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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迟甲顶罪的男子名叫楼玉罗,家住在赣州府西渊郡,他的父亲是赣州府尉迟家族的农奴佃户,就是专门为尉迟家族种地的农民。

    在大元朝,是允许奴隶买卖的,那些个门阀世家们在家里豢养奴隶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因此,大元帝国的户籍也是分几等的。门阀世家的户籍被称为官户;平民百姓的户籍被称为常户;有过犯罪经历的人户籍被称为不良人;而那些奴隶和娼妓戏子被称为贱籍。

    《大元历》明文规定,贱籍非大功不得除籍。擅自释放奴隶,免除贱籍,是要被问罪的。(单从这一点上看,陈琦在丰都驿废除奴隶制是冒着多大的风险的。)

    奴隶制对于国家来说,利益并不明显;官府可以通过兵役和徭役,获取他们所需的大量的免费劳动力。但是,那些个门阀世家却能倚靠着奴隶,获取最大化的利益。

    就拿种田来说吧;一般的佃户租赁主家的田地,是按照十税五,或者十税六来算租金的,再黑一点的主家,最多会收到十税七。但是,如果是用农奴佃户种地的话,那田里的收获,十成十可都是主家的;主家只是需要负责农奴佃户的餐食和住宿,只要保证他们不死,能够继续给主家干活就行。

    所以,那些门阀世家竭尽全力的在维护着奴隶制,扩大奴隶范围,尽可能的将除自己以外的其他阶层人群,都变成奴隶。

    而扩大奴隶群体的结果就是,那些门阀世家开始将黑手伸向了大元帝国的平民百姓,即常户人口。这可是在绝大元帝国的根啊!

    因此,陈伽罗亲政那年,对《大元历》进行了修改;其中明文规定了,大元帝国的人是不能成为奴隶的;除了官府判案,不论以任何方式将常户人口改为贱籍人口的,都会被治以重罪。

    当然,法律归法律,真正落实到实操层面,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天高皇帝远,面对着奴隶带来的巨大利益,冒一点点风险,还是那些门阀世家能够接受得了的。

    楼玉罗小的时候得了痨病,需要每天吃药,调养身体。楼玉罗的父亲为了给儿子看病,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直到最后,连自己也卖了。楼父卖身入尉迟家为奴,卖的那仨瓜俩枣的,也不够楼玉罗的药钱。

    后来,楼玉罗遇上了一个老道士,老道士和楼玉罗很投缘,便将其收为弟子,不仅治好了楼玉罗的病,还教会了楼玉罗一身的好武艺。

    十八年后,楼玉罗学成归来,前往尉迟家,想要为自己的父亲赎身,恢复常户。

    当时,迟甲因为李家灭门案被丰都驿主司府关押在大牢之中,迟家和尉迟家两家花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将人从主司府大牢中捞出。尉迟家甚至是开出了万两白银的高价,也没有人敢贸然帮忙。

    楼玉罗的出现,让尉迟家和迟家看到了希望。因为楼玉罗的身量,体型,样貌和迟甲非常像,甚至人们一度怀疑楼玉罗是不是迟甲的私生子什么的。在得知楼玉罗是为了给自己父亲赎身,来到尉迟家的时候。尉迟家家主尉迟明以楼玉罗父亲的性命相要挟,让楼玉罗替迟甲顶罪。尉迟明说什么迟甲身子弱,受不得刑罚;他许诺楼玉罗最多就是被发配或者是杖刑,他们会花钱运作,尽可能的让楼玉罗少受些苦头。

    楼玉罗是个孝子,为了父亲的安危,不得不答应替人顶罪。然而,这一切,都在那场送行宴上发生了改变。

    尉迟明和迟甲的嫡长子亲自设宴,为楼玉罗送行,他们在酒水中下毒,将楼玉罗给毒哑了。他们担心有人会帮楼玉罗解毒,或者是楼玉罗有自己的解毒手段;他们狠心之下,直接用匕首戳进楼玉罗的口中,将楼玉罗的口腔和舌头什么的,全都戳了个稀巴烂。

    他们担心楼玉罗失血过多,竟然将金疮药直接灌进楼玉罗的口中。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金疮药百分之七十都是生石灰或者香灰等物质,这些东西是有止血的作用,但负作用更大。强烈的刺痛感和灼烧感,直接就将楼玉罗给疼晕过去了。

    等到楼玉罗再一次清醒的时候,他面前的世界已经都变了,他不知怎么的,就被人送进了大牢之中;身穿囚衣,带着手铐和脚镣,一副死刑犯的装束。他的经脉中被埋入了四十九道银针,让他不敢轻易调动一丝真气,担心银针进入心脉,分分钟玩儿完。他的口腔中被戳了个稀巴烂,他不能再咀嚼着吃东西,只能勉强喝些流食续命。

    楼玉罗知道,自己死定了,不管他如何不甘,如何反抗,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了。他现在就是个哑巴,连话都说不了,还拿什么伸冤?谈什么昭雪?官家会为了他这么一个废人,去碰尉迟家这么个庞然大物?

    楼玉罗今天上堂,就是奔着死来的。他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只求速死。所以整个人也是萎靡不振,没有半点生气。

    但是,主堂上的那位年级不大的官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异样,还很快就猜出了这背后的肮脏交易。

    所以,楼玉罗又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等到楼玉罗写完,师爷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双手呈给主位上的陈琦。

    陈琦接过状纸,仔细的看着,越看越心惊,越看牙齿咬得越狠。最后,陈琦将状纸拍在桌案上,手掌紧握成拳,浑身都忍不住在颤抖。

    突然,陈琦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长出一口气,将楼玉罗写的状纸叠起来,揣入怀中。

    陈琦:“秦伯可在?”

    秦奕从后堂中走出,来到陈琦面前抱拳行礼。

    陈琦指着楼玉罗:“将他送到牧元大师处,让他们帮忙看看。能治成啥样,就治成啥样儿吧。”

    秦奕点头,拉着楼玉罗,回到了后堂。

    陈琦看向跪在堂下,神态已经恢复了不少的赵德言。

    陈琦:“来人。”

    捕头冲着陈琦抱拳行礼:“在!”

    陈琦:“将赵德言打入死牢,圈禁三族,监视九族。胆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等到本官核实赵德言的罪行后,再做处置。”

    “押下去!”

    捕头上前,一巴掌将赵德言的官帽扇飞,右脚踩在赵德言的脊梁上,将赵德言的双手别在身后,将身上的官袍给扒了,只留下一件白色的中衣。

    捕头带着两名衙役,给赵德言戴上手铐和脚镣,连推带拽的,将赵德言带出了主司府大堂。一名衙役上前,将赵德言的官帽和官府收拾起来,叠放在一边;这都是能卖钱的,是衙役们的外快。晚上吃饭喝酒的钱是有了。

    陈琦叹息一声,看向师爷。

    “继续吧。”

    师爷轻咳一声,在桌案上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粗布块,双手呈给了陈琦。

    陈琦结果粗布块,发现粗布上面有字,便仔细的看了起来。

    师爷拿出一卷竹简,高声朗读:“丰都驿柏阳郡杨梓县胡家窝棚胡祥家,略有浮财。三个月前,胡祥辞世,胡祥立遗嘱分家产。”

    “遗嘱记载,胡祥共留下十两重官银一十七枚,长子多年来赡养老人,勤俭持家,分二分之一;二子躬耕田亩,劳心费力,分三分之一;三子尚且年幼,立薄少怠,分九分之一。兄弟三人必须在族老的见证下分家,官银不得熔炼,不得拆分,不得退让不受。何时分清楚了,何时算了。”

    “胡家三子无法分清楚,因此找到主司府求教,请求主司大人帮忙分家。”

    师爷读完,将竹简放在桌案上,看向陈琦。

    陈琦也正好看完了粗布诉状,将诉状放在公案上,看向师爷。

    “将胡家三子带上来。”

    师爷冲着堂外喊道:“带胡家三子。”

    只见主司府门外,两名青年带着一名少年快步走上堂来。三人冲着陈琦抱拳躬身。

    “参见主司大人。”

    陈琦摆手:“免礼,起来吧。”

    三人起身,目光看向陈琦。陈琦打量着兄弟三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仨人眼眸清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正气,没有那种市井气。

    陈琦轻咳一声:“你们三人是自愿分家,还是有谁逼迫你们分家?”

    “是我等自愿。”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只不过陈琦却看出一些不一样的苗头。那两位年纪小的兄弟反应很正常,反倒是老大面上变颜变色的,有些局促。

    陈琦嘴角微掀,看向三人中的老大:“你是长兄吧?可曾婚配?”

    老大被陈琦问的有些懵逼,有些结巴的说道:“回,回,回大人,小人已有良配,育有两子。”

    陈琦看向老二和老三:“你们呢?”

    老二老三摇摇头:“我二人未曾婚配。”

    陈琦点头,又一次看向老大:“你家妻可曾同来?”

    老大摇头:“没有,没有。家妻在家看孩子呢。”

    陈琦点头,看向师爷:“去,去后堂拿十八枚银锭子来。”

    师爷领命,屁颠屁颠的向后堂跑去。

    陈琦微笑着看向三人:“你们三个,将那闲置的桌案搬到堂中。”

    兄弟三人闻言,小跑着过去,将墙角的桌案般到了正堂中。

    师爷也刚好抱着一个木头盒子从后堂出来,陈琦示意他将木箱子放在桌子上。

    陈琦从官座上走下来,亲手将木盒打开,将木盒中的十八个银锭子都放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