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晃晃悠悠的,就这么过了一周。
最值得庆幸的是,类身上的绷带基本都拆除了,稍大一些的伤口也纷纷拆了线——表皮损伤形成的创口顺利合拢并且逐渐退了痂,鲜少留下可怖的疤痕。就是刚刚拆去缝合用的线,偶见伤患处比较起周围的皮肤来,颜色要稍稍不同一些,皮肉上亦有些许隆起,这些估计要过上一段时间才会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在拆线时,尽管那位可怜的医生已经尽可能地减少拉拽两侧的皮肤,堪称小心到极致了,西门却还是摆出一副感同身受比作为当事人的类还要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那双纯黑的眼眸高深莫测,目光锐利,直勾勾地对着他瞧,倒更像是择人而噬的猛兽,其间透出的威胁和警告意味不言而喻,直叫他犹如芒刺在背,颇不自在。
比起拆线时的小痛,更令类头疼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骨折在愈合时总是发痒发疼,那是种难以用言语去描绘的近似于百蚁钻心的极端不爽利。一路折腾得他睡眠质量直线下降,每晚都反复辗转着,即便是幸运地睡着了,也很浅,轻易就会被小响动惊醒。
提及那伤得最严重的右腿,就算拆了石膏,也还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而且短期内的轮椅代步是躲不掉的了。
偏偏连翻身都要尤其小心,常常耐不住不适地低哼,难以成眠,人也迅速地消瘦下来,特别是本就细瘦而柔韧的腰身,和藏在细腻皮肤下的那蕴含着爆发力的削薄肌肉变软不少。
他在这头饱受折磨,那头作为旁观者的西门也绝不好受,心跟着一纠一纠的,疼得难以复加。
可他明白,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尽己所能地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类了。
追问医生有关适合类用的补品和食疗菜单,再叮嘱自家的厨师依照菜单精心烹饪出既合乎类的口味,又营养丰富的菜肴,还贴心地把病房里的陈设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包括精巧的屏风舒适的躺椅cd机等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乍看上去更像是环境优美的度假别墅,而不是枯燥单调的医院套间。
类看着好笑,调侃道:“你这架势,不像是个临时上岗的看护,倒跟要在这里安家似的隆重。”
西门闻言呸呸呸了几句:“不要胡说八道,医院这种鬼地方,你还想再来几次不成?我心脏绝对会被你吓掉的。以后不管你怎么说,都不该允许你握住方向盘的。”
类脸上那好看的笑容一滞,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在‘禁止驾驶’这一话题上,两人的态度皆十分坚决,在温馨的此刻,心里怀有的,也是‘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说服他’的念头。
由于才刚经历了差点失去类的恐怖体验没多久,难免患上了过度担心症的西门自然不可能放心任何外人——哪怕是持有执照的护工,去照料自己心尖上的宝贝的。
而是宁可学习相关注意事项,弃以往的轻度洁癖于不顾,只力求尽心尽力地亲自照顾好他。
之所以使劲浑身解数,还不就是巴望着类快快好起来,早日结束这个熬人的必经过程。
至于类睡觉时的闲暇,就坐在一旁那张临时安置的现在属于他的看护陪床上,争分夺秒地处理子公司的文件,享受这份与类共处一室的静谧和安宁。
那些邀请他主持茶会的信函,二话不说地全部推掉。
事无巨细,态度虚心,他表现出来的严谨程度甚至比西田管家还要略胜一筹——西田在跟他暗中较了几次劲却败下阵来后,感到失落之余,也不得承认他那强大的学习能力,以及对他照顾类的诚心表示心服口服。
……尽管无心插柳,仍算是获得了弥足珍贵的初步认可。
这晚,类依然睡着不太安稳,半途忽然感到口渴,本能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颇觉不适地醒转了过来。
月辉明亮清冷,遥遥地透过窗户的铁框架,带着点点星光划破了漆黑的暗夜河流,无声地洒了一地。
隔壁那间单人床却空空如也,在他不安地用目光四处梭巡的时候,隐约可见床头柜边有个黯淡的人影闪动。
“……总二郎?”类的嘴唇动了动,疑惑地问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收拾东西,一会阿玲要过来。”
没发现类醒来了的西门被惊了一下,一边顺口回着,一边摸索着把台灯打开,调整到不会觉得刺眼的柔和亮度后,耐心地一项项问:“哪里感到不舒服吗?是不是又觉得痒了?还是一直压着同一侧觉得伤口疼?或者是汗津津的难受,想换衣服了?”
说着说着,他娴熟用手心在类柔滑的胳膊上探了探,发现温度没什么不妥也没有汗的黏腻后,又藉着不怎么晃眼的光线,仔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类的周身,好确认他没在睡眠中不慎压到恢复中的关节。
类迟钝地看向他,任他摆布着,一动不动。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刚才那句话里的涵义,一双漂亮眼睛在朦胧的柔光下显得晶亮亮,宁静的眸底犹如被晨初的露珠打湿了般水漉漉的,像是一对稀世的珍贵宝石,尤其迷人。
隔了半晌,他才慢吞吞地道:“不痒,不疼,很渴。”
似乎是没睡醒的缘故,类说话的嗓音很小,甚至还有淡淡的鼻音掺杂其中,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没有一贯的英气勃勃,倒是有种难得的绵软韵味。
与其说是陈述事实,倒更像是在无意识地撒娇。
这样的他像是头乖巧柔顺的小鹿,可爱地诉说着自己的需求,付出的是全心全意的依赖。
西门的心里微微发热,简直都快要被萌化了。这大约是种很玄妙,又令人悠然神往的体验,类的话语就像是一把神奇的钥匙,不经意间就能发现他掩藏起来的开关,轻易开启,把里面柔情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小小的心房再无法容纳和限制住那些美好的感触,犹如淙淙流水般四下自然地溢出。
忍不住凑上前去,想细细地吻吻他的唇角,却又因着某种混杂着诚惶诚恐和羞愧的心态,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压制住了被激起的几分狂性。僵了一僵,转为犹如面对着最珍视的宝物般,慎重地捧起了那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
类:“怎么了?”
西门:“没什么。”
不过是在处于背面的清晰青色血管一带不轻不重地亲了下,浓烈的爱意就像是成年的醇酒佳酿,飘散出来的香气沁人心脾,连周遭萦绕的微风也盈了甜蜜的满足,身心舒畅得像被大教堂供奉的那朵圣百合上缀着的水珠子洗涤过一样,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变得温柔多了:“稍等,我给你倒水。”
类维持着迷茫的表情思索了一秒,跟个机器人般地僵硬地微微颔首,轻声致谢:“谢谢,辛苦你了。”
“这时候还跟我客气什么……”西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只是那包含宠溺的眼神根本没任何杀伤力可言。
“阿玲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来?医生批准他下床了?”就着吸管,小半杯温水入腹,无形中睡意全消的类习惯性地瞥了眼手腕,这才想起手表早在出事的那天就被护士给取下了,只得转为扭头看向墙上悬挂的时钟,不由愕然:“凌晨3点25分。”
“当然没批准,不然他早就光明正大地探访你了,而不是趁着晚上偷溜着过来。”西门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说着:“我当时睡熟了,他动作太轻,居然没惊醒到我,”不然早就把他给赶出去了,才不会在事后例行浏览监控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一点。
他胸有成竹地笑笑:“今天我特意设了闹钟,就不信逮不住他。”
类无语地睨了他一眼,过了一会才想起要说:“……他要来就让他来啊,你逮他做什么……等等,”恰好是背对着月光的位置,他一时分辨不清,难以置信地揣测道:“那是什么,怎么形状看起来像是老鼠夹?”
他险些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就是大号的特制老鼠夹。”西门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把它放在类的床畔,垂下的床单笼下的阴影挡住了它,接下来只需要以逸待劳,等着某只毫无防备的大老鼠一脚踩上来了。
“不要这样幼稚,总二郎!”类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头,好声好气地道:“他的伤还没好彻底呢,你又想把他折腾得伤上加伤吗?”
西门振振有词:“那更不该这样随便下床了,我是想让他认识到遵照医嘱,好好休养的重要性。”
搞不好阿玲还会感激他,因为这样一来,伤势加重的情况下,又顺理成章能在类所住的医院里多呆一会了。
类无奈地看他胡搅蛮缠:“你为什么总要欺负阿玲呢。”
——还不是因为你最重视他,我对上他最没胜算啊。
西门心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连带着欺负阿司呢,可他未免太不按理出牌,发起蛮性来又毫无顾忌,对付起来实在棘手。幸好他现在去了纽约,不然他铁定会在你身边晃来晃的,赶走一切可能跟他抢食的人呢。
“这怎么算欺负呢。”想是这么想的,表面上,他却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做派:“类你也别太偏心,这次分明是他没照顾好你——”
类越听越离谱,连忙打断了他:“完全不赖阿玲,是我一意孤行,强迫他跟着我去追的,必须由我负起全责才对。”
西门固执地看着他,寸步不让:“既然没能拦住你,就是他的错。”
类:“……”
难以沟通的无力感漫上心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难过地别过脸去,不再看西门:“你这样不知轻重地对待身为伤患的阿玲,令我想起了前些天你惹我生气的原因……”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西门脸上的不容置疑被迅速瓦解“既然类这么说的话,我姑且就饶过他吧。(百度搜更新更快)当场便从善如流地道:言情或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心心和米虫的地雷,c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