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帝国,中元城,北城,御史台衙门
御史台衙门外,身穿御史官服的官员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激烈的讨论着事情。
几名发须皆白的老者站在正中间,簇拥着一位发须花白的老者,表情很是急切。
突然,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从西大街跑来,战马上坐着一名身穿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看面相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
等到战马来到御史台衙门门前,少年猛地一揪战马的缰绳,战马脑袋一撇,立刻止住了脚步,一双前腿高高抬起,口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少年单手持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对着御史台衙门门口的官员们亮了出来,同时高声喝道:“左都御史大人已经入城,半刻钟后到达御史台衙门。”
“御史台众官员列队迎接!”
少年说完,也不等御史们回话,直接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策马而去了。还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呢。
那位被众人簇拥着的发须花白的老者重重的咳了两声:“诸位,三殿下第一天就任左都御史,诸位切不可怠怠。否则,三殿下降下雷霆之怒,老朽也帮不了你们。”
“所以,请诸位好自为之。”
御史台众官员们,听到老者的话,立刻收起了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德性。老老实实的按照品级列队,分列在了御史台衙门的两侧。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任谁也不愿意那把火烧到自己的屁股上,也不愿意自己成为那只被用来儆猴的鸡。
半刻钟后,御史台衙门门前的大道西侧,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为首之人正是钦点的左都御史三皇子陈琦。
今天的陈琦,头戴青色纶巾,身上穿着朱红色官袍,脚踩一双缎面绢底的官靴,腰上扣着一条碧绿色青蛟玉带,真真是气宇轩昂,英气不凡。
陈琦穿着的这身朱红色官袍,是正二品官员的制式官袍,是陈伽罗钦命陈琦出任左都御史后,礼部专门按照陈琦的身形订制的。
据送官袍的礼部官员说,他们在准备这身官袍的时候,皇后娘娘还专门派出紫阳宫中精通女工的嬷嬷,前往礼部,指导礼部官员如何制作陈琦的官袍。
陈琦骑着他的雪隐驹,一马当先,身后还有十多名护卫同样骑着战马随扈左右。这一路走来,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很好奇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琦来到御史台衙门门口不远处,轻揽缰绳,雪隐驹得令,缓缓停下了脚步。
陈琦坐在马上,看了一眼御史台衙门口站着的众人,面色古井无波,不见任何异样的情绪。
直到看见最中间的那位头发花白,满脸和煦微笑的老者,陈琦这才眼睛猛地一亮,赶紧飞身下马,向着老者走去。
陈琦走到老者身前,抱拳躬身行礼道:“陈琦见过柳相大人!”
没错,那位被众多官员簇拥着的,发须花白的老者,正是右相柳毅。而柳毅今天来御史台衙门,就是来帮陈琦撑场面的。
御史台这帮官员们,别看能耐没多大,但是作死的劲头是一个比一个足。就陈琦那脾气,和杀伐果决的性格,柳毅担心陈琦上任第一天,就将御史台杀个血流成河呢。
柳源这个宰相在这里,陈琦多少是要给他一点面子的,不至于因为言语不和就提刀杀人。
再说了,陈琦在被钦命为左都御史后,都没来得及赴任,就被安排写改革纲要去了;御史台的事务都是由柳毅代理的。陈琦今天过来接管左都御史的工作,柳毅理应是要和他做一些交接的。
柳毅笑着走上前,托住了陈琦的双臂:“殿下折煞老臣了,老臣可不敢受你的礼啊。”
陈琦顺着柳毅的力道直起了身子,微笑着说:“于公,您是当朝首辅,正一品大员,我就算新添了个左都御史衔,也不过才是正二品,是需要受您节制的,下官向上差行礼,理所应当。”
“于私,您是我兄长的岳父,是我嫂子的父亲,是我朋友的亲爹,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晚辈向长辈行礼,同样理所应当。”
“又何来不敢受我之礼的道理啊!”
柳毅微笑着,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你呀,这张嘴真的是……”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心安理得的受了啊。”
陈琦微笑着点头:“理当如此!”
柳毅拉着陈琦的手腕,挨个给他介绍御史台的众多官员。这当中,有一些官员是陈琦在朝堂上见过的,有一些官员则是陈琦之前没有见过的。柳毅没有落下一个将所有人都给陈琦介绍了一遍。
等到柳毅介绍完,陈琦搀扶着柳毅走上了御史台衙门的台阶,俯视着御史台的这些官员们。
陈琦看向柳毅道:“柳相,我先给他们训一下话,然后咱们再回大堂详谈,如何?”
柳毅点点头:“嗯。去吧,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我还没到需要人扶着的年纪呢。”
陈琦微笑着松开了搀扶柳毅的手,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面色平静的扭头看向御史台官员们。
陈琦:“诸位,我就是新任的左都御史陈琦。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将与诸位一同共事,为中元帝国的强盛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希望,可以和诸位携手共进,让御史台更上一层楼,还朝廷,还百姓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天下。”
“好了,都去准备一下。一刻钟后,我们在御史台府衙大堂开会,我来安排一下御史台的事务。”
陈琦说完,和柳毅一起转身,走进了御史台衙门。
御史台的一众官员们,面面相觑后,舒了一口气。等到彻底看不见陈琦的身影了,御史们这才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说着些什么。
陈琦和柳毅走进了御史台大堂中,陈琦并没有坐御史台的主位,而是和柳毅并排坐在下首位的两把椅子上。
陈琦看着柳毅道:“柳相今天来御史台,是有什么事儿吗?”
“不会是怕我把御史台杀个血流成河吧?”
柳毅闻言,抚须哈哈大笑起来:“说实话,是有点怕的。”
“御史台这些人,嘴贱手欠,人厌狗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就知道和人抬杠。”
“你呢,在南境的行事风格,我大概也了解了一些。你是最烦那些只会口花花,不会干实事儿的人的。我真的担心你会一气之下,让人把这些御史和谏议大夫们都给宰了,那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
陈琦听到柳毅的话,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柳相过滤了。”
“上一座山,唱一个山歌;进什么庙,拜什么神仙。”
“我的职位不同,要做的工作不同,我对我手下官员的要求也就不同,我处理事情的方式也会不同。”
“我之所以在丰都驿大开杀戒,不是因为我嗜杀成性,而是丰都驿那个状态,单纯的文道教化和武道震慑,都很难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有杀戮,将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都杀怕了,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乱世用重典,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御史台,虽然我也很看不上这些只会口花花的酸臭文人,但是,我并不会用要求地方官员的标准去要求他们,去考核他们。”
柳毅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看来老夫还真的是多虑了。”
“另外,老臣想知道,殿下接下来准备怎么管理御史台呢?是否要对御史台进行整治和改革呢?”
陈琦面色严肃的颔首道:“整顿和改革是一定要的,现在的御史台,于国于民,没有半分益处。尸位素餐者,别有用心者比比皆是,让这些人纠察百官,查察吏治,简直就是在开玩笑,是拿国家命运和民心在开玩笑。”
“我稍后就会说到御史台改革的相关事宜,柳相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留下来旁听一下会议,我相信不会让您失望的。”
柳毅认真的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琦颔首,随即转移话题问道:“不知道柳相你昨天是怎么处理鹿莲儿和庞虎那俩人的?”
柳毅摇了摇头,满不在乎的说道:“没怎么处理,就直接放回家去了。”
“为什么?”陈琦有些不解的看向柳毅,眼中满是疑惑。柳毅虽然算不上刚正不阿的那种类型吧,但也不至于玩儿官官相护那一套吧?陈琦实在搞不懂,柳毅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柳毅抚须说道:“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老朽昨天收拾鹿莲儿和庞虎,又能以什么样的借口来收拾呢?冲撞皇子?意图刺杀皇子?威胁恐吓天潢贵胄?”
“还有吗?”
陈琦双眼微眯:“这还不够吗?”
柳毅重重的点头道:“够啊!可是,然后呢?”
“就算是老朽昨天以那些借口收拾了他们俩,宰了他们俩,又能证明些什么呢?”
“证明您身后的靠山比他们身后的靠山大?证明您的身份比他们的身份高贵?证明他们踢到铁板了,要是欺负平民就不会有这个事儿了?”
“然后呢?朝廷会得到什么?皇室会得到什么?百姓会得到什么?您又会得到什么?”
陈琦沉默了,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第一次被人问的哑口无言了。
是啊,昨天的那个事情,就算最后宰了鹿莲儿,宰了庞虎,宰了鹿灵,甚至是宰了庞清,又能如何呢?
除了能够证明陈琦的背景强大外,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会在百姓心里,树立下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小鱼,小小鱼吃虾米的这样一个食物链。
而百姓们会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归为虾米的那一个行列里,朝廷就会自然而然被划归到了吃小鱼和虾米的大鱼行列里。然后,一不小心就把民心给搞没了……
陈琦叹了口气:“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没有考虑那么多。险些酿成大祸。”
“有劳柳相帮我解决后续的麻烦了。”
柳毅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谈不上麻烦,少年意气,嫉恶如仇,这本就是殿下你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心态,这一点无可厚非。”
“等到再过些年,你的年纪再大一些,处理这些事儿也就会变得像我一样游刃有余了。甚至你表现的会比我更好。”
“实话实讲,鹿莲儿和庞虎两个人该杀,不仅他们两个该杀,宁远侯鹿灵和扫北侯庞清,两个人也该杀。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明天就可以杀了他们,将他们都挫骨扬灰了。”
“可是,咱们既然穿上了这身官袍,行为处事的时候,就不能光想着自己了;要多将心思放在朝廷,放在皇室,放在老百姓的心上了。”
“宁远侯鹿灵因缘际会之下,得了这么个非世袭的四等侯爵,这本来是一件千年难得一遇的大幸事儿。以常理来看,得兴者,理当谨言慎行,不骄不躁,安安稳稳的享受皇恩浩荡才是。”
“可是鹿灵呢?他整日鱼肉乡里,荼毒百姓,强抢民财,无恶不作;简直成为了中元城的一害了。”
“偏偏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又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愿意背负一个杀功臣的罪名,不管这个鹿灵做了多少的荒唐事,到了陛下那里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了。”
“这种事情一次两次,鹿灵或许还会有所忌惮,但是次数多了,皇室威严朝廷度度在鹿灵这里就变得可有可无,如同路边的一坨狗屎了。”
“以至于,宁远侯府,一家子的畜生王八蛋。”
“鹿灵这根上梁不正,张,视人命如草芥。作恶的能力,有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个架势了。”
柳毅看着陈琦,认真的说道:“殿下既然想要改革御史台,想要加强御史台纠察百官,查察吏治的能力。这宁远侯府就是那只最为合适的‘鸡’。”
“殿下只要能够当众宰了这只鸡,就足以震慑百官,警示权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