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回到那一天。
陆昭文被带回了江城警察局。
审他的是吴局长。
他与吴局长其实也算相熟,这个人在江城警察局当局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沈家是江城大户,吴局长从前也常与他打照面,都是十分客气的。
“陆昭文,咱们也算是熟人,我不想为难你。但这一回,你跟土匪勾结,被抓了个正着。要知道,上面刚刚下达了命令,各县市都要花大力气剿匪,严查与土匪私通之人。你说你,偏偏撞到枪口上,让我也很为难啊。”
“吴局长,这真是场误会。我是个正经商人,哪里会跟土匪勾结,是他们抢了我家商号的货物,我不过是拿钱去赎货而已。你也是知道的,这附近的土匪时常抢劫,江城也不只我一家被劫过,拿钱赎货赎人,都是惯例,这哪算勾结。”
陆昭文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陆昭文,我不妨给你透个底。土匪我们也抓了不少人回来,他们已经交代了,之前江城不少商号的货被劫,都是你们沈家给的消息,你们从中抽成,拿了好处。今天,你就是去拿好处的,而且我们也缴获了不少现大洋。你如果不认,那就不怪我对你上手段了。”
陆昭文当然不能认。
其实,沈老板做的那些事,倒也与吴局长说的差不多。
生逢乱世,能发大财的,又有几个手是干净的。
沈老板最初只是与土匪合伙抢劫钨砂矿,先是让周家出钱赎货,后来自己联系了买家之后,直接把抢的钨砂矿运往外地倒卖。
在这个过程中,土匪又何止是抢钨砂矿,到底也会抢些别的商号。
沈老板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前的竞争对手,又或是与之结过仇怨的商家,这一刻他都借了土匪的手一并收拾。
但陆昭文到底是没有认下。
只是后来,吴局长让手下的人对陆昭文动了刑。
陆昭文到底是受不住,在重刑之下,只得把岳父给招了出来。
就这么,沈老板也被抓了进去。
翁婿双双入狱之后,他们只在对质的时候,见过一回。
沈老板当时对他吐了唾沫,没给他一个字。
他知道,这辈子,父亲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而沈老板也就此认下了所有的罪名。
“我早该死的,是我害了父亲,害了沈家......”
陆昭文连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左右脸颊皆已红肿。
白二爷淡淡看着,这些年,可怜之人又可恨的,他倒是见了太多。
陆昭文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是,他心疼沈怀景。
“既是想死,那你早该死,不应该等到沈怀景回国之后,才闹这么一出自杀。”
白二爷的话冷冰冰的,连眼神都像冰刀子一样。
这些事,好在是沈怀景没有亲耳听到。
他一个外人听了都想杀人,沈怀景是为了救陆昭文,最初才会找上白凤轩的。
虽然从结果来看,沈怀景与白凤轩二人倒也算好,但这个过程残酷了些。
“我......”
陆昭文捏着衣角,“我是个懦夫,我不敢......”
他不敢自我了断。
他下不去手。
他的岳父下狱几天之后,就去世了。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想过一头撞死算了。
但是,他撞在墙上,把额头撞了个大包,连点血都没有流。
他到底狠不下来。
他还是怕死的。
而后,他被判了死刑。
在沈怀景回来之前,他一直是数着日子过的。
到了行刑那天,他起得特别早,甚至头一天晚上基本没怎么睡着。
想了很多事,想着如今一了百了,倒也干净了。只是他还是舍不下很多,舍不下妻子,舍不下孩子,只是那时候已经无能为力。
所以,当他没有等来行刑的时候,他是多么庆幸。
他曾问过狱警,是不是他的案子有新的说法了。
狱警没有搭理他。
后来见到了沈怀景,他才知道是小舅子求了白凤轩。
可是,他就是那样虚伪,在小舅子面前还要装着一副不怕死,埋怨小舅子去求白凤轩的模样。
他就是那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其实,他从心底是庆幸自己活下来的。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那般怨恨沈家和沈怀景的白凤轩,会愿意放过他。
他想在沈怀景面前做个好姐夫,他让沈怀景带着妻子和孩子走,还告诉了沈怀景四方银行里有钱。
但他又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是不会真的离开的,一定会救他出去。
直到,他知道妻子为了救他被人欺负,最后愧疚自杀。
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混蛋。
那一刻,他是真想死的。
不只是他想死,别人也想他死。
他回到监室有些浑浑噩噩,有狱警跟他说话,但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
好像那一刻只想死,也有人叫他去死。
是有人把他吊起来,还是他自己吊上去的,现在他也说不清楚了。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看到着急的沈怀景,他既无颜以对,也害怕再有人弄死他。
于是,他装起了疯,卖起了傻。
他想着,没有一个人会要傻子的命,也没有一个人会怨恨傻子。
他逃避现实,他逃避一切。
如今,在白二爷面前,过往点滴都被剥裂开来,如此难堪,如此恶劣。
白二爷让人看着陆昭文,临走之前说了一句:“你得向怀景赎罪!”
白二爷还带走了小元。
这样的父亲,不配拥有小元这么好的女儿。
他不会把小元留在陆昭文身边。
到了晚上,白二爷才让人去沈宅给白凤轩送了信。
其实,这一切跟白凤轩预料的差不了多少。
沈老板并不无辜,而周家也不是什么善类。
一场狗咬狗的戏码,只不过是周家胜了。
只是,他的小景,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呢?
沈怀景才刚刚离开,他已经开始想他的小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