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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八

    “前辈,你没事了吧。”

    放大版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受到惊吓的幸村下意识向后一闪。

    面前那张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脸正是六条团子,她面色古怪,口中却亲切温柔的询问着。

    鼻腔中充盈着呛水的痛苦感,不便当着众人面前做出难看的动作,幸村匆忙摆着手试图去卫生间处理,起身间,却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攥在对方手中。

    “抱歉,情急之下做了失礼的事情。”六条松开手向他道歉。

    在卫生间里又咳又洗半天,那种窒息的痛苦感方才稍稍减轻。幸村抬头望着镜子里满脸狼狈的自己,一种莫名的念头涌上来。

    六条团子是故意的。

    是的,就算其他人会以为,揪着前辈的头发直接按到水里去,六条那种粗暴的举动只是为了帮助前辈情急之下的不择手段。幸村也绝不会相信的。

    天然呆的表面之下,六条团子其人绝对不是粗心大意之人。

    被趁机报复了。

    幸村并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介怀,不过是小女孩恶作剧般的小把戏而已。

    就像自己当年对柳莲二那些怀着敌意的陷害一样,并没有一定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恶意,最多无非是想看对方当众出点丑而已。

    可是……

    双臂用力撑在洗脸池两侧,幸村困扰的打量着镜中那张熟悉的脸。

    自己倒底因何而被六条如此记恨?即使在记忆中扫荡般的一遍遍清洗,他还是找不到症结的所在。

    幸村歪靠在门厅里的椅子上,远远的望着灶台前忙碌的两人。

    发生了刚刚的青椒悲剧后,他被集体判定为“家事无能”而一脚踢出了忙碌工作的队伍,只得闲散的披着外套呆在门厅里。

    虽然大为丢脸,不过事已至此,幸村并不是真田那种闷闷想不开的人,享受无事可做的乐趣,好好的观察厨房里那有趣的一举一动倒也不错。

    六条团子和真田的协作似乎还算和谐。一个主掌勺,一个偶尔接过手像模像样的掂弄两下,再被对方指出些手法的错误来。

    注意到真田那不时犯些低级小错的失常表现,想象那个闷声闷气的家伙此刻内心的波澜,幸村几乎要抚掌大笑了。然而六条不经意瞥来的冷冷视线,又令他笑不出来。

    不得不说,六条团子的心思,就连幸村都难以捉摸。

    那个孩子惯常的沉默和迟滞是一面绝佳的面具,将一切都掩盖起来。只有偶尔闪过眉眼间的少许凌厉,泄露出内心的叛逆。然而那叛逆之渊的纵深却不得而知。

    就像不明白她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恶意一般,幸村其实并不懂得她对真田的真正心情。

    究竟是喜欢,还是单纯想要抓住一个人,就像试图抱住一切的强烈占有欲作祟。那个孩子的目光中并没有流露出足以令人作出判断的感情。

    尽管自称和六条君有着相似的气味,但幸村毕竟不是六条团子。

    他记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被父亲严格要求自主自立,幸村从小便一个人处理自己的事情。

    因为长相秀气被幼稚园的男孩子欺负,因为学习网球进步快而被同龄的孩子排挤,所有这些不公正的待遇,小小的他无处倾诉,只得咬着牙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忍受下来。然后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一边观察着四周,渐渐懂得观察形势,渐渐学会反戈一击。

    真田不会知道,那个总是大受欢迎的幸村精市还有过这样的无助时光。在网球俱乐部遇到真田时,他便已经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里抹眼泪的小小孩童了。

    幸村从来没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好。在父亲的严格历练之下,他比任何同龄人都更加的早熟早慧。

    那些被欺负却无人安慰的时光,遥远而短暂。

    春风得意时,他几乎记不起,自己还曾有过那样低声啜泣的日子。直到那个女孩身上散发出的熟悉气息,将那段沉寂在记忆之海底层的不堪回忆吸引着翻涌上来。

    他曾以为那样的历练留给他的,是坚强与自立的精神财富。

    然而此时,望着那个冷漠的用恶意对抗着周围的单薄身影,他恍然惊觉,隐藏在坚硬外壳之下,那种深入灵魂中央的惶恐和无助。

    无论是他还是六条团子,他们都一样。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着恐惧的深渊,害怕缺乏力量,害怕失去掌控,担心着再度回到那孤立无援的弱小境地里,惶惶而不可终日。

    因为恐惧而敌意,因为敌意而不宽容。不同情弱者,甚至不愿意看到弱者,因为惧怕看到那同自己内心太过相似的虚弱。

    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所以……绝对不可以放任自己的软弱,也绝不容忍他人的软弱。

    “内心凉薄的人总是会被这样温暖的内心所吸引。”

    写在那封信中的这句漂亮话,不过是巧妙的运用练习得来的熟练技巧,将语言组织成这样感动人心的话语而已。

    内心凉薄,是的,他用这样的词语形容六条团子和他自己,并非出于什么反省或者愧疚的涵义。

    是骄傲。

    如此骄傲而自负的夸饰着自己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凉薄”,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众生。

    幸村下意识握紧了口袋里的信封。他庆幸自己没有将这样一封充满自满情绪的信件贸然交到真田手中。

    是否选择去接受,是否愿意去原谅,这只能由真田自己做决定。

    他这样费尽心机的在身后推波助澜,将真田推向那名他并不十分了解的少女,并非出于对友人的关心,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底那秘不可宣的愿望而已。

    期望自己的卑鄙被宽容,希望被那个温暖的人接纳,为此甚至不惜用巧簧如舌蒙蔽那个正直的少年。

    这是他的愿望,或许……也是六条团子的愿望。

    所以,他已经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那会是对真田弦一郎友情的背叛。幸村转开了眼睛。

    尽管一路小麻烦不断,网球部齐心协力之下,总算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晚餐。

    六条团子将餐具一一摆好,还体贴的在每人面前摆放了一块小小的方巾。分发到幸村面前时,他特意转过脸,微笑着向对方道谢。

    并没有冷眼相待,六条眼睛微弯,冲他甜甜的笑了笑。

    看不穿。

    幸村整理着自己面前的餐具,将筷子摆放到合适取用的位置,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幸村精市难以克制的掌控**又如雾气般弥散开来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不论未来如何,这个注定会在挚友生命中留下重重墨痕的少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念头撩动的他不得安宁。

    合宿训练中,那个女孩子并没有特别接触这些在学校中各自人气颇高的网球部正选们,安静的清洗毛巾,安静的烧着开水,从不关注场上的练习,像一个飘渺无定的幽魂一般飘荡在合宿地,仿佛并不为可以和着名的网球部正选接触而高兴,单纯只是受切原拜托而尽到帮忙职责一般。

    幸村听到他人的议论。

    “怪不得切原会找她来帮忙,若是个花痴的话,反倒麻烦呐。”

    “那个女孩子乖倒是很乖,就是有点冷呐。”

    “这样的冷美人也不错。”

    这样安静又不惹事的疏离表现,赢得了大部分平日里不堪崇拜者骚扰的网球部正选们的赞许。唯一苦在心头而又无法言说的便只有真田了吧。

    这样难得的近距离相处,那名少女和真田的对话却寥寥无几。

    周六晚间的餐桌上,真田开口训斥把不爱吃的茄子挑到一旁的切原时,那女孩子冷不防夹了一筷子山药塞到真田的饭碗里。

    一桌人都被那位少女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齐齐望向那个若无其事闷头扒饭的少女,均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幸村微微勾起了嘴角。

    真田讨厌吃山药。作为青梅竹马的六条团子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然而她对切原这种显而易见的袒护,令真田那原本黝黑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皱着眉头慢腾腾的吃完了少女塞到自己碗里的山药,此后的整场晚餐中真田始终一言不发。

    再后来就是些“给,毛巾。”“谢谢。”“给,温水”“多谢。”之类的无意义对话。

    毕竟是合宿,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进行网球练习和前后辈互相搭配训练,而晚饭过后,那个女孩子只是安静的坐在门厅角落里,随意翻动着手中书本,鲜少说话。

    同安鸣部长聊天的间隙,幸村偶尔走神,望见那角落里低着头的少女和远远的门厅另一端板着脸同柳莲二聊天的真田,忍不住的疑惑。

    训练时,幸村也曾试着在六条递上毛巾时同她搭话,除了得到一枚甜蜜而虚假的微笑之外,毫无收获。

    这个孩子,真的在乎真田吗?

    幸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君继续向大家问好。

    虽然六条君当年没能打到村哥的头,可是,你看,她终于成功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屁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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