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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chapter061

    周游叶左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烟, 另外的一只手也不空闲,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噼里啪啦一阵响, 最后编辑完准备发送时,他低头抽了口烟, 视线瞥着编辑好的一长串文字, 他刚才打字打得有些急, 将2007年写成了2015年。

    他低声“嗯”了一声, 自嘲:“可不是现在发生的事情, 我多希望你当时多看一眼那个笔记本,多好。”

    改掉了错误的数字, 手中的烟也燃到了尽头,他随手一抛,脱了身上的棕色工作服与帽子, 望向对面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神情疲惫,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双手撑在琉璃台上,就这样与自己对视了好半天, 回想着两人谈论时的眉飞色舞。

    吱呀一声, 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他的眼底纳入一抹白色连衣裙的边角, 果然, 不过片霎就听那人道歉的声音。

    “非常抱歉, 走错…”话说到一半改了口,她有些激动地讲,“周游叶?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还准备晚上去你家拜访一下的。”

    “拜访谁?不劳你操心,家里人人都好。”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屁股,顺手一抛,垃圾入桶,他双手插在裤兜,不疾不徐往外走。

    尚语咬唇,忙拎包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走几步,她也就跟着走几步,他停下来,她也离着他几步之遥,停下来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高跟鞋,盯的时间久了,她眼眶发热,抬眸想去再多看他几眼,眼角余光却意外纳入岑枝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人,不由得将音量提高了些,喊:“岑枝?是岑枝吗?”

    彼时岑枝正陷入思考中无法自拔,这会儿来了这么一个娇俏的声音,她也就完全没有听见,只顾着往回走,脱离宋滕的视线范围,直至她走到半路,眼前出现一撮黄毛,她的思绪才被拽回。她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一张泫然欲泣的脸,脸上的妆容服帖精致,嘴上正在蠕动,说着什么话。

    岑枝揉了揉太阳穴,和气地讲:“抱歉,你刚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尚语愣了三秒,而后佯装淡定地笑了笑,“是太久没见,你都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尚语。今天在这里见到你,真幸运。”

    岑枝瞥了眼不远处的周游叶,随即淡然地说:“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很忙。”

    见她回绝得如此直接,尚语措手不及,有些懵也有些莫名的恼怒,这个人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淡然的模样。

    尚语拉住她的胳膊,“别,周游叶也在这里。”她迅速扫了眼周围,发觉宋滕也在,于是又加了句,“呀,宋滕也在这里,大家伙儿正好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叙叙旧。”

    话落,她还朝着宋滕的方向招手,示意他过来。

    岑枝无心与她纠缠,甩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往外走,拦了一辆的士,扬长而去。

    尚语望着渐行渐远的车辆,一时半会儿,竟忘了收回僵在空气中的手,她呆呆地注视着,而后脸色一阵苍白一阵红,她尴尬地对着空气笑了笑,想找周游叶说说话,不是周游叶好,只要是有个人上前来同她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她的僵硬,就好。

    可周游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掉头就走,同几分钟前离去的人的姿态一模一样,冷淡无情。

    她脸部肌肉有些酸,笑容实在挂不住,于是没了笑容,温和地看向另一处的宋滕,而宋滕带着笑,一语不发,也没有起身救场的打算,他只是作壁上观,看一出戏。

    尚语一咬牙,跺了跺脚,迅速跑出去,趁着司机将要开车之际,忙冲到车面前,大喊,“开门,我要上车。”

    司机降下挡风玻璃,探出一个脑袋,“美女,你这是要吓死我啊,没事儿别瞎几把跑好吗,没看见我车上已经有人了吗,眼瞎啊。”

    尚语不言,拽着车门,重复同一句话,“开门,车上人我认识。”

    车内灯光很暗,他的一张脸潜伏在昏暗的背景里,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很平和地说,不,更像是在确认,“你要坐这辆车?”

    “我叫你开门!”

    “司机,你开门。”他缓缓抬眸,确认她进入车内,而后和司机交代几句什么,才讲,“我下车,你好走。”

    语毕,他打开车门,长腿一跨,随即砰的一声,关紧了车门,瞧司机载着她远去,最后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什么?喂,周游叶!”她用力拍打着车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后来的不可置信又化作悲悯的神情。

    耳边没有了聒噪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安静,街边的槐树被微风掀起裙摆,地面上的影子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透过林荫间隙落下一地的碎金。

    他慢吞吞地走着,手中拿着手机,点开贴吧的页面,贴吧没有人回复他的消息,再点去她的贴吧,他从第一页开始翻看,翻看以前那些给她留言,最早的一封是在2007年的9月份,那时候是高二刚开学的时候,他仍旧记得在开学前夕,他坐车在路面上碰到卖西瓜的她,穿着蓝色的格子吊带裙,手中拿着一边蒲扇,慢悠悠地摇啊摇,最后还是出了满头大汗。最后她见到他的车缓缓驶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脸上升起笑容,做足了准备扯着嗓子喊,“西瓜便宜卖了!只要六毛钱一斤,个大瓜甜,免费试吃!”

    那时的他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她,头发高高扎起,露出脑门,青春活力得完完全全吸引他,而不是班级里的她,永远都是披散着一头长发,过长的刘海挡住眼睛,她坐在教室靠窗的一角,很少说话,似乎永永远远都在写作业。

    至于她的贴吧,高二开学那会儿开始流行玩儿贴吧,班上几乎人人都有一个贴吧账号,混迹在学校的贴吧里,吐槽无良的学校制度和八辈子都写不完的作业。那会儿他和邾静同桌,邾静和岑枝两人算是合得来的一类人,彼此在贴吧里也有交流,他便在一次体育课休息的时间,趁着邾静正打开贴吧,就问她要来了她的账号,而后从邾静关注的人里找到岑枝。

    其实很一眼便可以认出的名字,岑枝的名字就是她本名——山今木支。

    他关注的第一天,便在里面发了一条消息:与你相遇,甚是幸运。

    此后很长的时间里,他没有在里面说过话,只是默默地在大半夜里拿出手机看她在贴吧里发几条心情动态,那些心情动态,没有长篇大论,大多一句话十五个字飘过。

    比如他看见她最新发的动态:祝好,此贴终结。

    他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那些所有日日夜夜来所记录的动态,在一夕之间便不复存在。

    嗡嗡——手机屏幕上突然亮起,显示是岑枝来电,他神情复杂地盯着手机瞧了好半天,而后才接起电话。

    她说:“s先生,有空吗,有时间喝口茶,一起聊一聊?”

    她似是真的有事情商量,迅速报了地址,随即挂了电话,连让他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

    手机搁在桌面上,她右手撑着腮帮子,斜乜着屏幕上的最新发来的消息,上面写:

    2007年9月

    from s先生:

    夏日的夜晚,空气里闷热得要命,你拽着他的衣袖,从巷子里疾速穿巷而过,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你手里举着奶茶,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那笑真好看。他默默地看了眼,记住了这个笑,而你无所察觉,只是再度奔跑在疾风中。

    扬起的长发、聒噪的蝉鸣、被风吹得鼓起的校服,他悄悄地注视着你,开始觉得夜里的空气带了酒气,熏得人昏昏欲醉。

    啪嗒一声,岑枝将手机翻了个面,扔进包里。说实话,她脑子现在有些懵,既然周游叶就是s先生,那么那些所有的心事,他不都是一一知道吗,她觉得很可笑。

    吱呀,玻璃门被人推开,周游叶手里拎着甜点,置于桌子上,温和地说:“吃夜宵吗?”

    “谢谢,不用了。”

    “嗯,那也没什么,你想……问什么”他尽量保持笑意,应对她接下来的问题。

    她忽地抬眸,直直地凝视着他,像是想从他脸上发现一些端倪,而他只是温和地笑容,笑容里不见有虚假,倒是苦涩良多。

    她淡淡地说:“关于我失忆的事情,能告诉我吗?你所知道的全部。”卡了会儿,她又补充道,“时昀的联系方式,也请告诉我。”

    周游叶张了张嘴,要以怎样的方式告诉她那些丢失的记忆,以及他发现她的记忆里,他似乎是一个很差劲的存在。

    “还有,周游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声音很轻,“这么多年来,你找过我吗。”

    他眼眸黯淡下去,“找过。”找了很多很多次,尤其是前几年,完全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得知她的消息还是近年来的事情,她拍摄的一组片子在网络上走红,他才得知她的消息。

    “这样啊,那我们过段时间再详细聊,今天很晚了,早些休息。”她起身,笑着提出建议,“是我太着急了,应该给彼此一个缓冲,整了一下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