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梦里都是阵阵果香,一切过往尘埃似乎都随着那一句“好”尽数放下,再没有不甘,没有伤怀,一颗心前所未有的安定,余下的唯剩轻松和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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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被包子的挠门声吵醒,唐蜜无奈地下床,开了门预备放它出去,无意间却看见屋外院子里立着一道人影。那时候天还不亮,四处一片寂静,他着着一身天青色袍子,从头到脚却沾了一层薄薄的露水,负手而立,双目眺望远处微微出神,唇角微微上弯,侧脸的线条柔和圆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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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傻瓜,竟是一夜没睡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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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脚步声,他转过神来:“蜜儿,我吵醒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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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摇头,他又说:“蜜儿,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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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睡不着,轻轻地笑了笑,嗯了一声,道:“那我们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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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他进屋,替他脱去沾湿的外衣,将头发上的水也擦干,掀开被子,扯了他一道躺进去。他有些犹豫,这是蜜儿第一次主动和他亲近,想着幼年时二人也常这样共睡一张床榻,如今也要成亲了,便抛下顾忌脱鞋上榻,揽了她半倚在床头。在露水中站了半宿,他的手很冷,体温偏低,唐蜜想帮他暖一暖,他却怕冰到她,执意不肯让她握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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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处处小心的男人,唐蜜心里感慨,也便闭眼,微微蜷缩,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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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幽暗,时光静谧,怀里的身子很软很小,带着和记忆中一样的味道,唐漓没有睡意,心中有万千思绪,百转千回,有暖流徐徐流淌,汇聚在心头,令人发暖滚烫,俯身看着她安静的小脸,忍不住出声唤她:“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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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靠在他肩上,姿态很是放松,没有睁眼,软软地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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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儿?”他又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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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只得又应:“嗯,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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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儿,”他还是喊。唐蜜终于睁开眼笑了,原来他也有这样犯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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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仰起脸冲他笑:“漓哥哥,我在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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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好意思,半晌低咳了一声,终于道:“蜜儿,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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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想了想,道:“九彩玉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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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略微往上靠了靠,缓缓说道:“田府虽然富足,却不足以花得起那样大的手笔购置那样名贵的东西仅仅是给我作及笄礼,还有我进宫前在青楼里小环给我偷的那件袍子那盆百合……那袍子上的熏香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那百合,我不过是随口和她玩笑,她便当真给我弄来一盆,起初我以为是她为讨我欢心偷来的,后来我曾多次留意到你衣饰上的纹样也都是绣的百合,才知是你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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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感慨道:“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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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摇头:“那时候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知道什么,也不记得你,一度猜测小环是被你收买洗脑了,才在我面前拼命帮你说好话,后来她表现的越来越明显,对你的偏颇,对……那个人的敌意,她对皇宫的地势也很熟,常常背着我各处溜达,直到她第一次带我去了那座百合园,我见到你,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确定了小环和你的关系,也隐约猜到从前的我大约也是和你有些瓜葛的。那时候我一想着要置身事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努力和你划清界限,也逼小环和你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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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小环,不免有些黯然,唐漓握住她的手,稍微将她揽紧了些。唐蜜吸了一口气,笑了笑,继续慢慢说道:“后来我真正记起什么,却是你第一次把我虏出宫那次,那一晚你和我讲了那些话,使我开始有了一点印象,回宫之后脑子里陆陆续续零星地回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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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微微起伏,他沉默了许久,低下头,温热的唇角贴在她额角,语带痛惜:“蜜儿,我常常在想,若那时候,若那一晚在青楼外我直接去见你了,当面向你说出一切,而不是忍着想看看你的冲动在站外面不进去,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可你那时候又如何会相信我,即便有小环佐证,你相信了我说的话,以你的性格又如何会愿意置身其中。我原是打算让你通过选秀,神不知鬼不觉安全回到我身边,我让小环给你那枚簪子,一是礼物,二是信物,我以为你必定不会被选上,届时我便可以以点妃为名,指了你作王妃,哪知道……等我发觉计划生变时已经为时已晚,你人已经在宫中,我不能让他发觉你的身份,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暗暗着急周旋,可我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将他逼急了……蜜儿,是哥哥的错,如果我当初再仔细一些,考虑周全一些,你也不会受那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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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的错,”唐蜜反握住他手,笑容浅浅的,却很温暖:“现在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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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低头道:“是啊,不晚,还不晚的。蜜儿,我们快些成亲好吗,待果园里剩下的事结了,立即就成亲,以后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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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微笑,将头靠在他肩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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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有这样一个肩膀可以靠,上天终是眷顾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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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各处寻不见包子,唐蜜起初没有在意,想着它可能是贪玩追着别的狗儿跑到别家去了,岂知到了下午还不见影子,唐蜜外出寻找,唐漓不放心也随她前去,两人挨家挨户将附近的相邻都问遍了,没有一个人见过包子,傍晚回到家,唐蜜很不安,唐漓不放心她,仍是留在她房中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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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第二天,两人又寻了一个上午,仍是无功而返,下午时镇子上来了一批买主,说是要买剩下的苹果,要的很急,已经领着工人和驴车等在果园,唐漓外出应付,怕唐蜜累着,便没有让她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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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心不在焉地回了家,在房子附近又找了一圈无果,回到屋中找了纸笔,预备写了几份寻狗启示拿出去张贴,忽听刘嫂在外面喊:“丫头,丫头,在家里吗?快出来,你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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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搁了纸笔出去,刘嫂上气不接下气携了她的手往外走:“快走,在果园,我瞅着有好多人,穿着铠甲兵器,看着像是官兵,将你哥哥围起来了,看着像是要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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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心里顿沉,两人拔脚往院子外奔,还没出院门,二人齐齐都停住脚步,透过大敞的院门,可见外面乌压压一片兵士,个个身着铠甲,虎背熊腰,手持长枪利刃,面容刚毅,眨眼间就将整个院落包围起来,而他们的兵器装束,赫然竟是唐家军的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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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看见唐家军,唐蜜脸色雪白,身体不能移动,心里却不愿意去想那一个最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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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嫂子脸也白了,她本是个胆大心粗的,这时候也被这阵仗吓蒙了,扯着唐蜜小声道:“丫头,就是这些人……你和你哥,是犯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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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不动不语,目光紧紧盯着人群中某一点,人群之后有一道人影徐徐走近,士兵们没有回头,却齐齐垂首让开一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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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看见他,直到他一身雪白走到面前,绣了金线的鹿皮软靴停在她脚边,他近距离缓缓打量她毫无血色的脸,紧攥的双拳,颤抖的双唇。目光波澜不兴从她脸上滑过,打量这座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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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闭了闭眼,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是该求情还是该请他离开,说自己心意已决,让他放手不要为难唐漓,还是别的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会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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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含着冷嘲,落在她苍白尖瘦的小脸,抬脚迈上,直奔她的居室,声音却是对满院侍卫说的:“所有人都退出去,天黑前不得靠近这间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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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已知他要做什么,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对一旁道:“刘嫂,劳烦你带句话给我哥,就说让他走,不要管我了。”天还没黑,以他的身手,一个人当是可以脱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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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很沉,压得极低,刘嫂子刚听清,还来不及问发生何事,就被人驾着拖出了院子,吓得腿都软了,好在出去之后那些人也就不再管她,只是面无表情将院落围得密不透风,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想起刚才唐蜜的话,她拔腿就往果园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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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空无一人,唐蜜在地上跪了很久,终于起身走到屋内。他坐在桌前,一身雪白,脸颜似雪,雍容华贵,打量屋中陈设,冷冷地指着那张床道:“昨晚,他和你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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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不语,只是站在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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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他高高地扬手指着她,踉跄着起身,胸膛起伏不定:“枉朕日日想着你,挂着你,抛下朝政就来找你了,以为你是受他胁迫,你你……田絮,你告诉朕,你告诉朕,是不是他强迫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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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唐蜜摇头,很是平静:“我是心甘情愿跟他来这里的,没有人强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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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薄的希望被撕碎,他脸一白,她连骗骗他都不愿意,怒极反笑了:“百人围攻,你以为他真的还能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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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浑身一僵,终于还是走到他面前缓缓跪下:“皇上,求你放过我们……不,求你放过他,只要你肯放过他,唐蜜随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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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他缓缓重复这个名字,语带嘲讽:“求朕,你拿什么来求朕?你已经是残花败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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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雪白,十指紧扣地面,唐蜜叩了一首:“就凭我这残花败柳,还能让皇上生出兴趣,否则皇上为何宁肯放下后宫三千粉黛,天下无数美人,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还不肯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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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是恳求,她分明是豁出去,为了那个人不惜一切。牙关紧咬,脸色铁青,昨晚那一幕袭上心头,愤怒烧红了双眼,他气得失去理智,冷笑着捏了她的下巴:“威胁朕么,田絮,你以为朕真的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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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一僵,随即苦笑:“是啊,皇上从来不是非我不可,只要是不爱你的都可以。威胁皇上,民女又怎么敢?我能有什么筹码来这样做呢,可是怎么办,除了这条命,我剩下的便只有这具身体了,除了身体,还能拿什么来打动皇上求皇上开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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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心里一顿,想起那个雪夜,想起那个盲女,又苦又涩,万般不是滋味,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还是开口道:“朕不是那个意思。”蓦地眼圈一红,一把将她拉起来扯进怀里,声音含着浓浓的脆弱和不安:“爱妃,朕只是太生气了,爱妃,你心里……当真是喜欢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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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不为所动:“我喜欢谁,这和皇上有关系吗?我早就不是你的皇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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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没有关系,她是他的女人,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是,他是不爱她,也不想让她爱自己,可也不能看到她爱别人,他的人,怎么能给别人摸别人抱别人碰,便是看一眼都是不可以的,她居然还想嫁给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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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地搂着她,难受的无以复加,满腔的怒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只想杀了那个人,将他挫骨扬灰,再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他暗暗吸了一口气,自以为温柔地道:“随朕回宫,往日之事既往不咎,朕不会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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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哥哥呢,”唐蜜紧紧盯着他的眼:“你会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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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她还是只关心那个人吗?他难以接受,唐漓,唐漓,那本就是他眼里的一根刺,不杀不足以泄恨,又如何会放过。他不顾惜身体,一路追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回她,而不是为了看她对那个人如何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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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丢在床榻上,愤怒烧红了双目,使他失去控制。他俯身亲吻她的唇瓣,那柔软的朝思暮想的唇瓣,只能由他来吻,那光润饱满的身体,只能由他去爱抚,那个地方,那个温暖如火的地方,只能由他进入,她的身体,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属于他的,谁也没有资格触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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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拼死抵抗,紧咬牙关不让他的舌头伸进来,他一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嘴,他的舌头便顺利地滑了进来,唐蜜无法阻挡,狠狠地张口咬下去,他哼了一声,竟也毫不退缩,仍是就着满口的血腥味继续深吻,几乎使她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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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分开双腿,径直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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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挣扎在一瞬间静止,唐蜜陡然间睁大双目,如一条将死的身体被破开的鱼,开膛破肚,躺于条案。心脏处却突然剧烈的疼痛,仿佛那里破了一个洞,很大很大的洞,鲜血淋漓,再不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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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滞住了,身下只入了一半,便卡在中途,不得进不得出,她那里那么紧,那么窄,那么狭小,也那么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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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对不对,没有和他?”声音带着颤意,含着激动,过去在宫里时,他也曾数度刻意冷落她,有时候接连一段日子不碰,再入时她的身体便会比先前紧实一些,此刻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身下那里是长期没有被进入过的紧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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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情变得温柔,俯身亲吻她饱满的沾了血的唇瓣,咬着牙,忍着身下悸动,开始缓缓地抽动,动作轻柔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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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大睁着双目,空洞入神,他俯身亲吻那干涸的眼皮,她的眼角却忽然淌出泪来:“别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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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开脸,朦胧的视线中,看着这间屋子。床尾还挂着他沾满露水的湿衣,桌子上还放着他为她买的糖人雕的玩偶,妆台前还放着他为她准备的簪子,他一直在说,说等她头发长长了就为她戴上……就是在这间房,清早的时候,他还说过要和她快些成亲来的,那时候他多么欢喜,眼底的期待藏都藏不住,她没有他那般明显的期待,心里却也是喜悦的,以为真的会平平淡淡相伴相携一辈子……方知道原来背叛他心会这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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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在这里,哪里都行,别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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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她脸上的眼泪烫伤了她,许是她的悲伤欲绝感染了他,他停下来,从她身体里退出来,趴在她身上,语气带了痛悔和失措:“爱妃,你哭了吗?对不起,朕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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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只是流泪,拿手盖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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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了,抱住她,揽在怀里,轻抚她的背脊:“爱妃,爱妃,你看看朕,你看看朕好不好?”他的声音也带了哽咽,眼圈通红,心里难过的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让她看到自己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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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她穿好衣服,抱她出门,走入隔壁的房间,将她放在椅子上,倾身吻一吻她的额头,而后开门出去,不多时又进来。透过半开的房门,唐蜜看到卫川将一个样貌身量发型都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带入隔壁的房间,推开了隔壁的窗户,而那名女子的衣着装束,亦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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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无声息过去了,天色不知何时竟已经暗淡下来,唐蜜忽然间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了,身子一软,滑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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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她跪在地上,咚咚地朝他磕着头:“求求你,不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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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往这边来了,您和娘娘在里面千万要当心。”卫川匆忙过来,在门外交代一声,又迅速地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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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唐蜜惊恐地睁大眼,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弯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关上门,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透过那条缝,可以清晰看见院子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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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幽暗,窗门半敞,隔壁的房间里,有女子半伏于桌前小憩,齐肩的短发遮住半边左脸,只露出半张侧容……诱饵已经布好,弓箭手早已准备妥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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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他走,放他走!”唐蜜低声嘶喊,泪如泉涌,恐惧如同没顶的洪水,几乎将她吞没,她抓着他的手,哀求地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求你,只要你放他走,我就随你回去,信守诺言为你生孩子,做什么都可以,再也不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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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为所动,只是眼神深沉望着窗外,双臂紧紧搂住她,唐蜜终于痛哭失声:“皇上,我从未求过你,今生只求你一次,求你看在他是我哥,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不要这样对他,放他一条生路好不好,求求你,让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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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自己要回来的!”他眼神坚毅,终于俯身看着她,痛苦嘶哑道:“田絮,你凭心而论……如果,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你和他,如果手无缚鸡之力的是朕,他又是不是也会杀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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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张了张口,他沉声道:“弑君篡位,借你的手给朕下毒,囚禁朕,一心想要除掉朕,他对朕做的那些,你明明是亲眼目睹的,如今朕只不过是用他曾经对朕用过的手段还给他,朕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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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喃喃哀求:“可是他放弃了,他没有伤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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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吗?”他双目含泪,逼视着她:“何必撒谎,何必自欺呢,你明明知道他没有打算给我解药,即便他最终选择带你离开,也没有打算放过我,他想要我死,想要这天下大乱,你心里也是清楚的,你明知他是怎样的人,否则又何须瞒着他偷偷地给我送去那瓶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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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知道,可是……“他已经放弃了军权,放弃了权利,什么都放弃了,连名声都放弃了,甘得一个叛臣的名声,他已经再也威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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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带走了你。”他轻轻地道,眼神温柔又坚毅,一字一顿地道:“所以他必须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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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耳熟的对话,唐蜜忽然便哑口无言,为何这二人都言不是他死就是他亡,如果唐漓的是爱,那这个人呢,明明并不是非卿不可的地步,明明他自己也说,永不能给她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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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晚,暮色趁机,黑暗无声降临,怔忪间,透过那指窄窄的窗缝,一道熟悉的人影在暮色中缓缓靠近了院子,靠近那间半敞的房间……唐蜜觉得心都被冻住了,无法呼吸,他来了,他竟然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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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道:“他死了,我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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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一僵,唐蜜忽然奋力推开他,朝门口扑去,他眼疾手快从身后一把揽住她,一手死死钳住她将她禁锢在怀里,另一手捂住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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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唐蜜摇头,眼泪落在他的如玉般的手背上,却无济于事,她撼不过他,从来就撼动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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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脚步声径直穿过院子,停在隔壁的门前,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院内忽然火光大盛,无数根箭矢齐飞,朝着那间房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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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一切都晚了,仿佛听见心脏破碎的声音,很累很累,没有力气,无法站起,不想呼吸,不想醒来,朦朦胧胧中,突然想起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天堂就是给你一颗糖,很甜很甜的糖,地狱则是当你张嘴去咬的时候,那颗糖掉到了地上,现在,她是不是已经掉到了地狱,回天乏力?可是不行,不行……还有那么多事来不及去做,还有那么多话来不及说,她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已经有感觉了,她喜欢上他了,不是喜欢和他一起,是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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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外间恢复沉寂,当房门被打开,卫川走进来向他禀报事情结果。唐蜜终于推开他,浑浑噩噩地往隔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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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火把,无数士兵模样的人,火光照亮了院子,照亮了屋子每一个角落,走廊上,门口,到处都是人,却没有人再阻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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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的断箭,他倒在其中,手里握着剑柄,背部插着三根箭羽,脚踝处也被射穿,无发站立起来,却将那个人——那个化装成她的模样的女人死死地护在身下,他看不见,还以为那是他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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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想要抱住他,却无从下手:“哥哥,哥哥,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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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她的声音,双眼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在触及面前的她时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什么,松开怀里的女人,释然地笑了,那女人已经被吓傻,满面泪痕,因被点了穴道,发不出声音亦不能动,却毫发无损,赫然竟是被剪去头发毁了半边容貌的佟芸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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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力地将手伸向她,他缓缓打量她:“蜜儿,你有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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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摇头,眼泪顺着脸颊快速流淌,汇成一条小河:“没有,没有,我没事啊……”她跪下来,捧住他的头,轻轻搁在膝盖上,哭得如一个伤心欲绝的孩子:“傻瓜吗,你是傻瓜吗,明知道他不会杀我,明知道会有陷阱,为什么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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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枕在她的膝盖上,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却担心手臂上的箭矢会伤到她,最终无力地垂下:“说好了不分开,你在这里,我怎会一个人走。”他低声说,呼吸短促,努力想要压制,不想让她看出艰难,却如何掩盖住不断从伤处口鼻处冒出的鲜血,他的气息渐微渐弱,瞳中映着她的影子,那里面漆深一片,有依恋有不舍有深情有怜爱,最终却缓缓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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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呼吸都一瞬间停止,唐蜜想要捂住他的伤口,阻止那些鲜血再继续流淌,却不敢碰到箭身,猛地想起什么,她转过头,冲着围在门口的唐家军大喊:“救他!你们快救他,他是唐漓,是你们的少主,军医呢,在哪里,都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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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走过来,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只是举着火把站在门口,默了半晌,为首一名身着将服的人终于迟疑开口:“他不是我们的主人,他并非唐家人,皇上已找到证据,证明他只是先将军养子,并非先将军的血亲。”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唐漓,沉声道:“他骗了我们,他身上没有流着汤家人的血,他只是一个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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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怔了一下,一时间竟茫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个人她却是认识的,他是唐漓最忠心耿耿的心腹,手下最得力的战将,当日,便是这个人负责将她从京城护送到郊外,配合了唐漓的行动,看她和唐漓远走,却也是这个人背叛了他,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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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那人见她不说话,上前一抱拳道:“他手中没有兵符,亦不是真正的唐家人,没有资格做我们的主人,从今往后,只有您才是我们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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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资格?”唐蜜忽然笑了,将已昏迷不醒的他小心地移到地上,站起身,缓缓望着门口默然举着火把的人群,她的身上染着大片血迹,语气凄凉而悲呛:“睁大眼看看,你们看看这个人,你们不认识他吗,他领着你们多少年,驻守边关,浴血杀敌,共同进退,同生共死,临行前不惜牺牲半生清名,落下一个叛臣的名声,也要为你们谋好后路,到头来,你们却只认一个……兵符吗?我问问你们,就因为他不是唐鹏的亲子,就因为他身上流的不是唐家的血,他便不再是他了吗,你们便也不再认识了这个人了吗?难道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可笑的唐姓,你们认的却不是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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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不说话,默默低头。有人缓缓自门外走近,唐蜜眯眼看向门口,看向那个尊贵的漂亮的男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兵符么,你追着我不放原来是为兵符么?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和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我亲哥,不是唐家人,你把所有的亲军都派去打仗,只留下他和二十万唐家军在京城,并不是托大,也不是信任他,你只是在制造机会,诱他造反,你需要一个理由杀他,而你并不怕他真的会反,因你手中握有最安全的底牌,只这一张底牌,你随时可以夺走他的一切,使唐家军倒戈,再不听令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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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复杂,眼神在地上的血泊中扫过一圈,转回她脸上,轻声道:“爱妃,与朕回去,朕解释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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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却后退:“千里迢迢亲自追到这里,苦苦不放手,不过是因为我是世间最后一名唐家后人,找不到兵符,将我控制在身边也是一样,所以才要夺回我不可……费尽心思骗我为你生孩子,因为我的孩子,身体里流的将会是唐家人的血,可以用来控制唐家军,这才是你紧追着我不放的缘由,皇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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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一白,深深蹙眉,摇头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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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蜜却不看他,快速捡起地上的剑柄,径直举到颈间。他面色一变,语气也带了慌张:“你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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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利的剑刃滑过发梢,一把青丝落地,丢在地上,抓起一把,再度斩去,唐蜜冷眼瞅着那个人,嘴角挂着讥嘲的笑:“做什么,给你兵符啊皇上,你想要兵符,我给你就是,你一直逼他,逼了十几年,其实他没有骗你,兵符不在他那里,一直在我身上,十年前他就给了我,如今我把它给你,从今往后我和唐家再没有任何关系,兵符归你,唐家军归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放过我和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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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发丝落地,她情绪激动,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柄寒剑,一个不慎锋利的刀锋就划过耳侧,白皙的肌肤下立即涌出一道血线,顺着脖颈蜿蜒流下,她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流着泪,快速抓起一把又一把地的头发,往剑锋上送去。直到一只手握住剑锋,不让她再继续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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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卫川大惊失色,就要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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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目血红,不为所动,右手死死地握住刀锋,血从指缝中溢出,那双手洁白如玉,迅速变成血红,双眸紧紧盯着她,缓缓道:“不是……朕不是想要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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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了怔,唐蜜恍然笑了:“不是兵符,那是什么,你告诉我,我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你记挂的,说出来,我全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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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缓缓摇头,唇齿颤抖,语带哽咽,扔掉剑将她拥进怀里:“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朕不要,除了你,朕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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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了半晌,唐蜜推开他,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唐漓:“那好,你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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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僵,转头看着地上的人,唐蜜眼神坚毅:“他若死了,我绝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