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立刻上表,陈述慕容令叛逃的罪行,又暗附一封密信,禀告了金刀计细节,他是不可能欺骗苻坚的。
苻坚看完,大惊失色。
王猛的计策还在运行之中,暗中派人告诉慕容垂,你儿子叛逃,苻坚要杀你们全家了,快跑吧,说得有鼻子有眼。
慕容垂怎么也琢磨不出来,儿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叛逃回燕国?可是却见府周暗影重重,刀光剑影,以为苻坚真的要灭自己,于是带着家眷连夜闯关,逃出长安。
城门守将早就接到王猛密令,不要真心拦截,放慕容垂出城。
慕容垂逃至蓝田,也就进了王猛事先设好的包围圈,他要在这里击杀慕容垂,以绝后患。
蓝天守将带领无数骑兵将慕容垂父子亲眷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慕容垂仰天长叹,天灭我也!今天恐怕要命丧于此。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开始了混战,慕容垂父子,杀得天昏地暗,即使七八岁的小慕容也是横剑乱飞,更不要说慕容宝和慕容农大一点的了,各个都是煞神,直杀得秦军尸横遍野,堆积如山。
可是人总有精力耗尽之时,王猛既然想要慕容垂的命,怎么可能不考虑到他战力非凡,就是人海战术,累也要累死他。
正当慕容垂父子堪堪不敌,将要身死之时,突然一队骑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段君,她看到了王猛给苻坚的密信,私自带领着手下女兵数十,杀奔蓝天,顷刻间进了包围圈,挡在慕容垂面前,高喊:“秦王有令,慕容垂暂时免死!带回长安澄清事由!”
王猛这边的主将,面面相觑道:“口谕?有何凭证?”
段君哪有凭证?她是在宫中突闻变故,临时赶来,但是她知道自己只要能把慕容垂活着带到苻坚面前,就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怒喝道:“我是秦王君妃,我就是凭证!”
但是王猛这边给的命令是: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众将官埋伏多日,就等这一天呢,于是眼神交流,突然一声令下,所有人抽身后撤,数百弓箭手,突然站立出来,对准了慕容垂一行人等。
慕容垂看了看,对段君道:“义妹,你救不了我,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段君圆瞪杏眼,道:“那就死在一处吧!”只身护在慕容垂面前,寸步不退。
对面弓箭手顾忌段君,不敢轻易放箭,但是主将却不管那事,喝道:“放箭!一个不留!”
于是剑如飞蝗,四面射来,慕容垂这边拼命拦挡,不停有人中箭落马,突然一支“嗞”一声,划破暗夜,直箭奔慕容垂后心而去,段君手疾眼快,从马上跃起,扑到了慕容垂身上,不想这一箭正中段君后背,她惨叫一声,滚落于地。
慕容垂大惊失色,正要下马去护,突然又冲进一队金甲骑兵,一边帮助拦阻飞箭,一边高喊:“天王有令!带慕容垂回京!敢再动刀兵者杀无赦!”
苻坚禁军到了!而且浩浩荡荡,王猛这边的手下一看,这回准了,再继续就是谋反了,于是都放下武器,侧立一旁,禁军首领也没搭理他们,只是把慕容垂父子家眷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塞进车里拉走了。
段君此时已经昏迷不醒。
苻坚在东堂召见了浑身是血的慕容垂,居然什么都没问,直接安慰他说:“你因为自家纷争、朝廷争斗,委身于朕。让你反复受此磨难,是朕不对。
至于你儿子,国家有难,他回奔故土,说明他很忠义,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父子兄弟,罪不株连,你安心回府疗伤吧。”
慕容垂如在云里雾里,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真是跟坐了过山车一样。
他也没做什么辩解,转身欲走,苻坚叫住他道:“去看看你义妹吧,情况不太好了……”
慕容垂被带进后宫,只见段君已经奄奄一息,面色苍白,血色全无,慕容垂悲从中来,他这一生到底要愧对多少段氏女子?
段君恍惚中突然睁开了眼,因为意识模糊,并不知道眼前的慕容垂是死是活,慢慢地抬起手来,慕容垂单膝跪在床前,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道:“义兄没事。”
段君小嘴一抿,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手臂一松,阖然长逝。
慕容垂眼泪如决了堤的河水,奔流不息,他直觉胸中之气往来冲突,憋闷欲死,可是什么也不能说……
当他从屋里出来时,苻坚也在门外,亦是满面泪痕,道:“太医也尽力了。”
慕容垂低下头,道:“舍妹福薄,陛下节哀!”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容垂虽然逃过一劫,但是慕容令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燕国怀疑是派回来的奸细,流放到了沙城,在这里还有一个人也是待罪流放,那就是之前告密的慕容麟。
兄弟见面,慕容令因弟弟年幼,又被父亲不喜,并没有责备于他,而是多方照顾,可是慕容麟的心是在毒水中泡大的,又狠又阴,他知道慕容令是父亲最心爱的儿子,弄死他,父亲一定会伤心欲绝。于是明里和哥哥痛哭流涕,痛改前非,暗地里却监视哥哥的一举一动。
慕容令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想办法让手下人把金刀带出了沙城,送到了慕容垂面前,并且提到了金熙。慕容垂一见金刀,立刻明白了来龙去脉,到处搜寻金熙,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人人间蒸发了。
慕容令还是想去找父亲,暗地里联络旧部,准备叛出沙城,没想到慕容麟故技重施,又把哥哥举报了,导致慕容令最终被杀害!
慕容垂得到爱子亡故的消息,虽然面色如常,但是却心痛欲死,慕容令是他与段元妃的第一个孩子,如今自己还在,孩子却年纪轻轻丢了性命,自己怎么和九泉之下的段元妃交代?再加上段君的亡故,接连的打击,让他瞬间憔悴了许多。
对于慕容垂,人生就是一场炼狱!
王猛在洛阳还在继续推进,派出梁成,邓羌打跑了慕容臧,留邓羌镇守金墉,然后班师回朝。
苻坚出城迎接王猛,两人携手共入长安,苻坚当即任命王猛为司徒,录尚书事,又封了平阳郡侯。
王猛一见,这哪里能行,坚决辞让,笑着问苻坚:“如今燕、晋未平,战车方驶,始得一城,即受三事之赏,如果攻克了燕、晋,陛下还拿什么奖赏我呢?还是悠着点吧。”
苻坚也笑了,道:“朕假如不暂时做出点让步,何以彰显你谦虚的风范呢!
我已诏令你保持原职,至于赐封的爵位,是酬劳战功,你就勉为其难,服从了朕的决定吧!”
王猛一听,笑了道:“成交!”
之后王猛突然不语了,苻坚知道是慕容垂的事情,道:“因为我放了慕容垂,你生气了?”
王猛抬起头,看着苻坚,虽然没说话,但是也满眼疑惑。
苻坚道:“慕容垂因为功勋卓着,无罪被疑,穷困无路,才归依于我,并没有异端之心,世人共知,卿却设计杀他,而且你的金刀计也过于毒辣阴险,如果慕容垂真的因此丧命,后人会如何评说与你?”
王猛一摆头,道:“只要对陛下有利,其余的我并不在乎!”
苻坚突然握住他的手,道:“我在乎!”
王猛一愣。
苻坚道:“慕容垂可死可活,对我有什么所谓?但是你的英名不能被污,你把他放到蓝田再杀,就是想把我摘出来吧?你护我十分,我难道就不能护你一分吗?”
王猛深深叹了口气,两人相对无言,再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