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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弈灰沉的眸子里流光划过, 像是没听到苏锦年的话似的顾左右而言他:“锦年, 你终于愿意理九叔叔了?”

    看着苏锦年的眼神里暗含戏谑,苏锦年白玉脸颊上闪过一抹羞愤。这一月以来苏锦年像是被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终日沉浸在藏书室内不可自拔, 白面包子似的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我要学习, 学习使我快乐!”

    ——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苏锦年没有去找凌弈, 凌弈不知为何居然也一直沉默,没有表现出任何主动与苏锦年见面的意向。

    要不是苏锦年偶然听到宫人嚼舌根,恐怕等凌弈出了燕京他也不知道。

    然而苏锦年还是知道得太晚, 凌弈明日一大早就要随开拔大军朝北疆进发了。

    “都什么时候了,”羞愤之下, 苏锦年又有些恼怒, 凌弈做这么大的决定, 却一丝口风也不露,显然是早有预谋,不让他知道的了:“我不去找你,我不理你,你就不能主动来搭理我吗?”

    苏锦年有记忆以来,虽然他的记忆只有短短几个月, 这还是第一次放下“傲娇”人设,主动服软。

    凌弈果然也不负众望地柔和了眸光, 他抬手抚摸着苏锦年绒绒的头顶, 也许是先天不足的原因, 又或许凌弈本身就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苏锦年比凌弈差不多矮了一个头,这让凌弈摸起他的头顶来很轻松,而且,小孩的全身都是那么的细嫩柔滑,也只有隔着这柔软的乌发,凌弈才不用担心自己手心的老茧伤到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凌弈已然动摇,要改变主意留在宫中时,凌弈却笑着摇头,道:“锦年,去北疆,是我自己的决定,永远不会改变。”

    一句话,就使得苏锦年安静下来。

    没错,联系一月前凌弈与六皇子那不欢而散的宴席与今日凌弈突然的请命,苏锦年先入为主的认为凌弈是受到了什么胁迫,焦躁不安之下只好主动来找凌弈。

    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情绪,却被凌弈一眼看穿,他直接告诉他,他是自愿的,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苏锦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却突然发现,凌弈就像一把尘封在拙陋剑鞘里的寒光宝剑,剑鞘在宝剑的肃杀中默默脱落,渐渐露出宝剑的惊世之姿。

    这才是真正的凌弈。

    苏锦年一肚子劝诫的话堵在心口,再也说不出一句。

    直到现在,苏锦年才相信凌弈会是剧情中那开疆扩土、铸就宏图霸业的绝代帝王。

    凌弈似乎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叹息落下的瞬间那席卷八荒的霸道气息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将苏锦年拦入怀中:“锦年,我该拿你怎么办?”

    “啊?”苏锦年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凌弈包容宠溺的模样却分毫未变,仿佛他们相差不仅仅三岁,而是正常年龄差的叔侄一般。

    “锦年,今晚和九叔叔睡吧,”抱着苏锦年软软的身躯,凌弈突然不想放开,既然明天就要离开,就让他小小地放纵一下吧,“好吗?”

    苏锦年愣愣地看着凌弈,只觉得他墨一般的眸子里翻涌的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他低头略想想,却还是在凌弈的注视中缓缓摇头。

    察觉到凌弈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苏锦年扑哧一下笑了,琉璃眸子都笑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九叔叔,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

    一听到这话,被伤了心的凌弈瞬间就被治愈了。从来没有人会记得他的生辰,包括他那已经去世的生母。

    “锦年送什么,我都喜欢。”

    “那——”苏锦年狡黠地眨眨眼,故意拖长了声线,“我就把我床的一半送你吧!”

    小小的人被自己圈在怀中,凌弈低头与苏锦年对视,一瞬间,心突然怦怦跳,快到它下一秒蹦出心口凌弈也不会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

    尚且年幼的凌弈虽然知道“情窦初开”这四个字,却完全没想过要将其套用在自己身上,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微黄灯光下苏锦年的笑容,漂亮到不可思议。

    时间倒回一月前,在六皇子别有用心的宴席上,偌大的殿堂只剩下凌弈与六皇子兄弟两人,九皇子仿佛也不屑再伪装,嘴角的淡笑彻底消失,对自己胁迫的目的毫不掩饰:“九弟自己无心于那个位子,但锦年却注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九弟你能独善其身,那锦年呢?”

    六皇子所说的话凌弈自然明白,皇帝对苏锦年宠爱过甚,哪怕身体有所拖累无法成为角逐者之一,也无法逃脱被利用、陷害的命运,如今皇帝还是壮年,还能将他护得严严实实,那待到皇帝年老甚至百年之后呢?

    “只要跟随我,锦年也是我的侄子,我答应你不动他一根毫毛。”六皇子面不改色地压上最后一根稻草,期望能压垮凌弈,让他为己所用,“凌弈,如何?”

    六皇子望着凌弈,稳操胜券的模样,却不料凌弈猛地一怔,大笑起来,仿佛对方所说的话是多么可笑一般。

    六皇子的面色开始变冷,“凌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弈止住了笑,眼带睥睨地望着六皇子:“我的人,我自己会保护,不劳你费心!”

    一场招揽宴席就这样不欢而散。

    “我的人,我来保护。”不知为何,凌弈再次在心底默念这句话,泛起的却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

    如洗的月光下,两个半大孩子面对面相拥而眠,他们散落的乌黑长发相互纠结,仿若两只暗夜蝴蝶,飞舞、缠绵。

    这是凌弈有生以来最香甜的夜晚。

    次日凌晨,曦光破晓时,苏锦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嘟哝着:“九叔叔……”

    短白手臂一伸,却捞了个空,凌弈躺的位置空无一人,连床铺都冰冷了。

    “咳,殿下,九皇子昨天深夜已经随军出征了,北疆形式严峻,不能耽搁。”

    小宇子忐忑地看着自家明显有些失落的小主子,心里未尝不为他惋惜。凌锦年自幼失怙,先天不足,被大皇子妃和皇帝当易碎琉璃般看着护着,身边满是奴仆环绕,没有一个能玩得来的同龄人,近八年来,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九皇子这一个小伙伴。

    这样一想,九皇子与皇长孙的身世倒是相仿,大概是同病相怜,两个孩子才能玩到一块去吧。

    不孤单的滋味一经尝过,再想恢复之前的独处状态,就连心智成熟的大人都受不了,遑论苏锦年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凌弈大小也是个皇子,被委以这样的重任却连一个起码的践行都没有,由此可见北疆的局势有多恶劣。

    宫中人心惶惶,就连素来面容威武平静的皇帝都愁眉不展。

    “嘭!”一只镂空玉瓷花瓶触地,瞬间化为粉碎,皇帝勃然大怒:“他们黑族实在是欺人太甚,朝贡加倍?他们黑族要活,我大燕子民就得饿死吗?”

    内阁大臣眼观鼻,口观心,低着头站在下首呐呐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