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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番外之:傻子

    苏澄六岁时,被他父皇赶出了栖凤宫,连带着他的床被子枕头玩具一股脑全丢了出去。

    第一天晚上,他去敲门,他父皇没开。翌日一大早他找去母后哭诉,就见他父皇心情很好地倚在床头,一脸吃饱喝足,而她母后则躺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像是生病了,又像是累坏了。

    第二天晚上,他去敲门,他父皇还是没开。隔天他又照计划找去母后,又见他母后在呼呼大睡,他父皇则一脸倨傲不屑地瞥着他,那眼神好像在说兔崽子,认输吧……

    第三天晚上……

    第四天晚上……

    苏澄终于放弃了,不去敲门了,也取消了找母后哭诉的计划,因为他已经深刻理解了“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的含义,自己的脸皮是永远也不可能赶得上父皇的,所以他死心了。

    苏澄很委屈,然而他父皇比他更委屈。软磨硬泡,缠了六年,终于成功说服田絮,将小兔崽子弄出去了,皇帝看着清爽爽的大殿,怎么看怎么舒坦。

    夜里,他搂着田絮,揉扁捏圆,尽情发挥,那叫一个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后他还委屈:“爱妃,你为什么要对澄儿那么好,别人家的孩子三岁都不和爹娘睡了,你为什么非要坚持到六岁?”

    田絮累的没力气睁眼,喃喃道:“因为他像你啊。”

    皇帝不明白。田絮道:“他像小时候的你。”

    所以是六岁。她想帮他抚平,他幼年时,六岁前曾经历过的不美好的一切。

    翌日,苏澄过来请安,他母后又在呼呼大睡,他父皇则很罕见地没有挑衅他,还很和蔼地摸了摸他的脸,陪他和包子美人玩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更是头一回大度地主动将母后左手边的位置让给了自己,下午又破天荒地给他讲了好几个有趣的故事,放了他半天假,让他尽情玩耍,不用去习武练字……苏澄很感动,按夫子的话说,他觉得他父皇这是开窍了,懂得谦恭爱幼了。只可惜好景不长,这种现象只维持了两天,在发觉他又有浑水摸鱼想溜回来住的企图后,他父皇再次无情地把他扔出了栖凤宫……

    夜里,皇帝照例将自己剥了个精光,躺在被中翘首以盼。

    田絮安抚完儿子,从外面回来,看见的就是一幅半卧半露的的美人图,长发如藻,肌肤似玉,尤物风范尽显。

    “爱妃,”皇帝眨巴着眼,朝她招手:“朕好看吗?”

    田絮失笑,走过去摸摸他的脸:“嗯,好看。”

    那货喜不自收,打了个滚枕上她的大腿,如一只乖巧的兔子般盘在她的膝头。

    田絮低头亲他,边吻边道:“比花魁还美……不是又要选神女了吗,依我看也不用费事了,到时候你直接上,保管无人不服。”

    皇帝拍着床板:“又是神女又是花魁,难道朕在你心中便是那般阴柔没男子气概嘛!”

    “没有没有,”田絮赶紧哄他:“臣妾开玩笑的,皇上哪里阴柔了,明明一看就是猛男!”

    皇帝恼羞成怒,一个恶狗扑食就扑上去堵住了她的嘴巴。

    一场厮杀,挥汗如雨。结束之后,田絮沉沉睡去,他搂着她,许久许久,待汗水蒸发,心跳平稳,呼吸缓和,俯身轻吻她的额头,道:“朕这一生,从未如此庆幸拥有美貌。”

    拉起被子盖住彼此,相拥入眠。

    ******

    苏澄七岁时,有一天好奇,问他父皇:“为什么书上形容大英雄都有胡子,父皇却没有,冯叔叔说只有女人和太监才不长胡子。”

    晚上,皇帝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想着小兔崽子的话,越想越忧郁。

    田絮看他纠结,问:“怎么了?”

    皇帝摸着下巴:“朕在想,要不要蓄胡,澄儿说没胡子不威仪,不像男人。”

    田絮大惊失色,忙阻止他:“别别,千万不要,皇上貌美如仙,若蓄胡子,岂不等于仙女长胡子,得多惊悚。”

    皇帝幽怨:“那你总嫌朕太美。”

    田絮失笑:“我只是羡慕而已,何况我觉得皇上这样就很好,非常好。”

    “真的?”那货迟疑。

    “绝对真,”田絮摸着他的脸,笑眯眯道:“所以我才喜爱在上面啊,可以看皇上迷人的样子……”

    那货脸一黑:“下回不让你在上边了。”

    田絮眯起眼,那货撅嘴:“那朕也想看你……”

    ******

    苏澄八岁时,朝中进士,一名颇有文才却思想迂腐的酸儒,直言进道天子长居凤宫实不像话,当阴阳调和,方为正道。一语激起千层浪,众臣纷纷附和,言祖宗规矩不可破,皇后独宠,致使后宫空虚,子嗣单薄,乃国之大患,望重启秀女,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帝一怒之下,大兴土木,拆了空置许久的储秀宫,在原地建起一座更大更豪华的寝殿,取名龙凤居,名正言顺作为和田絮共同的居所。并下旨道废除后宫,永不选秀,除太子外,也不再生子。

    朝中人阴谋不成反添把火,连叹皇上没救了。

    夜里,皇帝搂着田絮,因搬了新居,两个人都有些不适应,睡不着,田絮迟疑半晌,问他道:“这样会不会不妥,要不再考虑一下……”

    皇帝哼道:“有什么不妥,那帮酸腐,再敢多言让朕选秀,朕就把天底下的女人都赐给他们,让他们后院起火,像冯良义一样,天天打架,过不安生。”

    田絮失笑,瞪他道:“谁和你说女人了,我是说孩子……你真打算只澄儿一个,要不……咱们再生一个?”

    皇帝一僵,道:“不要!”嘟嘴撒娇:“不要了,爱妃,不要孩子,不生了好不好?”

    田絮见他不安,想想生澄儿时醒来看到他的样子,叹道:“算了,我就说一说,不生就不生罢。”

    “嗯嗯,”皇帝心满意足:“咱们有澄儿就够了。”

    田絮会错意,道:“那我当初若生的是个女儿你怎么办?”

    回答:“女帝。”

    “若连女儿都生不出……”

    “捡一个,洗干净了塞龙椅上。”

    田絮噎了半天,总结道:“昏君!”

    ******

    苏澄九岁时,出水痘,满脸长小红疙瘩,又痒又丑,闷闷不乐。田絮心疼儿子,搬过去照顾他,母子俩趁机好好亲近了一把。

    皇帝独自在龙凤居挨了几天,实在想念,又觉得那兔崽子一向自诩长得可爱,这一下生病长包,丑不拉几,也怪可怜的,就不好喊田絮回来,于是他厚着脸皮也挤去了太子宫。

    且一挤就是十天。

    苏澄很不满,非常不满,但是他抗议无效,谁让他哪长得都好,唯独脸不够厚。

    晚上,宫中举宴庆祝丰收,皇帝草草祝了几杯酒,发了几句言就宣布离席。

    冯良义见他急匆匆的,不由好奇问:“皇上,这么早您赶着去哪?”

    皇帝心不在焉,头也不回道:“去侍寝。”

    “咳咳咳!”卫川拼命咳了几声,皇帝回过神来,忙改口道:“朕去太子宫看看澄儿。”

    冯良义心领神会,待他走远,转头对同僚道:“唉,咱们皇上,可真是被皇后吃的死死的啊。”

    “谁说不是?”那大臣也一脸苦逼,有皇如此,他们这些人也不得不跟着敬老婆,有皇后如此,天下的妇女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

    苏澄十岁那年,田絮照例去了天云山,临行前皇帝生了病,未能上山,却坚持陪同送她到山脚。十年,她每年都会来寻花,在山上住一个月,风雨不改,他每次都陪她来,一次不落。

    田絮爬到半山腰,回身看去,他还站在山脚,裹着厚重的大裘,脸容消瘦,身姿寂寞,心突然很疼很疼。

    翌日山下传来消息,皇帝高烧,昏睡不醒,田絮匆忙赶下山,见到不放心尾随而来的苏澄。

    “母后,不要再找了,根本没有蜜莲,是父皇骗你的,你每一年在山上遇到的那些人,都是他安排的。”苏澄红着眼,哽咽道:“父皇舍不得和你分开呀,可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田絮颤抖着触上那张安静消瘦的睡颜。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他会不安,那时候她刚从裕城回来,他一直睡不好,夜里做恶梦,常常惊醒,有次她醒来,看见他睁着眼睛望着她,双眼睁的大大的,她问他怎么了,他抱着她说害怕,害怕是一个梦,害怕醒来,她其实根本没有回来。

    他一直怕做的不够好,想比那个人更好,其实他早就做到了。那个人撒了一个谎,给她活下去的动力,他骗她十年,替她圆了个谎,也圆了一个梦。昭沅,熙沅,她怎不知他的意思,昭熙,朝夕,他想和她朝朝夕夕。

    几天后,皇帝转好,田絮宣布回宫,并言今生再不来天云山,皇帝问她为何。

    田絮执起他的手,轻轻道:“因为我已经找到最甜的糖,不必再去寻花。”

    ******

    苏澄十六岁时,皇帝开始变得很忙,没日没夜,处理朝政,国中大小,事无巨细,并拾起了早年雷厉风行的铁血政策。田絮担心他身体,常常劝他不用着急,何况澄儿也长大,将来可替他分忧。

    他沉默了一下,道:“你说过,他先是我的孩子,才是太子。”

    田絮道:“你先是我的丈夫,才是天子。”

    他动容,眼圈泛红,抱着她良久,闷闷地说:“朕想为你们母子留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负担。”

    田絮回抱他,一字一顿:“你若没了,我要盛世何用,你在,纵负担何惧。”

    ******

    苏澄十九岁那年,皇帝病重,田絮日夜照料,分秒不离。

    那时候他已经瘦的脱了形,再无从前天人风仪,鬓角添了白发,眼尾也长出鱼尾纹,眼窝深陷,皮肤失去华彩,眼神却那般清澈。

    “田絮,”他轻轻抚摸她的脸,轻轻道:“朕爱过你。”

    “嗯,我知道啊。”是的,早就知道了,虽然你从无法说出口。

    他又道:“那些人,朕没有碰过。”

    田絮流泪:“嗯,我也知道。”

    “是啊,你都知道,你这么通透,怎会想不到,小川子说你傻,只朕知你最不傻,你只爱装得很傻。”他忽然抓着她的手,喘息急促:“爱妃,告诉我,你幸福吗,当朕的皇后,你可快活?”

    “幸福,”田絮泪流不止:“我很幸福!皇上做的很好,我一直……很快活。”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笑了笑,满足道:“朕也很快活,朕这一生,也很幸福……”

    “对不起,”他突然落下泪来:“爱妃,对不起……”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三个字,她也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一晚,但终究,那是她心里的烙印,是刻在心上最深最深的伤疤。直到看到她在唐漓怀里时,他才能明白,当年她在门外,看着他宠幸完别人走出来时,是怎样的心痛,他到那时才开始真的后悔,也是到那时方才懂得,她教会他吻,不是为了他去吻别人。

    “对不起,爱妃,对不起……”他在她怀里,在临终前,哭得像一个孩子。

    田絮抱住他,轻轻地笑,轻轻地为他拭泪:“傻瓜,我早就忘了呀,在我心里,你一直很纯洁,是……最纯洁最纯洁的兔子。”

    他笑了,那样满足。田絮抓住他的手:“别走,再陪陪我……”

    他眷恋地抚摸她的头发:“御书房里,朕留了许多画像,若是想朕的美貌了,便拿出来看吧。”

    田絮痴痴看他:“那你呢,若想我了,你怎么办?”

    他笑着摇头,抬手为她擦泪,许久,手指垂下:“下一世,你既许了他,我……便不等你了。”闭上眼,一声叹息。

    不等,所以不想吗?真是个骄傲的人,临死也要这般骄傲,真的没有遗憾了么,可为何要叹息,舍不得求不得,还是……不敢求?

    手指抚过他秀润的脸颊,抱住他温热的身体,喃喃道:“傻子,你这个骄傲的傻子,以为我爱的只是美貌么,是因为爱着你这个人,所以才爱着你的美貌啊……我教了你一辈子,你宠了我一辈子,竟然还是不明白。”这么傻,这么傻,这个爱了一辈子却一辈子也不懂爱的傻子啊。

    盛同九年夏,勤政殿外,合欢树下。

    “爱妃,你为什么回来?”

    “澄儿长得美,我怕他被女流氓欺负。”

    “朕的孩儿,谁敢欺负?”

    “你长得美,我舍不得。”

    ……

    盛同二十九年,熙沅帝崩,终年四十三岁,太子澄继位,称孝恒帝,次年九月,改国号泰和,迎异族女任氏为后,昭示天下,誓一生只娶一后。同年十二月,田太后薨,葬于皇陵,与熙沅帝合棺。

    (作者提示:下章一定要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提示:有转折,下一章一定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