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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风云(九)

    正当温齐恒愣神的功夫,岳卓群已把那碗汤药唏哩呼噜的喝完了。他只觉这碗汤药虽闻起来刺鼻,让人发吐,但喝起来却只觉甘甜沁凉。也不知这所谓的汤药是怎么做出来的,如此巨大的反差感在这世间独一份。其实日岛主并没有欺骗他,那碗汤药确实是天下间的奇毒,只不过加入了系统的不老甘泉水和用他的几滴血液熬制,所以就由至毒之汤药变成了绝无仅有的神圣之水,口感也从恶臭无比变得甘甜沁凉。他和月岛主在此前已经服下,功力大进。由此可见,这碗汤药对于岳卓群功法与武学境界提升的绝佳作用。

    群豪心想:“岳卓群确实担得起江湖少年英雄第一人,只是实在太可惜了,如今恐怕性命难保啊。这双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也是谁都有一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不死。烟花极致绽放,也算是不枉此生了。楚教主当真是冷酷得很,怎么舍得卓群少侠一人独自面对死亡?看来江湖传闻并不可信,他在他眼里和心上并不是那么重要。”

    温齐恒震惊到无言以对,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那张脸面无表情,却早已浓缩了人生的全部悲伤。过了一会儿,那泪水竟是再也止不住。他望了望楚人杰,可他仍没有任何动作和愤怒的情绪流露。而反观两位岛主,那脸上的笑意是怎样都掩饰不住的,满是得意和骄傲。他不得不承认,他老了,他是越发看不懂这个江湖、这个世界了。此时此刻,他没有愤怒,他有的只是无尽的迷惘和困惑。他知道,这是他和小卓群最后一次见面。每一次离别,为什么总是这么突然和猝不及防?相处的时光又为什么会这么短暂?不,这次不是离别,而是永别。再见,原来是这么难说出口。

    可他预想中生死永别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岳卓群仍活力满满。他没有一丝一毫中毒的迹象,面色红润至极。而且温齐恒有一种感觉,他只觉小卓群的功力又前进了一大步。

    他心道:“难道这奇毒之物竟是大补之物?难道是他错怪两位岛主了?林岛主和文岛主并无加害之心,反倒是为了成全他们二位,让他们的武学境界得以向前推进一大步。他温齐恒,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难怪楚教主都不着急,原来是早有所感。老头儿我与楚教主相比,还是差得有点儿远。不过为什么这两碗圣水,林岛主、文岛主会单独给他们俩位?毕竟还有楚教主和阴灵谷谷主在,他们俩位可比我和小卓群强太多了。这又是为何?罢了,想这么多也没用。绝世高手的脾气都古怪异常得很,行事作风全凭自己个人的喜好。我这把老骨头和小卓群还是幸运的,能够得到日月岛两位岛主如此抬爱和器重。这不仅仅对我们俩人来说是难得的机缘,对整个衡山派更是天大的幸运!”

    岳卓群此时出声道:“太师父,您快喝呀。这汤药闻起来虽刺鼻,但尝起来却甘甜沁凉,是这天下间一等一的神药啊。太师父,要趁热喝,否则味道可能就不那么美啦。”他的语气是如此漫不经心,显然在此刻他的心情很是美丽。

    黄衣岛主也说道:“是啊,温老,快快喝下。这药都有点儿凉了,味道可能有些苦,不那么甘甜了。怎么,你难道还怕我们兄弟二人给你们下毒吗?卓群少侠的话,你可不能不信。”最后一句语调是上扬的,充满了戏谑与调侃的味道。

    现下的温齐恒再无疑虑,痛痛快快地喝下了汤药,确实有些苦涩,不过还是略微发甜。他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应该跟卓群孩儿一样,趁热下肚,真不知道那是何等的甘甜?何等的美妙?哎,真是越活越回旋,老了真是不中用。不过,现在这感觉也还不错,不亏,毕竟其他人想喝可还没有!

    他心思:“不愧为日月岛的镇岛之宝,担得起、配得上。我都这把年纪了,内外之劲都有所松动突破,更别提小卓群啦。我温齐恒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两位绝世高手如此另眼相待,当真是受之有愧,欠他们俩位大大的人情。不,不只是人情,这更是再造的大恩德,我温齐恒受之有愧。唯有继续前进,不忘自己的本心,秉持自己的侠义之道,为了全天下的百姓与人民而战,而不是为了这一家一姓一天下而活。即使是现在两位岛主要取我性命,我也心甘情愿,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我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还有很远很远的路需要我自己走,永远不会回头。这人生之路虽风风雨雨、曲曲折折、坎坎坷坷,但我不后悔,执着到底,这是我最大的骄傲!”

    想到此处,温齐恒老泪纵横,衣衫被泪水浸湿。紧接着便是一阵大笑,在短短时间之内,极致的悲伤与喜悦在他身上转化,这就是人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此时温齐恒赶忙双膝跪地,以此表达他心中的敬意。两位岛主见状,同时右手轻轻一拂,制止了他继续下跪的动作。眼见下跪不成,他又给二人重重施了一礼,以弟子的礼节。这一次,二人没有拒绝。不过二人的表情不尽相同,身穿黄衣的林岛主的笑容带有一丝戏谑,而身穿青绿衣裳的文岛主脸上的笑容总是不免带有苦涩之意。这一微妙的细节只落入了岳卓群的眼中,他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何必自寻烦恼?达者为师,再正常不过了。

    温齐恒心绪平稳,缓声说道:“多谢林岛主,多谢文岛主,我温齐恒感激不尽。你们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不损害天下百姓的利益,哪怕让我温齐恒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无怨无悔。即使是天大的难事,哪怕二位岛主现在就要取我温某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二位岛主,多谢啦。”那语气诚恳至极,绝不带有任何假装的成分。只听得两位岛主,不断轻轻点着头。就连林岛主的笑容也收起了戏谑之感,变得严肃。而文岛主的笑容更是郑重肃穆,满是崇敬之意。

    岳卓群心思:“太师父不愧为太师父,光是这份心胸和气度就是我学习的榜样。太师父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儿,没有那些私心和迂腐的观念。今生今世,能拜入衡山派的门下,成为衡山派的一份子,是我的荣幸。他做人,没得挑,是当之无愧的名门正派和正道领袖。他是我最敬佩的人,为报传道之恩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甚至不顾自己所属门派的利益,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够做到?在这一方面,无人可比。”

    群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所谓的奇毒药汤竟是补药神物。这是莫大的机缘啊,此生仅有一次。连温老都因那补药神物而功力大进,不愧为镇岛之宝,当真是独一份的存在。哎,衡山派真是好运,又可以兴旺下一个百年,我们这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也是,就连夺天教楚教主和阴灵谷谷主都没入得了两位岛主的法眼,更别提我们了。我们别说跟楚教主、谷主和温老相比,就连与卓群少侠相比也是望尘莫及。江湖英豪?简直就是个笑话,功力比不上楚教主、谷主、温老和两位岛主,做人更是比温老和卓群少侠差远了。英雄豪杰,徒增笑料!

    两位岛主一起站起并齐声说道:“卓群少侠、楚教主、温老和谷主,你们四人跟我们二人走吧。其余人等,请自便。”那语气充满着威势与煞气,众人不敢质疑出声,纷纷低下头去。其实说是自便,他们心里也清楚,谁还敢在日月岛造次,没看到楚教主、谷主和温老都没说什么嘛。果不其然,六人刚走,剩下的成员就被神秘青衣人们带到了各自的房间居住,人潮尽散。

    两位岛主在前带路,岳卓群、温齐恒、楚人杰和阴灵谷谷主紧随其后。在一块巨大的黑色石板上,上面雕有血红色的九瓣不知名的花朵,仿佛能够吞噬所有人的灵魂,当真是诡异得紧。林岛主、文岛主两人在此停了下来,林岛主左手轻轻转动了第七处花瓣,黑色石板主动从中间处拉开,露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黄衣老人出声提醒道:“大家紧紧跟随我的脚步,否则你们性命难保,这杀人机关可是厉害得紧!”

    他话刚刚说完,便在前领路。温齐恒越走越心惊,情不自禁地想:“如若不是由林岛主在前方带路,外人恐怕早就死了成百上千回了。这一步一个坑,一步一个陷阱,如若不是由熟人带路,谁能躲过?有水银陷阱、连弩机关、流沙陷阱、毒气陷阱、积沙积石、吊石绊绳、连环翻版、地剌墙刺、伏火等等,当真让人防不胜防。由此可见,日月岛雄厚的财力和势力,这江湖可真是水深得很。这日后衡山派弟子要是再行走江湖,可千万要低调小心行事,否则恐怕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不知走了多少时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内里竖立有一块巨大的白色石壁,被打磨得十分光滑。那上面刻有满满的文字,但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显然是新刻的。岳卓群和温齐恒对视一眼,二人均想恐怕这就是日月岛传说中的《血五镇世功》了!

    黄衣老人轻笑说道:“两位猜得不错,这就是日月岛的镇世绝学《血五镇世功》了。此功法为兄弟二人所创,毫不夸张地说,这功法可以说是古往今来最为博大精深、包罗万象的武学奥秘。而且最为奇妙的是,口诀招式虽一样,但每一个人照上面理会研习,最终都会根据自身特点创造出与前人截然不同的武功路数。但此功法也有弊端,就是对修练者的要求极高,武学天赋一般者与此功法无缘。放眼整个江湖,能入我兄弟二人法眼的,唯有四人,今日今时都站在这里了。还有就是如果首次接触功法者,按步就搬修行,所耗费的时间极长,十年打底。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那四碗汤药可大大提高修练速度,至于能提高多少,就看各位的造化了。”

    温齐恒一边听,一边止不住地点头。他早已被石壁上的文字和招式吸引,林岛主所言非虚,确实是古往今来最为博大精深的武学秘奥。这趟日月岛之行,来得太值了,他明白修行此功法,将会对他的衡阳心剑产生不可估量的作用。而岳卓群的脸上满是骄傲,异常狂喜,心里乐开了花,看这就是他的男人,他爱的人,他值得为之一生等待和守候的人儿!林岛主也冲着岳卓群点头微笑致意。

    随后林岛主、楚教主、岳卓群为一组,前往一间密室,共同商讨研习。而文岛主、阴灵谷谷主、温齐恒为另一组正在前往另一间密室修行。

    岳卓群很是自由,楚人杰已然消失。现如今的密室之中只有林岛主一人,一对一传授给他口诀心法和功法招式。他犹如鱼儿游入了大海,进入了新的武学天地。这《血五镇世功》仙法无疑,走得完全就是另一条路子。就好比书写的规则无不都是由上到下、从左到右、先横后竖、先外后里,而现在却截然相反,完完全全打破了固往的认知。可随意进行排列组合拆分,因此无限的可能自然而然就包含在其中了。他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他又免费上了一堂大师课。所以他只有享受和感激,付出了自己全部的身和心,只为了心中最为朴素的追求和最为真实的态度。他不顾一切、不惜一切,把握当下,绝不后退!

    而另一边的相处不是很愉快,温齐恒只觉眼前的阴灵谷谷主煞气太重,与他的道不符,但他也不能就说他是错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并不强求。就跟这《血五镇世功》一样,能一饱眼福已是荣幸至极,至于习不习得成,并不是那么太重要,因为他也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更何况还有卓群孩儿,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林岛主定会全心全意帮他习得绝世神功。

    他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下却释然了很多很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然而他本人还没有意识到,当他忘我、无我、舍我时,才是真正的圣心空明,这恰恰又开辟了《血五镇世功》的又一条新路,当真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造化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