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且神色严肃,危色和长乐同时凛然,往旁边看去。
只见河岸上一片黑黢黢的,似乎有一大片荒地,少有植被,在荒野也很突兀,只偶尔见荒地上有一星半点火光,火光白中泛绿,倒是与一般火焰不同。在荒地最深处,还有一道火光,倒是与寻常人间烟火相似,似乎是那里独有一家正经人家居住。
危色和长乐一起恍然,同时道:“是坟地。”
长乐解释道:“一般在大城之外的荒郊,常常有这种坟地,可能是哪家的祖坟,也有专埋城里人、士卒的公有墓地。我小的时候带着长信和长秋流浪,遇到这种大坟地其实比较喜欢,因为有贡品可以吃,遇到那种带祠堂的大家祖坟还能进去栖身。你看到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也别怕,那就是坟间鬼火,并没有什么危险……”
汤昭又好气又好笑,道:“鬼火我怕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但知道那是鬼火,我还知道那是因为骨头里的磷在自燃才有这种颜色的火焰……但是这片坟地有问题。”他说到后面一句话,神色甚是凝重。
“嗯?”
两人再度紧张起来,一起看向那坟地,仔细观察一阵,长乐说道:“倒是没看出来……”
他没有怀疑汤昭的意思,只说自己没看出来。因为汤昭的实力远比他们强,自己没看出来汤昭看出来了也不奇怪,只能说明古怪背后的水很深。
汤昭解释道:“这个坟地有一层剑阵遮掩内层,相当精妙。不仅仅能量层级高,构架方式也和一般的符式不同,痕迹消弭得非常好。我也是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刚刚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符式大师来到这里,他不会在直觉上发觉不对,所以自然就走开了,后续也就没了。而如果其他一个剑仙过来,可能会感觉不对,但是没有符式知识他不能发现相应确实的端倪,确认这里真的有问题。有些剑仙可能就会不在意的离开,也有那本来就疑心的剑仙,可能会一发剑势过来把平地铲了。
唯有汤昭这样罕见的技术型剑仙能够确实有所发现,偏偏他就路过这里,发现了痕迹,这也是里面的运数使然。
危色沉吟道:“是什么秘境吗?还是有敌人在这里埋伏?或者是某个秘密组织的云州基地?我以前在阎王店的时候,有的分店就会选择坟地这种地方做基地,让我们这些杀手补给打尖。”
长乐道:“这里是中天府近郊,高手如云,什么组织会选择这里做常驻的基地?大概率是临时的,有所目的的。尤其最近一件大事就是云州换主,时局板荡,这时候在云州都督眼皮子底下潜伏,还有这样高级的阵法掩藏,所图非小。莫非是龟寇?他们是来报复了?!”
危色心说:那也未必,岂不知“灯下黑”的道理?别说近郊,就是在城里未必没有某些组织的联络点。
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长乐的猜测可能不对,然也有可能是对的,既然有风险,查一查总是好的。
他们三人都是心思细密之辈,都能分析局势。其中长乐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当然顺着他的思路或许会白忙活一场,但不会因为疏漏而后悔莫及。
汤昭神色端严,道:“纵然不是龟寇,也可能是其他组织,比如……”
危色说道:“魔教?”
汤昭道:“也有可能,不过可能性不大,他们如今正在内斗。”这个内斗是因为魔教突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和汤昭也有那么一点点小关系。
长乐道:“潜进去查一查吗?”
他的性格本来是相当谨慎的,不过自从消失剑越来越强大,连虚空飞船那种地方也畅通无阻,他也越来越喜欢潜入了。因为他的潜入是绝对安全的,在安全的处境下窥探别人的隐秘相当刺激。
汤昭想了想,说:“你现在这个状态,不大能使用剑法吧?”
长乐说道:“可以用,无非是可能再拖几天再被世界接纳罢了。”
汤昭摇头道:“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毕竟没有先例,不知道有没有后患。你能从消失中走出来非常不容易,无谓去冒险。危色也不要去。”
后面那句话不用解释,危色实力不够。那地方能用得上完全隐瞒得住剑侠,差点瞒住剑仙的强大剑阵,那里面的实力也自然非同小可。虽然人间没有剑仙,但有不少相当厉害的剑侠,而危色则还只是一个剑客,进去只有拖累,又何必进去呢?
危色面无表情的点头,表示认可,至于他心里如何发奋,如何发誓一定要努力修炼成为真正的强者,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汤昭继续道:“但既然是这当口闹事,是要乱我乡土,也是对君侯不敬,我不能不管。你们两个就在外面吧。看看有没有什么人靠近。如果有认识的人一定要记下来。我进去看看。”现在长乐还在被世界逐步接受的阶段,存在感极为薄弱,他不用再使用什么剑法剑术,只要在船上呆着,将小船停到稍微隐蔽点的地方,别人根本不会发现,连带着坐在小船上的危色也不会被发现。
两人答应了,汤昭从船上站起,轻轻一掠,已经掠入那片黑暗之处。他的动作可算大摇大摆了,无所顾忌了,一则现在还有消失在身,本来不容易引起机关的注意,二则他懂剑种,投入的是剑阵的薄弱处,这一下进入界线无声无息,没有任何波动。长乐看了一眼,发现明明隔着没多大距离,可是居然看不见汤昭的身形了,可见汤昭看得不错,这看似一览无余的地方其实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把后面的情形完全遮蔽了。
长乐不由有些担心,但转念又想:我也太操心了,这人间又不是前线,哪里有什么剑仙、剑圣的?昭哥实力还不是纵横无敌?也亏了他现在被人遗忘,尚未有人召他回碎域,不然以他在剑廷挂了名的身份,都不便插手人间的事的。
不用怕,没事的。
他和危色将船划开,藏到了一处沿河的柳荫下。两人便在船上等着。此地本来就偏僻,此时又渐渐夜深,更是人迹全无,十分清净,只有树下时不时传来蛙鸣的声音。
外面安静,两人也不说话,一是监视的时候本来就不该随便说话,二是两人也都不是爱说话能搞气氛的人。要说汤昭也不算是,论热情说不定还不如江神逸,但是两人则更是如此,汤昭跟他们相处要是想要聊天也得主动开启话题。
现在两人都不说话,从外人看来气氛未免尴尬,但两人都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安安静静很舒适,所以也就不称其为尴尬。
就在两人等着汤昭出来的时候,河面突然有了动静。
一艘小船从远处驶来,船头劈开了水面,可以说是快船了。两人一起提起精神。
本来以为都到了出殡的前夜,应该是最需要静默的时候,可能要到早上才能看到里面的人倾巢出动,没想到居然还有外人进来,是正常的联络,还有临时变故呢?或者说本就是路过的船,恰巧到此呢?
眼见那艘小船已经到了近前,居然缓缓减速,两人心知这是正主来了。但是小船也没有如汤昭
这时候,就听船上传来几声蛙叫,柳树下顿时也回了几声蛙叫。虽然蛙叫寻常,但是一来一回自有韵律。危色心中暗叫惭愧:原来那蛙叫暗有机关,有暗哨在此。我枉自说自己有江湖经验,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要不是有消失庇护早就被发现了。
这时,就见柳荫下突然出来一人,这一下危色看得清楚,原本树下根本没人,是突然出现的,想来是刚刚从剑阵中出来的。
那人穿的很简单的麻布白衣,人也长得平常,但危色总觉得他并非原本如此长相,定然是易容了的。这不是他发觉了什么破绽,而是一种直觉——易容高手的直觉。
白衣人很不高兴的说:“今天没有说要见面,你来干什么?今天晚上结界全部合拢,若非圣旨或者老爷子的手令不得擅开,你这样我也很为难。”
听到圣旨危色一凛,紧接着反应过来:龟寇他们也说自己是朝廷,也发的是圣旨呢。
果然是龟寇。那位老爷子是……
危色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随着这个人他不熟,但好像是先生的熟人啊。今晚先生要会熟人啦?
这……应该也没问题吧。
对面船舱挑起帘子,从里面出来一人,也穿得平平无奇,但是不是化妆,而是直接带了个面具。那个面具也不是什么精装特殊面具,而是集市上随处可见给小孩带着玩的面具。
倒真是个谨慎人啊。
就听他压着嗓子说:“若非急事,我难道会冒险来此?今天突然出现了变故,明天大礼可能有意外发生。你要能做主就带路,不能做主快回去禀报老头,我不信他不见我。不要磨蹭,我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这时候,长乐突然皱眉道:“这可坏了,居然还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