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设置了防盗章, 达到购买比例就能正常阅读,谢谢支持正版! 拔脚下山去而复返, 推开书房的门却不见她, 只看到书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账册。
翻看几页手抖了起来,每一分每一毫,她记得如此清楚。
凤娇因书房中写字太闷, 去后花园走了走,再回来时迎面瞧见高升下了书房石阶。笑问道:“少爷怎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
高升铁青着脸, 没看到她一般,与她擦肩而过, 大踏步走了。
凤娇回头瞧着:“奇怪了,怎么看着气哼哼的样子,还没见过少爷生气的样子,有些吓人。”
晚饭时分, 不见高升归来,高员外奇怪道:“升儿成亲后每日都早早归来,今日这是为何?”
“为何?还不是因为那朵花?”高夫人白了高员外一眼,“说是不要提那朵花,还非提不可,今日在福居寺求香竟然碰到了,故意跟我套近乎,令我厌恶。”
高员外拈一拈胡子:“要说她不是故意, 也太巧了些。夫人给她难堪了?”
“菩萨面前, 没有给她最难堪的。”高夫人一脸遗憾, “臭小子估计忙着安慰人家呢。行了,不提了,说些别的。”
说着话,高夫人提起求子之事,高员外但笑不语。
正说得热闹,翠姑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少奶奶不好了,少爷在万花楼跟人打架了。”
高员外一愣:“升儿打人?怎么会?”
“瞧瞧,这一进万花楼,学会了嫖不说,斗殴也学会了。”高夫人站起身,“走,瞧瞧去。”
高员外伸手拦住:“别急,问清楚再去。翠姑,怎么回事?”
翠姑回道:“奴婢也是刚刚听看守角门的婆子说的,她过来轮值上夜,来时路过万花楼,都是亲眼所见,说是见了血。奴婢就跑来禀报了。老爷,怎么办才好?”
高夫人一听白了脸:“是不是头破血流?赶紧瞧瞧去。”
“都是他打别人,别人打得了他吗?”高员外气定神闲,“别看平日里木呆呆的,打起架来稳准狠。”
高夫人也骄傲起来:“那倒是。凤娇我跟你说啊,升儿他小时候……哎呀,不对啊,老爷,他没见血,那就是打得别人见血了。不用瞧瞧去?”
“他既没受伤,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该给银子给银子。”说到银子,高员外看一眼凤娇问老伴儿,“夫人啊,他现在一月多少月钱?”
“二两,跟秋草一样。”高夫人看高员外面露惊诧,加两个字:“活该。”又转头对凤娇笑道:“你父亲不是让你管着他钱袋吗?我看你不好下手,我就下手了。”
凤娇只笑笑,垂了头不说话,高员外捋着胡子:“夫人够狠。他之前任大掌柜,跟凤娇一样,每月一百两,五年是六千两,该在万花楼挥霍得差不多了。估计一会儿就得回来,回来要银子。”
饭后高家二老没有让凤娇回房,闲话家常等着高升。
亥正方归,干净清爽出现在家人面前,恭敬跟高家二老问安:“听翠姑说父母亲还没睡,儿子过来瞧瞧。”又看一眼凤娇:“今日回来晚了,让凤娇久候,过会儿回房中赔罪。”
高夫人指指他:“别装了,打架的事我们听说了,打了谁家孩子?受伤可重?可请了郎中?可跟人赔了不是?”
高升咬了牙:“瞧在县令脸面上,才没将他打残。”
高夫人唬一跳,高员外站了起来:“怎么?打了县太爷家的公子?”
“打了就打了。”高升满不在乎,“时候不早,儿子和凤娇回房去了。”
高夫人喊声等等:“臭小子,你说说,为何打人?你总不会堕落到为了一个娼妓争风吃醋吧?”
“就是争风吃醋。”高升紧绷着脸,“父母亲放心,不会有事。”
高员外摆摆手:“去去去,眼不见你心不烦。”
高夫人看着小两口出去,长叹一声:“我明日拎着礼品带着笑脸给人赔不是去。”
高员外摇头:“都二十一了,又不是三岁,他打了人,父母去替他赔礼道歉,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让他自己解决去,他能搞定那是他的本事,若被人家搞定,他也长些经验教训。”
回房的路上,凤娇忍不住问高升:
“你真的打人了?”
“打了。”
“你一向最为克制。”
“今日心情糟糕,正想打人出气,他给撞上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凤娇早起,出大门瞧见青松在门房等候差遣,招手让他出来,仔细问昨日的经过,青松伶牙俐齿说得明白:
“县太爷家公子姓赵名衡,是富阳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去年夏天他家长姊出嫁,夫家在京城,他跟着去送嫁,住下就没回来。今日刚回来就去了万花楼,瞧见殷黎出言调戏,少爷冲进去就是一通拳脚,赵公子不是少爷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流了一地鼻血,叫骂着回县衙告状去了。”
凤娇点点头,转身上了轿子。青松挠着头琢磨,这样回可对?
正琢磨时高升出来了,青松忙将与少奶奶的对话仔细说了一遍,高升嗯一声:“回得好。”
青松这才放下心,随着少爷到了万花楼,殷黎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瞧见高升上楼忙过来福身下去:“昨夜里才知道那赵公子是县太爷之子,奴家担心得彻夜难眠,奴家宁愿被他轻薄,也不愿意公子犯险。”
高升瞧她一眼:“我不是为你。”
殷黎自然知道,可她假装不知,借着感谢高升想要接近他,高升也如她所料,丝毫不会给她留有余地。
殷黎又一福身:“不管是为谁,公子得罪了县太爷,奴家忧心不已,那个赵公子既对奴家有意,不如奴家前去替公子赔罪,大不了给他占些便宜去,反正奴家在他们那些人眼里,不过是个娼妓……”
青松忙在一旁说道:“殷姑娘快别这么说。”
殷黎抬头看着高升,高升皱着眉头:“勿要自轻自贱。”
公子可是在疼惜我吗?殷黎心里升起企盼。
雀跃间一转眸,瞧见楼梯口上来一个人,那个人穿着大红羽纱面斗篷,和公子上次去京城给她带回来的布料一模一样,她从不穿红的,这会儿明白了,公子是给她带的,自己的只不过是顺道的人情,就如青松所言:“是公子对姑娘的谢意。”
凤娇脚步轻快走上楼梯,脸上笑容明媚,高升她唤一声迎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来了?”
凤娇将手中包袱递了过来:“送银子来的。”
高升没接:“为何送银子?”
凤娇刚要说话,瞧见殷黎和青松,笑一笑说道:“进屋里说。”
二人进了屋中,殷黎站在门口没走,青松忙从外面关了门,给殷黎陪个笑脸说道:“殷姑娘,公子的规矩,咱们都得回避。”
殷黎紧咬了唇,她来做什么?进屋瞧着刚从福居寺求来的送子观音出神。
隔壁高升为凤娇斟了茶,凤娇笑道:“一直以为高家都掌握在少爷手中,昨夜里才知道,少爷手中只有自己的薪俸。”
“所以呢?”高升喝着茶一脸不在意。
“老爷说五年来一共六千两,就算少爷平日里不花银子……”
高升打断她的话:“我平日里确实不花银子,都攒着呢。”
“少爷在万花楼包着房子,加上殷姑娘的花销,还有,”凤娇顿一下低了头,“又从林掌柜手中购进我家祖宅,想来手中没有多少银子了。这次打了县太爷家的公子,少不得赔礼道歉,我卖了几样下聘时的首饰,一共是五百两,该够用了。”
那些首饰是高升画了图样请巧手李打造的,每一样都独一无二,五百两就给卖了?我的心意呢?我的心意可是无价的。高升哭笑不得瞧着几上的包袱:“这么说,你担心我?”
“也不是。”凤娇舔一下唇,“毕竟,咱们得罪不起县太爷。首饰都是高家买的,银子自然是少爷的。”
知道她不会真的为自己担心,只是报恩或者息事宁人而已。可是,她总是要分得那样清楚,不由想起看到的那个账本,她今日该在账本上减上一笔了。
高升烦躁起身,转个圈瞧着凤娇:“区区县太爷,我就怕他吗?”
凤娇瞧着他,这口气,也太大了些。
不由想起他那句话:我的心愿,护着这座城,这个家,一个人。
他认为这座城都是他的,自然不用去怕县太爷。
可是,他为何这样认为?
刚说声不用,凤娇摇头:“我祖父就这样落下的头风。都怪我,刚刚才想起来。”
“怎么又怪自己?”高升看着她,“我睡会儿就好。”
凤娇不依,坚持换了几次热巾子,给他盖了厚被放下帷幔,才又坐回书桌前。
温暖静谧,高升睡着了,睡得很沉。
一觉醒来挑开帷幔,凤娇听到动静转过身笑道:“醒了?洗把脸过去,估计正好开宴。”
回客堂的路上,凤娇嘱咐道:“呆会儿呢,少爷只管埋头用饭,挑合口味的菜多吃几口,他们问话你就装聋作哑,我来对付他们。敬酒的时候只管满饮,早嘱咐了秋草,盏中都是清水。对了,少爷酒量如何?”
“不知道。”高升摇头,“只偶尔应景喝过几盏,从未畅饮,不知酒量大小。”
“少爷甚是自律。”凤娇笑道,“因自律,才能成就大事。”
高升抿一下唇:“都是父亲的功劳,我不过维持,再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点生意算不上大事。”
凤娇摇头:“少爷勿要自谦,我看过了以往的账册,少爷接手这五年,高家的生意扩大了数倍。”
高升忙道:“那也是仗着祖荫,银子赚银子自然容易,第一锭银才最艰难。”
二人说着话进了客堂,一大帮亲戚闹哄哄又围了上来,凤娇一声清咳:“我知道大家对高家好奇,可高家是大户人家,很重规矩。我们家今日这样没规矩,少不得让人笑话。”
众人这才退了回去,言谈收敛许多,高升跟在凤娇身后入席,凤娇与亲戚们客套家常,他只管埋头吃饭。
酒过三巡的时候,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瞄一眼凤娇:“既说这高家重规矩,重规矩怎么会娶了凤娇?凤娇之前任高家大掌柜,整日里抛头露面,听说还在醉仙楼与一帮男人喝酒,恁得没体统。”
凤娇攥了拳头吸一口气,昂着头目光灼灼向众人看去。埋头沉默的高升抢在她前头说道:“凤娇任高家大掌柜后,高家的生意又兴旺几分,高家上下人人称道,她凭能耐养活一大家人,是不让须眉的巾帼,我们一家都为她骄傲。既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能抛头露面?今日我话说在前头,以后高家的大掌柜依然是凤娇,谁要再有闲言碎语,休怪高家不认亲戚。”
众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有人笑道:“高公子说的对,凤娇既有能耐,不能埋没。”
又有人说道:“又不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怎么就是抛头露面了?”
还有的说:“若不是凤娇,王家早就散了。”
一位黑瘦的男子板着脸发话:“老二,还不赶快给外甥女婿赔不是。”
一位面白少须的胖男人冲着高升拱手:“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勿要理她。”
二舅母脸上一时挂不住,嗤笑一声道:“高家公子不打理生意,反而让女子打理,这是何道理?听说你忙着陪万花楼的头牌,既如此,何时捐官?又何时纳妾?”
“都是些风言风语。”高升冷冷说道,“我眼里心里只有凤娇,我不打理生意,是为了让凤娇才能不被埋没,我此生不会纳妾。若我违背,二舅母拿水泼我就是。”
众人都笑了起来,二舅母臊得红着脸低了头,一个和气的妇人对她道:“你那样对三娥,三娥还不计前嫌请了你过来,你就消停些,多吃热菜堵堵嘴。”
二舅父指指她:“那天我没在家,我若在家也不能让她那样猖狂。”
一位男子指着他:“你没在家?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去找郎中医病了?医你那惧内的病?”
哄笑声中,大舅父咳一声道:“弟妹仗着娘家富裕,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可我听说,弟妹娘家几个兄弟,做生意都仰仗着高家,凤娇以后可是高家的大掌柜。”
二舅母猛得抬起头,眼珠咕噜噜一转,脸上堆起了笑意,热切对凤娇说道:“娇娇啊,二舅母喝几盏酒糊涂了,我一个乡下妇人,愚笨呆蠢,没见过世面不懂得道理,娇娇别跟我一般见识。”
看凤娇不置可否,举手假意在脸上扇了几下,一把抓住胡氏的手:“三娥啊,那日是你二哥惹我生气,你来的时候,我正在气头上,说了不好听的话,你走后我后悔了,正要打发你侄儿给你送银子过来,听说凤娇任了高家大掌柜,知道你们也不稀罕那三瓜两枣,少不得收了回去。三娥啊,我今日当着众亲戚面给你陪个不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胡氏嗯了一声:“过去的事,二嫂别再提了。”
说着话不着痕迹抽出手来看向凤娇,凤娇无事人一般低头用饭,凤喜狠狠瞪着二舅母:“错了就是错了,别以为几句好听话就能打发过去,告诉你,你们这门亲戚我是不认的。”
二舅母一时又臊得不行,手颤悠悠指着凤喜:“这么小的孩子,舌头可够毒的……”
凤喜哼了一声,凤娇夹一个大鸡腿放在她面前碟子里,低声道:“吃饭,别理她,不认亲戚心里知道就行,不用嚷嚷出来。”
高升掀了掀唇,低声说道:“凤娇心里既有主意,倒是我多话了。”
凤娇摇摇头:“她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亲戚,我一直当长辈尊敬着,她那样说我,别的亲戚作壁上观,就连家人也没准备为我辩解什么,其实刚才我只是硬撑出的强悍,心里忍不住有些发酸,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在少爷为我出头替我解围。”
高升看着她勉强的笑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凤娇自管做你想做的,不用理会他人的闲言碎语。”
他这一句话,驱散了凤娇心中潜藏着的阴霾,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不确定和怀疑,她展颜而笑:“多谢少爷。”
“真想谢我,就做些糖莲子。”高升低语。
凤娇觑一眼正低头啃鸡腿的凤喜:“我做来哄孩子的,少爷怎会知道?”
高升摇头:“不是凤喜,是秋草。”
凤娇笑了起来,冷不丁席间有人说道:“瞧瞧这两口子,额头抵着额头说悄悄话,竟当我们不在,这样的亲密,传言不攻自破。”
胡氏也笑道:“可不,有些人啊,听风就是雨。”
席间又渐渐热闹起来,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热闹中凤娇小声说道:“刚刚这位是我姑母,一向待我很好,我们家艰难时候,姑母和姨母连夜送了银子过来,她们家中也不宽裕,我让她们拿回去,她们执意不肯,说没多有少,能填补多少算多少。”
“患难见真情。”高升一语中的。
回去的路上,高升靠着马车壁假寐,凤娇与他隔几而坐,坐一会儿拿出一封书信,看着看着喜上眉梢,看了好多遍依然舍不得收起来,手轻抚着书信直笑。
高升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忍不住问了句:“谁的书信?”
“谢先生。”凤娇喜滋滋说道,“今日凤喜给我的,他已到京城同文馆安顿下来,潜心苦读,等着开春大考。”
高升没说话,凤娇又道:“他让我早日辞去高家大掌柜,等他回来,他说一切有他,让我放心。”
高升依然没说话,继续合眼假寐,凤娇将信又看了许多遍。
马车突然咯噔一声停下了,青松在外说道:“少爷,是琴音。”
高升闭着眼睛问道:“哪个琴音?”
“殷姑娘的婢女。”青松答道。
凤娇忙掀起了帘子:“让她过来说话。”
高升皱眉看着琴音,琴音福身说道:“姑娘多日未见公子,大过节的也没给公子请安,心里一直难受。知道今日公子和少夫人归宁,让奴婢候在此处。姑娘说了,也没别的,给公子问个安,知道公子安好就心满意足了。”
高升摆摆手:“安好,回吧。”
琴音怯怯起身,将手里握着的东西递了过来:“是姑娘绣的一个平安福,给公子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