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每个人心中到底隐瞒了什么,祭祀大典的日子依然越来越近,这两天桑兰的屋子成了整个族落最热闹的地方,木族所有的幼童都在这里。
“桑兰姐姐,我的草虫坏了。”
“桑兰姐姐,我,呜,我的数量还不够。”
“桑兰姐姐......”
桑兰坐在一堆孩子中间,闭着眼睛满脸笑容,一点点摸索着木族未来花朵的脸颊,脚边成型的叶片虫越来越多。
“桑兰姐姐,族长说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真的吗?”
“听说外面有很大很大的海。”
“有我们从没见过的果子!”
“还有鸟,我们可以像鸟一样飞起来吗?”
“桑兰姐姐!”
“桑兰姐姐!”
桑兰摸着他们的脑袋没说话。
有几个顽皮的拿着木叉戳落霞的大腿,敲白泽的软甲,重灾区处的青姒已经完全挡住看不见身形了,只能看见偶尔甩过的满是花辫的尾巴。
墨韵靠近林恬恬低声道:“恬恬,跟我去一个地方。”
墨韵带着林恬恬来到一个远离木族聚落的静谧院落,打开门,她看到屋内靠窗的桌边坐着一个佝偻的老人。
他的一半身子隐在黑暗中,斜斜的阳光照亮了他侧脸,满脸皱纹。
泛黄不多的几缕头发紧紧束在脑后,枯瘦的手里拿着一颗绿晶和类似锤子的工具。
“桑老,这就是我说过的配偶,麻烦您帮她看看。”
林恬恬站在墨韵身侧,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她看到老人颤悠悠站起来,转过身,看见她的一瞬间,他突然颤抖,手上的东西一个个掉落。
“神*,*,神树**”
扑通——
老人双腿一弯重重跪倒在地!
“桑老!”
墨韵和林恬恬连忙跑上前将人扶起来,老人反手抓住林恬恬,本就青筋暴凸的手背更加狰狞,他突然开始自言自语。
“我忏悔,我后悔呀,我错了呀,我错了......”
林恬恬和墨韵对视一眼,
“墨韵,你先安抚他,我先出去。”
墨韵点头,“别走远。”
......
“林恬恬!”
林恬恬刚出院落就碰到桑晨。
“桑晨?你来找桑老吗?他和墨韵在里面,但他状态......”
“我来找你。”
桑晨打断林恬恬,
“我哥在花圃等你,我带你过去。”
“现在吗?”
桑晨有些不耐烦,“怎么,你想让他等多久?”
林恬恬思索片刻,朝院内喊了一声便匆匆跟着桑晨离开。
墨韵一直以为经历了利缇城和林恬恬离开的那些事后,他的心神再也不会有剧烈的波动,但此刻,他心神大骇,根本没听见院外的声音。
桑老是木族年岁最久的老人,他曾经是木族祭司,守护神树分支,对神树的敬畏刻进了骨子里。
“我不该听他们的,不该听他们的。
永生从未做错,我不该杀了他,我怎么能和他们一起把永生花都铲了!
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害死了他啊!”
他不光害死了永生族长,还丢掉了神树分枝,他的后半生身不如死,见到林恬恬,他仿佛再次见到那些年里日日跪拜、心中信仰的神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爆发。
“桑老,您在说什么!永生是谁?”
“还有神树,您还知道什么?”
墨韵严厉的声音如一柄利剑插进老人心口,刺得他苦涩异常,瞬间清明。
“神树?”
桑老颤巍巍抹一把眼泪,
“神树!对,神树,刚才的雌性是神树啊,不对,是神树分枝!
我守护神树分枝近百年,绝对不会认错!”
桑老抓住墨韵,“你要救的是不是她?是不是就是她?”
不等墨韵回答,老人一把推开墨韵,神色焦急,手忙脚乱地在屋内翻找,将摆件、工具、柜子统统掀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嘴里还不停念叨。
“没用的,普通的绿晶都没用的,她很虚弱了,她需要回到神树里,回到神树里啊!”
墨韵被老人推得一踉跄,刀刻斧凿般坚定的表情犹如炸裂的冰面,他仿佛想通了什么,眼睛通红和眼尾的红痕几乎连成一片。
“你说什么?”
他当然相信桑老说的,木族千万年靠神树福泽循环往生,是除九尾狐、三菱鸟、人鱼三族外最特殊的种族,再无人比他们更与神树亲近。
可这一切,不就和翠鸟那些没头没尾的只言片语完全对上了吗!
回到神树里?怎么可能让她回去,回去了,她还能再出来吗!
然而此刻,桑老已经听不进话,他只想再次见到服侍了大半辈子的神树分支。
他挣扎着要跑出去,墨韵将人按回去,而等他回到门口院中早已空无一人。
“恬恬?”
“恬恬!”
墨韵眼神刚瞥到院中蓝绿色的翡翠葛,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异样。
他猛地转身,桑老献宝似的捧着一个木盒,身躯被无数黑色荆棘穿刺禁锢,鲜血横流,盒子中的绿晶洒落一地,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停留在前一秒的焦急中。
同一时刻,屋外的翡翠葛迅速枯萎化为大地养料,仿佛从未出现过。
另一边,桑晨带着林恬恬正在赶去花圃的路上。
“桑晨,你确定这条路是去花圃的吗?”
林恬恬看着周遭与先前不同的景色,怀疑桑晨带错了路。
“这是近路。
你看那边还有栝楼管理的我族幼苗。”
林恬恬眯眼望去,远处确实有幼苗,幼苗上还细心地绑着小颗绿晶。
两人很快进入花圃内部。
林恬恬小心躲过地上错综复杂的枝条,他们根根相连,完全看不出头在哪。
“这里是?”
“花圃分为生息地与繁衍地,这处是繁衍地。”
桑晨面露恶心,“木族曾想与外族共同繁衍扩充族人数量,为此不惜划出一半花圃作为繁衍地,可惜失败了。”
“如今这里被连根草占据,连根草食肉蚀骨,曾经那些不小心闯进木族的兽人都被关进这里。”
林恬恬闻言将手藏进衣袖,指腹中绿枝悄然生长。
她笑着转头看向桑晨:
“那桑叶在这里吗,我好像没看!见!他!”
林恬恬借着转身的力道将手中绿枝奋力甩出,无数绿枝如同绿色喷泉从她袖口喷涌而出,顺着力道闪电般涌向桑晨的方向。
绿枝狠狠击中一根枯木桩。
嘭!
木桩瞬间爆裂,飞屑四溅!
人呢?
呲呲!
与此同时,几条几不可见的细丝扎入林恬恬后背,如游蛇一般钻入肌肤皮肉,又在血肉中四散,体内的生机之力与细丝缠斗,鲜血从体表渗出,剧烈的疼痛如狂风骤雨般顷刻而至,又如滔天巨浪,将林恬恬所有的感知都覆盖在浪花下,令人痛不欲生!
林恬恬呼吸一滞,几乎是瞬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
连根草闻到气味立刻将摇晃的林恬恬埋进根下,桑晨见除去心头恶人则心满意足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