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空气里安静下来。
田成材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说过,而且,他此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真的感觉十分陌生。
这……真的是他的女儿田小米吗?
为什么她会对他这个做父亲的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难道,这么多年来,其实她的心里一直都堆积着这些不满的事情吗?
一时间,田成材张了张嘴,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他喉头,像是被田小米的话给哽住了一样。
风徐徐从外面吹进来,现在明明是炎热的夏夜,却让他感到一股寒凉之意。
田小米没有从他脸上移开目光,而是继续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爹,别忘了,我和小亮也是您的家人!这世上,忠孝两难全,您对奶奶和大伯已经仁至义尽,而你再想想,这些年来,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家的?把我们当成佣人一样使唤,难道就是对的吗?”
说着,她在田成材身边坐了下来,深深地吐了口气。
“爹,说实话,不管您愿不愿意,我都是一定要将您从田家给带走的。”
“因为小亮需要您,娘也不能离开您,而我现在是田小米,是你的女儿,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跳入火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田小米说完,便转头看向了田成材,等着田成材做一个选择。
却见田成
材沉默了半晌后,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他苍白的脸色和眼里不断冲击交织着的复杂神色皆表明了他此刻内心的复杂和争斗。
该怎么办呢?
跟小米走,还是留下?
一边是他的家庭,一边是娘和大哥……
田成材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原来没有那么伟大,也不是怕自身的债务会牵连到妻女和儿子,只是因为他胆小怯懦,不敢做出逃离原生家庭的决定,所以才心甘情愿的听从田李氏的话,要娶那个陈寡妇做妻子。
缓缓的,想清楚了这一点的田成材也在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真面目后,便有些哽咽着抬头,瞳孔止不住有些抖动的看向田小米:“好……爹……跟你们走。”
他说的断断续续,但田小米等的就是他这几个字。
顿时,田小米粲然一笑,起身对他郑重鞠了个躬。
“爹,谢谢你。”
随即,她开始收拾起西屋的行礼来。
其实说是收拾行礼,但这个地方值得被带走的东西根本就没两样。
简单打包了几件陈慧兰和田成材跟田小亮的衣服鞋子后,田小米便将这些包裹一一放在了牛车上,并去了一趟东屋找田李氏。
而陈慧兰等人还在纠结于田小米篮子里带回来的那些种子,所以,她们也暂时没有关注田小米这边的动静。
小亮乖乖呆在盖
向明身边,尽管盖向明不跟他说话,态度十分冷漠,他也觉得没关系。
似乎觉得,只要能呆在姐夫身边,一切就够了。
此时,东屋。
“去去去!谁让你进来的?”
田小米才进了田李氏的房间,正坐在田李氏旁边说话的田妙柔便一眼看到了她。
顿时,这位堂姐眉头一皱,嫌弃的上前要将田小米给推出去。
她现在一看到田小米这张忤逆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哪里会欢迎她过来坐下说话?
更何况,从田小米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来东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田李氏却双眸微眯,一双浑浊但十分冷厉的眼睛瞬间就黏在了田小米身上。
只见田妙柔话音刚落,她便抬了抬手,制止了田妙柔的动作。
同时,她若有所思的看向田小米:“说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可不相信这个不孝的孙辈会是来跟她赔礼道歉的。
田小米微微一笑,对田李氏道:“有件事情,想跟您商量商量。”
话落,她眼神扫了一眼田妙柔。
明显,田妙柔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就妨碍到她跟田李氏交流了。
田妙柔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田小米这个眼神?
顿时,她脸色一沉,下炕穿上鞋子后,便准备上前将田小米给赶走。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田李氏
便已经对她吩咐道:“柔姐儿,你先下去。”
“什么?奶奶,这贱人她……”
田妙柔怔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田李氏说出来的话。
可田李氏的目光已经朝她看了过来,如果她再说什么的话,那现在就是她在忤逆田李氏了。
纵然田妙柔心有不甘,也非常讨厌田小米,但这时候她也只能暂时憋着心里的一口恶气,对着田小米用力跺了跺脚后,她才匆匆出门了。
待她一走,田小米便上前将门给关了起来。
而后,她不疾不徐的来到了炕上田妙柔坐过的地方,微笑着看向田李氏:“奶奶,我爹不会娶那个陈寡妇的。”
“呵呵,这事儿你说了可不算。”
田李氏根本不将田小米的话放在心上。
并且,在家里颐指气使惯了的她认为田小米这话其实是在挑衅她,想要故意激怒她。
实则不然。
她话音刚落,田小米便继续问道:“奶奶,不知道那陈寡妇给了你多少银子?”
如果没收钱,田李氏怎么可能这么爽快就让田成材娶她?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由头。
果然,田李氏顿时眼睛一眯,目光不善的朝着她看了过来:“你是想来分一杯羹?”
说话间,她沙哑的嗓音和尖锐的语气已经拔高了一些。
这地方根本不隔音,若是稍微将话说大声了
一些,里面的人很容易就能听到。
却见田小米微微俯身,脸上仍旧带着刚才那抹和善的笑意,眼神也依旧纯澈清明。
可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田李氏时,却叫这老虔婆有些心虚了。
正当田李氏有些恼羞成怒,准备对田小米动手的时候,却见田小米突然开口:“我今天去镇上,其实,还去找了一趟县令。”
“你猜,我将奶奶强行要我爹娘和离的事情告上府衙后,县令大人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说话间,她瞥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阿七:“您不会真以为那男人是被我勾引过来的吧?”
“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或许是她实在琢磨不透田小米的想法,田李氏忍不住眉头紧皱,沉声对田小米问了起来,语气里也染上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她可是一个长辈,如今却被田小米这样的臭丫头给扼制住,拿捏住话头,这让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都觉得丢脸啊!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功夫,田小米已然抽身坐好,不疾不徐的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用小方布包着的东西。
她并没急着将这东西丢给田李氏,而是放在手中掂了掂:“这里面共有十两银子,我想那陈寡妇就算要嫁给我爹,她身价再丰厚,也不可能一下就给您这么多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