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受不了了。”
西门烦躁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将黑色的长袍粗鲁地扯掉,摔到一边:“我们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打自一开始,他就不该听信阿玲的话,参与进所谓的‘复活术’里。
美作不为所动地坐在座位上,虔诚地闭着眼,半趴伏着,口中念念有词,待到熟记于心的咒语被念诵完了,方才不急不慢地抬起头来,冷冷地说:“你不想做,没人逼你留下。”
这次还是失败了。
“我说,你不要一直沉浸在这种负面过头的情绪里好吗?”西门右手攥得死紧,眼睛盯着桌子中央垂泪的鲜红蜡烛,没好气地劝道:“要是真有用,世界早就乱套了 !接受事实吧,类已经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
“总二郎,给我闭嘴,滚出去。”
道明寺冷不防地插话进来。
“连阿司你也陪阿玲一起疯!”被骂了的西门不禁气结,重重地跺了几下脚,在拉平了厚厚的窗帘而显得伸手不见五指,而唯一的光源就是桌面上的蜡烛的小厅里快速踱了几步,回头道:“我受够了,一直反反复复地回忆跟类在一起的最为印象深刻的事情,默念不知所云的古怪咒语……”
他捂着太阳穴,痛苦地蹲下来:“一次次被迫回想跟类在一起的时间,再一次次回到令人失望的现实,才更让人绝望啊!”
美作往后一仰,靠在木作的椅背上,表现得就好像感觉不到那*的质地似的,用手掩面,让人看不清他此刻浮现在脸上的表情,半晌才嘶声道:“你以为痛苦的就你一个吗。”
西门感觉到他话语里深深蕴含的痛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却也清楚,无论开解什么,美作都听不进去的,唯有长叹一声,诚恳地建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找类生前呃,从前最喜欢最牵挂的人参加进来,会更有可能奏效吗。”
美作还没来得急反驳这个滑稽的提议,道明寺就骇笑了出声,噌地站起来,长腿一迈,两步便跨到西门面前,微微垂眸,逼视比他矮上小半个头的友人,无形中充满了恐怖的压迫感:“作为f4的一员,你竟然说得出去,要把藤堂静,那个直到类离开我们的前一刻都还惦记着利用他,最后连葬礼都不曾露过面的臭垃圾叫过来一类的话?”
他低低地咆哮着,音量越来越大,眼底酝酿着炽盛的怒意,几乎是要伸手掐住他的脖颈般的凶狠。
“因为不想难过就逃避着不愿去想,你是要让类彻彻底底地在这世上不见吗?你是要抹杀掉,他存在过的痕迹吗,蠢材!”
就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嗜血野兽。
西门不高兴地皱着眉:“你的态度也别太过恶劣。我知道你对藤堂的感触不好,但她无疑是类最重视,大概还是唯一喜欢过的人……唔,可能要再加上一个杉菜?”
道明寺微笑着,忽然一拳打到侃侃而谈的西门的肚子上,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暂时直不起腰来,眼底闪过一丝狰狞:“我看你是想去游泳池里喝一肚子凉水,好清醒一下过热的头脑?还是盼望我会拧碎你的头盖骨呢。”
他的神情认真无比,腔调里包含的是满满的恫吓,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西门狼狈地捂着腹部,愤怒地瞪着他:“你简直疯得无可救药——”
“你们也吵够了吧?是时候各回各家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阿司你明早六点有个网络会议,总二郎九点有个茶会的吧。”
失控的情绪淡去一些后,美作不温不火地干预了他们的战斗,冷静宣布道:“今晚的仪式失败了,等我找到新的方法之后,会再通知你们的。至于总二郎……你届时来不来纯属自由,我不需要不情不愿的家伙来协助我。”
“嗯,有事叫我。”
道明寺撂下这么句话,默默地披上外套,开门走人。
“谁说我不来了,我肯定要来。”西门憋气,“我只是怕你越来越走火入魔,人总是要活在现在和未来的。”
走火入魔?
美作轻哼一声,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想着的却是,早在类失事的消息传来时,他恐怕就疯了。
唯一支持着他活下去的,便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感。
在绘梦绘芽能独当一面之前,他还什么都不能做。
“你总要替你的妻子和儿子想一想,振作起来啊,他们是你的家人吧?”西门又劝道。
他是真觉得这位好友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就好像,随时都快要崩溃,在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后,会黯然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样……
他与类之间固然也存在着很深的羁绊,可在最难熬的半年过去后,那痛彻心扉的思念也稍稍淡去一些了。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剂,能抚平一切伤口。
他不可能把朝夕相处近二十年的类淡忘,可不得不渐渐接受这个悲哀的事实。
f4的四角缺了一处,不再完整。
尤其是在每一次聚会的时候,都会深深感觉到少了什么,胸腔里的心脏传来一阵阵抽痛,刻骨铭心。
虽说,以前类在的情况下,他也是极少说话的。可交谈甚欢的他们只消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个栗色短发的家伙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睡得一脸安详。
萦绕在周围的空气仿佛也是不一样的,特别柔和,具有神奇的包容力——很轻易地就使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类一贯是按着他自己的步调慢慢前行的。
既不在乎其他人的改变,也懒得改变。
他们谁都没想到……
不过24岁的类,会无端端地遇上飞机失事,就此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那个孩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美作突然抛出这么个惊得西门瞠目结舌的大秘密来:“你听说过四角关系吗?”
西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又倒抽一口凉气:“天啊……你是说真的?!”
所谓的四角关系,就是由一对男同和女同组合而成的,两个乍看上去,非常寻常的家庭。
“嗯,那孩子是二阶堂和她的恋人一起秘密收养的孩子。”美作云淡风轻地说着,面色如常,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西门纯粹是在大惊小怪一样:“他自出生时就被诊断为先天性无精症,不会有子嗣的。我在遗嘱里也列清楚了这一点。”
“……伯父伯母知道这一点吗?”
“显然不知道,会问出这样浅显又愚蠢的问题的你是白痴吗?”美作刻薄道:“只不过你看起来是很想知道的样子,我才告诉你。”
“不,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种该死的秘密……”西门喃喃道,只觉这石破天惊的刺激还是少来点为妙:“等等,那你这头的另外一角,难道是类?!”
——所以美作才会对类的意外身亡表现得这么难以接受吗!
“啊,”美作掀了掀塞满惫倦的眼帘,看向他,眼底无波无澜:“我希望是,但很遗憾,并非如此。”
“我就说嘛,类看上去还是对静无法释怀的样子……”西门不知所措地碎碎念道:“呃,那你,始终单相思吗。”
这么说来,美作失去的不光是一个情同兄弟的多年知交,还是有着暧昧情愫的恋人啊。
“我跟类上过一次床。”美作把施咒用的水一饮而尽,也不管里面沉淀着黑漆漆的纸屑,甚至连口腔里迅速弥漫开来的怪异味道也无知无觉,淡淡地坦白道:“是我诱拐了他。”
“……”世界再次惨遭颠覆,西门隐约感到氧气开始变得不够用了。
不然他怎么越来越呼吸困难?
“呃,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西门干巴巴地问着,舌头都快僵硬了。
美作不假思索地回答:“藤堂婚礼的当晚,他喝了个伶仃大醉,差点被人轮暴了。”
“哦~难怪了。”西门抿了抿唇,心忖那确实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相关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的他可以大致猜出当时的情形,不得不说,美作确实该负起绝大多数的责任来,‘诱哄’一词用得一点都没错。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两位好友瞒着他和阿司进行跨尺度交往的时候。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拍拍眉眼阴郁的美作的肩头,安慰道:“这……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你只要觉得这样做有用,我一定陪你到最后的。”
“嗯,谢谢。”美作的唇角微微上翘,眸中却还是冰冷得仿佛没有温度:“快回去吧。”
“你保重啊。”
送别了神色忐忑的西门,美作把门重新关上,深吸一口气,禁不住扶着前额,凉凉地笑了出声。
倚着木门的身躯犹如被人驱去了气力,软软地滑落下来,最后跌坐在铺陈的地毯上。
——为什么当初的他要愚蠢又可笑地选择隐瞒,从而达到伤害类的目的呢。
美作扪心自问。
不过是嫉妒的业火,使得他想可耻地惩罚对自己表现得漠不关心,更遑论是醋意的类,就泄愤般选择了结婚的道路。
却特意不把内情和诸多安排告诉他,想让他好好品尝一番这份爱人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可怖折磨。
结果还是叫他失望了,类柔和的面貌一派如常,送上祝福时,绵软的嗓音里也全是诚挚的祝福。
当真是损人不利己。
或许这就是惩罚吧——惩罚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胡作妄为,所以才残忍地把心爱的宝物从自信的他身边,骤然夺走。
终究是难以成眠,美作独自驱车赶到了曾经的花泽宅,现在的空屋。
失去了挚爱的独子,伤痛欲绝的花泽父母举家迁离了东京这个伤心地,免得触景伤情,把总部移到了遥远的洛杉矶。
掏出许久以前由类亲自交给他的钥匙,美作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这道积灰的门,连灯都不想开,就这么摸黑直奔位于二楼的类的卧室。
空气里携着淡淡的霉味,房间里的陈设还跟从前一模一样,简洁得除了一张沙发一台电视和一张豪华大床外,什么也没有。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里的主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自类离去,美作还是第一次踏足这个注定会唤起无数回忆和伤痛的地方。
记忆的碎片,浮光掠影般划过脑海。
他走了几步,来到床前,在舒适的床垫上摩挲了会,情不自禁地坐了下来,这么发了会呆,索性躺下了。
即便类的气息早就淡去得无影无踪,可好像只要这么做,他就可以假装类还在一样。
“类。”
他自言自语着,眼睛瞪着白茫茫的天花板,也不知道是想在些什么,还是一贯的放空。
“嗯?”
正逢这时,他随意伸到枕头下的手,好像摸索到了什么古怪的硬物……
是类的东西!
他怔愣了下,待到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坐起身,把雪白的枕头套笨拙地拆卸下来。
里面藏着一张扁扁的照片,上面是f4在幼稚园毕业时的模样。
阿司臭着一张脸,站在正中间,双手叉腰地抢足了镜头;总二郎自顾自地耍着帅,正假装拨弄那半长不长的一耷拉刘海;他则颇为无奈地蹙着眉,似乎在担忧那站得歪歪斜斜,摆明了昏昏欲睡的类是不是随时要倒下……
类笑眯眯地看向镜头,有着腼腆,又有着羞涩。
照片的背后还有一行潦草得很的字。
——わたしはあなたがすきです,美作あきら(我喜欢你,美作玲)
蓦然发热的眼眶跟被火燎过似的,由刺痛不已的干涩,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鼻腔和喉头皆都像被异物堵住了一样,哽咽得舒不出一口平缓的气。
胸口是撕心裂肺的疼,疼得近乎麻痹。
捏着纸片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了。
……他……
究竟错过了什么?
“类。”
一滴。
“类……”
一滴。
“类………………”
又一滴。
在类离开的第392天的夜晚里,美作沐浴在这明亮如洗的月光中,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有和美作的前世啪啪啪,可实在写肉写腻了,就这样结束吧…
谢谢大家~~~我们有缘再会。╭(╯3╰)╮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