我不喜欢听到那个字,尤其是从你的口中。”
说罢,三日月坐到鹤丸的身边,伸手拦住了鹤丸的腰。
鹤丸本还想说什么,但猛然感觉到三日月的双手竟微微有些颤抖后,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伸手握住三日月的手,让自己掌心的温度传给对方,尽可能多的抚慰对方。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搞得长谷部不知道是去是留,只能尴尬地愣在原地,假装自己在看四处的风景。
见此,鹤丸只好说:“剩下的这几天就先训练一下一队的打胁,至少保证我们能有一队人马应付活动。”
“至于小家伙们那边,我等下会去处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长谷部也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餐厅。
刚刚出门,只见烛台切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他目光不时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瞟来,长谷部多少也明白对方这是一直在等自己。
想到先前鹤丸点出了自己的心声,长谷部快步走到了烛台切的身边,道:“和我去训练场打一场切磋一下吧?”就当是弥补现在没有办法实现自己并肩作战的愿望。
烛台切显然没有料到这些天来,一直把自己当作洪水猛兽,想尽办法避之不及的长谷部会突然这么说。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面带喜色地点头答应了。
“如果你赢了,我就答应你……回去把我的床铺撤了。”
言下之意就是答应和烛台切同床共枕了。
“那我是一定会赢的。”烛台切笑着说。
“好巧,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两人声音渐渐淡去,直到再也听不到后,鹤丸才慢慢又开口,对自己身边的人道:“你好点了吗?”
三日月没说话,不过不再颤抖的手已经告诉了鹤丸他的答案。
“发生了什么?”鹤丸问,“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保持沉默。”
“你应该清楚,我们都有过折断的经历。”三日月慢慢地说,“那一刻死亡带来的绝望与压迫感会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很多曾经对我们而言弥足珍贵的东西,会在那一刻被一点一点地抽离,然后抹去,只留下最初的意识被放逐到新的世界,开启一次新的轮回。”
“你……是什么意思?”虽然鹤丸从三日月的话中,听明白了对方是指碎刀后被强制删除记忆这件事,但他却不明白,三日月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难不成……他想起什么了?
“我在上一次碎刀之后,失去了一部分回忆,把那之中最重要的你忘了。”三日月顿了顿,又继续说,“对不起。”
“虽然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办法想起那段被忘却的回忆,但我知道我的身体,我的内心,都对你的一切留有记忆。”
“我唯一庆幸的是,你还记得我们过往的一切。虽然这可能是带给你无限痛苦的万恶之源。因此,现在的我很害怕,害怕你口中的那个字会带走满心都是我的你。”
“所以,鹤丸,答应我,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替我照顾好你自己。”说到这里,三日月的眼底涌现了几分淡然的笑,带着几分浅浅的惆怅,看得鹤丸一阵揪心。
他听见他说——
“这样,才能让我在恢复记忆之后还能找到赎罪的对象,照顾他,深爱他,陪伴他。然后用我的一生,许他一世平安幸福。”
鹤丸抬起头,看着三日月眼底那轮弯弯的明月,一时间有些默然。
三日月今天所说的一切,无疑不是鹤丸一直压在心底的忧虑。
虽然他已在心底无数次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三日月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就好了。可就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当曾经熟悉的互动得不到回应,一次次的期待换回的终不过是失望,自己是否还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更何况,哪怕现在的本丸一切都还是美好的样子,谁又能保证未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候,心意不通的他和三日月,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本丸内刀剑们的命运又会因此发生怎样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鹤丸和三日月即将面对的现实。而鹤丸现在在做的,不过是尽可能避之不谈罢了。
但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又能坚持多久?
说到底,鹤丸害怕,害怕未来的哪一天自己对三日月丧失了信心,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就这样将这段感情放弃。
那样惨痛而坚决的选择,是他此生都不愿看到的情景。
现在的他,太需要三日月的承诺了。
良久,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我答应你,我会在那之后告诉那个人,我有多爱他。”
鹤丸伸手环住了三日月的脖颈,定睛道:“所以,你不能失信。”
说罢,他主动靠近了三日月的嘴角,吻了上去。
像是给承诺担保一样,在鹤丸浅尝即止准备分开的时候,三日月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太多的不安,太多的迷惘,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两颗摇摆的心,似乎渐渐统一了心跳的频率,不断贴近,不断抚慰,最终慢慢融为一体。
他们都清楚,他们还有一条漫长的路要走。但确认一路上有彼此相伴后,似乎前路坎坷而漫漫,也再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