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茂辰当初给舒颖租的公寓在市中心的高端小区，一梯一户，地下停车场直接接通电梯，私密性很好，和他自己的公寓相距二十分钟的车程，方便又不在一个小区落人口舌。
六点多时他结束工作，直接开车到舒颖这里，空空荡荡的电梯里没有人，他按下楼层数，看着电梯门合上，头顶的液晶屏里正显示着日期，带着他高速上升的电梯微弱的晃动。
上一次和舒颖见面时被曝出牵手照，接着他飞外地，回城提出分手之后就再没见过，好像已经是一两个星期之前的事情，光洁可以当镜子的金属门倒映出他的影子，金茂辰发现当时新修剪的鬓角又长长了。
结合舒颖以前的表现，一会儿大概要么打扮得花枝招展，娇滴滴地要求出去吃饭，好好谈谈分手费的事情，然后再也不打搅，不过可能性不大；那么剩下的就是找个借口见面，直接滚床单求复合。
所以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没想到食物的香气会从厨房里飘来。
“诶哟，佳佳阿，是金先生来啦！”听到门铃响，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从里面开门，看到是他立刻满脸堆笑，热情伶俐地迎他进去，“快进来快进来。”她故作玄虚地问，“金先生闻到什么味道了吗？香不香？”
金茂辰认出这是舒颖经济公司配的家政，她搬到这间公寓后见过几次，平时定期来打扫，舒颖不在城里的时候，还会来开窗通风，非常会自来熟。
“闻到了，很香，阿姨你的手艺很好。”
家政阿姨很会看眼色，邀功起来炉火纯青，“刚才我在里面整理房间，这香味，勾得我都想流口水了。”
金茂辰正疑惑，听这话，难道不是她在下厨？
这时听到动静，舒颖从厨房里走出来，对着他展开一个笑容，“你来啦？”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围着围裙，长发随意扎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毫无遮挡修饰的脸，更显得脸小精致，整个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金茂辰看着她发愣，像从没见过她一样，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在他已有的印象里，“厨房”、“做饭”，和经常美甲妆容精致脚踩恨天高的舒颖，完全是两个概念，他忍不住问，“是你在做饭？”
“是啊！”舒颖还没说话，阿姨就倒豆子一样替她说了，狠狠地拍起马屁，“这两个星期佳佳不是在外面吗？今天她的助理小元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她回来，我一听，马上饭刚吃好，下午一点钟就过来打扫，到……三点半，是三点半的时候把，佳佳？她回来了，我一看，喔唷，她手里拿了好多菜，我问是不是等会金先生要来，她光在那里笑，还害羞！”
舒颖被说得不好意思，脸颊飞上两朵微红，不敢朝金茂辰看，而是羞赧地看着家政，似乎希望她别说了，“阿姨……”
“你看你看，哦，好好好，阿姨不说了，我就偷偷地告诉金先生，刚才我还想搭把手，万一她烧不好怎么办？她说：不用，她肯定行的。”家政半捂着嘴，凑近了压低声音地小声说，好像这样旁边的舒颖就听不到似的，“一直忙到现在。”
“你坐阿。”舒颖指指摆放着靠垫的沙发上，“再等一会就可以吃饭了。”说着就再也听不下去，像是逃回了厨房。
阿姨好像憋笑忍得很辛苦，回头对他说话时又笑成一朵花，“阿姨时间要到了，你们小年轻在一起，阿姨就不跟着凑热闹。”说着对他挤挤眼睛，“那阿姨先走了，要不然你们小年轻肯定觉得阿姨烦。”
小年轻？年初金茂辰刚过三十五岁生日，实在称不上年轻。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至少金茂辰不能说听了会不高兴，这个家政阿姨也是脸皮厚，对着面无表情的他，照样能笑得毫无破绽。
看来今天不会出去吃饭，金茂辰脱掉外套，随便翻了翻茶几上的杂志，没什么兴趣，他不由顺着香味的来源找过去，舒颖背对着他在看汤汁，余光看到人影过来回头，那网络上评论的45度完美侧脸正无辜地对准他，“怎么进来了？等急了吗？很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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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茂辰靠着橱柜站在她身后，神色莫测地反问，“为什么我不能进来？”
刚才舒颖只在门口粗粗打量了一眼，现在离得近再看，就算心里不齿金茂辰人品，此刻也不得不在心里点个赞。
这位金主起码有一米八五以上，身材颀长，斜靠着门框时随意展示着两条大长腿，他眉目深刻，鼻梁英挺，面容冷傲，短发三七偏分，将额头完全露出来之后，更显得气势逼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成熟男性的魅力。
她忍不住感叹：【光凭着这长相，就算不是包养没有好处拿，估计也有人成群结队飞蛾扑火地上吧？】
萌宠小可爱欢快地说：【宿主不要犹豫，加油上吧】
“这里油烟大，我刚起好油锅。”舒颖放下锅盖，转身正面对他，眉眼弯弯地解释，她并不是不想金茂辰在这里，只是厨房里实在不好受，“你不呛呀？而且你不嫌热吗？”
金茂辰想起坐电梯上来时液晶电视里放的天气预报，气象中心刚才撤下高温预警，室内车里常年开着冷气，早就让养尊处优的人模糊了季节变换，进到厨房这扑面而来的热浪，却毫不客气地提醒他正值酷暑。
“那你不热吗？”本来感觉不到，经她这么一说，身上热度好像成倍窜上来，穿着t恤光都觉得如在火炉边，套着围裙还站在炉火前的舒颖难道不热么？
舒颖打开正冒着青烟的锅盖，拨开垂到额前的刘海，她也是一样凡人，怎么会觉得不热？大夏天的厨房像蒸笼一样，她背上贴身的家居服被汗珠浸湿点点，不过为了金茂辰，她心甘情愿，“我在这里待久了感觉不到，倒是你，没觉得进来就一股热气阿？”
金茂辰看着她明显口是心非的话微微皱眉，摸了一把额头，果然手心里一片湿滑。
“你看你，都出汗了。”舒颖仿佛时刻关注着他，立刻发现这个小动作，放下汤勺便推他往外走，“快出去吧，里面热。”
一股热流从贴着他肩膀的手心传来，舒颖轻轻柔柔的推搡似杨柳拂风，却给人一种烫人的错觉。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
金茂辰想要说点什么，一个“你……”在嘴边过了一圈，后面不知道要接什么，索性让她去了，自己转身打量起客厅。
客厅的布置和以前相比有些变化，原来酒红色的沙发套换成淡蓝色的，茶几上本来放着一整套“英式”骨瓷茶杯不见了，说起来那还是硬拉着他一起去选的，因为他十三岁就被送出国，肯定“眼光正宗”，金茂辰确实一眼就看出那些设计风格不伦不类，什么都没说，选了最贵的一套刷卡，回来被她欢天喜地放在最醒目的地方，装模作样地坚持搞下午茶，每次金茂辰来看见就觉得讽刺。
沙发上随意摆着几本摊开的时尚杂志，看来她终于放弃眼高手低，大专毕业就想着读懂《小逻辑》。
最醒目的还是沙发上多出来的那几个抱枕。
金茂辰看了它们一会，迟疑地伸出手抓了一个抱枕捏几下，白色蓬松的枕头摸上去软绵绵的，很有弹性，枕面上印着的舒颖大幅照片在他手下被捏得变形，估计是粉丝送的礼物。
抱枕上的舒颖笑容温柔美丽，她的粉丝喜欢理直气壮地在各大平台上刷“盛世美颜”的人设，一遇到反对声就开撕，他们大概不知道，这张天使一样的脸底下，是一个拜金，虚伪，无知，出卖肉体交易换取金钱，徒有其表的灵魂。
金茂辰冷笑一声，将抱枕扔回沙发上，今天她倒是不走妖媚路线，居然还想出贤妻良母这套，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主意。
空气油腻腻的，潮热中混合着食物香味的感觉很奇怪，谈不上舒服，在盛夏的季节里更容易让人浮躁。
但更奇怪的是，这一刻莫名地让人希望永远停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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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等多久，舒颖很快就把菜式装盘，一一摆上餐桌，松松盘起来的长发有几缕滑落在外，随着来来回回的走动飘飘荡荡，一跳一跃似乎显示出主人的好心情。
“茂辰你坐这里。”舒颖笑靥盈盈朝他招手，招呼他到餐桌前去吃饭，“你等得久了吧，饿了吗？”
“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金茂辰在舒颖对面坐下来，餐厅里放的是一张八人餐桌，不像父亲家里的长排桌，他和父亲各坐两头，中间隔着三四米，也不像在高级餐厅，四周鲜花环绕音乐流淌，服务生环立。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这张桌子小的不可思议，“我原来一直不知道，原来你会烧饭？”
能在他面前露一手，舒颖有点小得意，她腼腆道，“恩，会一点，以前我在宿舍里放了一个电饭煲，要是不想吃食堂就自己做。”
金茂辰不以为意，“用电饭煲能做出什么？”
“很多阿！可以煲汤，做汤圆，蒸红薯，我会用电饭煲做蛋糕呢！隔壁宿舍的人经常会来蹭饭。”说到上学时候的往事，舒颖脸上难得呈现出几分神采飞扬，比唯财是图的嘴脸顺眼多了，“现在工作没时间，所以烧得少了。”
舒颖说着夹了一个芙蓉虾卷举到他嘴边，金茂辰看了她一眼，“尝尝这个？”
以往假戏真做逢场作戏时，也有腻味到深处互相喂食，金茂辰顺着她的意思咬了一口。
“怎么样？”舒颖期待地看着他，像一个正在等待赞赏和糖果的小女孩，只是面对喜欢的人，难免露出不自信，“我好久没进厨房，你不要嫌弃。”
金茂辰精细的舌头早品味过山珍海味，咀嚼几下，比不上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也不如请来的厨师风格独具，很……奇怪，这就是家常菜么？他舔了一下上嘴唇，有品味了一下余味，“还不错。”
得到他的肯定，舒颖满心欢喜，自然而然地说，“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烧给你吃？”
【目标好感度-2】
小可爱缩着翅膀站在茶杯旁边。
金茂辰看着女人期待的目光，在心中冷笑：拜金女是不是都喜欢轻易给出做不到的许诺？骗钱不算，还想口蜜腹剑骗别人的真心。
他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舒颖，转移话题，“像你这个年纪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会做饭的很少见，是上学的时候学的吗？”
舒颖没有得到应答，有些失落，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我不是独生子女。”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有难言之隐，“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他们慢慢年纪大了。”她垂下视线，用汤勺盛了一碗汤给对方，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完，“总不能老是让长辈照顾我，老人又不方便，所以我得学着自力更生。”
【目标好感度-1】
小可爱用尖尖地喙对准金茂辰，似乎很想啄他。
金茂辰手里的动作停顿一下，皱着眉道，“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父母离异的事。”现在告诉他，是想用凄苦的经历来取得他的同情吗？
舒颖抿着嘴唇含混地嗯了一声。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父母离异，不完整的家庭情况是她心上一道不曾愈合的伤口，一直以来小心地掩藏，不想过度暴露在别人面前，尤其那个人是……他。
金茂辰随意问道，“他们为什么要离婚？”
舒颖游移的视线从这里转到那里，她张了张嘴，咬了一下下唇，最终说，“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据说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刚刚上幼儿园，具体的……我已经没有印象，后来爷爷奶奶告诉我，他们分开是因为性格不合。”
金茂辰抛来下一个问题，“你恨他们吗？”
恨？舒颖茫然地睁大眼睛，瞬间许多曾经的画面向她汹涌而来，“以前曾经恨过。”
在别人都有爸爸妈妈，而她没有的时候，在别人有父母嘘寒问暖，而她只能羡慕的时候……太多了，多到不得不学习变得麻木。
“后来我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生活。”舒颖强迫自己从过去痛苦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努力平定情绪，“我发现，好像没那么恨他们了。”
金茂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放下手中的筷子。
“这套公寓我付了5年的房租，到期我不会再续租，你可以继续住下去，一直到租期结束。所有送给你的首饰，鞋包你可以保留。明年环太影视会投资3部大制作电影，2部文艺片，5部电视连续剧。以你的资历还不能胜任大银幕主角，但是我可以推荐你拿到一个女三或者女二。小银幕方面，如果《天山》收视率过得去，我可以安排你进组当女一。”
舒颖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忍不住道，“茂辰，我……”
金茂辰用眼神制止她，“你听我说完。如果你担心分手以后会怎么样，以上这些都是你跟我这段时间应得的。”
听到这里，舒颖眼中流露出哀切，难道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么？
难道他们真的走到尽头了吗？难道他真的，这么狠心吗？难道过去他的疼爱和宠溺，都那么容易变质吗？
这几天舒颖高负荷地工作，睡眠时间很少，只能靠飞机上补会觉，两个黑眼圈打了粉底也遮不掉，看上去十分憔悴。
金茂辰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黯淡的神情继续道，“或者，我们也不是不可以继续下去。”
舒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似乎一下子没有理解这句话。
不是，不可以，那就是可以了，对不对？
她双眸中一下子涌现出希冀，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影突然云开雾散。
金茂辰还是对她有感情的，是不是？
他并不是像黄中说的那样，把自己当一个玩物，这一刻舒颖从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幸运，她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统统都愿意改。
然而她没有高兴太久，接着就听到：“但是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
舒颖欣喜的表情掺杂上一丝迟疑，“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金茂辰扬起一边眉毛，“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就不一一罗列，今天你饭烧得还不错，我挺喜欢，所以我可以允许你犯一次错误，但是下不为例。”
他看着满桌的菜色，原来以为舒颖和前任一样，仗着有点姿色一昧胡搅蛮缠，没想到她为了挽回自己还真下了点功夫。
有意思。既然这样，那就给她一个机会，不妨看看她还会玩出什么新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