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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重逢(上)

    阴灵谷又过了好几日,吴总管恭敬说道:“谷主,属下有事禀报。”吴名一点也不意外,早有所料,轻笑道:“吴伯干得不错,那鲍方正现在在哪儿?”吴总管恭敬道:“在地牢,属下已将他打伤,还有几日活头。”

    吴名轻声道:“嗯,是时候了,也该去看一看我的师父了,好戏即将开场。”

    齐峰现在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是真得累了,精疲力竭。这几日就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无边无涯心灵的黑暗几乎快压垮了他。那个与他对战的人,身穿着黑衣,头戴着黑纱面罩,面罩里面蒙着黑布。他看不出来他的武功路数,可身形很是熟悉,他究竟是谁?他为何会有他徒弟齐远山的亲笔信,难道是他绑架了齐远山?可是他总觉得不像,他应该只不过是别人手底下的一条狗罢了。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加可怕的操纵者,他的被抓定是那人一手安排和策划的结果。这其中恐怕还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和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人究竟是谁?谁会有这么可怕的势力?而这又是什么地方?他被关押的地方,为何与他衡山派的房间装饰布量如此相像?

    只见那房间里有两盆单瓣水仙花,这是他最喜欢的花。‘岁华摇落物萧然,一种清风绝可怜。不许淤泥侵皓素,全凭风露发幽妍。骚魂洒落沉香客,玉色依稀捉月仙。却笑涪翁太脂粉,误将高雅匹婵娟。’房间很暖和,清香四溢。而最大的不同是,正中间挂着一幅夜里挑灯看剑图,让齐峰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和肃杀之感。

    正当这时,一个嘶哑到了极致的声音,一个诡异阴暗到极点的声音,一个鬼气森森、幽怨之气满满的声音道:“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齐峰?”

    齐峰猛然转身,只见一身穿白衣,头戴和田白玉假面具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心道:“这人武功当真深不可测,比师父温齐恒的气场还要强大。”他仔细观察这白衣面具人,身材无比高大,双手皮肤如羊脂白玉般,比世界上最好的白丝绸还要柔滑。只是他浑身上下所透露出来的煞气和那冰冷至极的眼神,让齐峰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他强压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恐惧,颤声说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徒儿远山是不是被你抓走了?”

    他冷冷道:“这里是阴灵谷,外人永远也找不到,除非是他们把过往的身份彻彻底底抛弃掉,而且是以献祭的方式才能完成,换句话说实际上他们已经死了。至于我是谁?我只能告诉你我是阴灵谷唯一的主人,我的名字叫吴名。至于你的徒儿齐远山,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他生活得很好。”

    齐峰讥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魔头所说的鬼话吗?阴灵谷,阴灵谷之主,真是好大的手笔,短短一夜之间衡山派几乎被灭派,手段残忍血腥可怕到了极点。恐怕,下一个就是我们衡山派了吧。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身既死兮魂以灵,予魂魄兮为鬼雄’,我虽是个江湖人,但我也知晓大节大义之所在,绝不会向你这等邪恶势力屈服。谷主,你还是请回吧,恕齐某无礼。”

    吴名冷笑道:“齐峰,我不会杀你。毕竟你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多了,想必这个中曲折你也懂得。再说了,你也未免太过迂腐固执,‘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活着总比死了得好。难道不是吗?”齐峰没有回答他的话,有时候无声的反抗是最为有力的!

    他道:“齐峰,怎么成哑巴了?你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居然敢不回我所说的话。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今日我会让你无比后悔你的这个决定。来人,带上来!”齐峰一听这话,顿时心底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眼前这个恶魔接下来又会以怎样可怕的手段逼迫他就范?他实在是不敢想。

    转瞬之间,出现了六个黑衣蒙面人,且每人押解着一个头戴青色布罩的人跪在齐峰的面前。由于青色布罩覆盖得很严实,齐峰真得猜不出来他们的身份。他冷汗直冒,心跳个不停,实在是不知道眼前这个白魔鬼接下来又会作出怎样的逆天之举。而那个六个青色布罩人,不断做着挣扎,只是这些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因为那六个黑衣蒙面人的武功比他们强大太多,他们根本就逃不了。

    “齐峰,你说不说话?”面具人冷冷道。齐峰闭口不言,不予理睬。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住自己的身子,笔挺挺地站立,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正当这时,白衣白玉面具人手指疾速隔空一点,一青布面罩人极尽挣扎,像是蠕虫在疯狂颤动,渐渐他不再有多余的动作。那青衣面罩有了红晕,那是用他的鲜血所染成。吴名道:“将他的面罩拉下来。”

    面罩被拉了下来,齐峰瞪大了双眼,全身止不住地发颤,身驱也是再也挺不起来了,眼角留有泪痕,他大声质问:“阴灵谷谷主,你简直就是个恶魔,你怎么能对神拳门一门之主风木华下如此杀手?好,很好,魔头,你赢了。我跟你说话还不成吗?你还有什么话和问题都一并跟我说了吧。我齐峰,会回应你的。”这神拳门门主也算得上江湖响当当的人物了,现在却落得个如此下场,间接惨死在他的手上,他属实对他不起。

    白衣白玉面具人冷笑道:“齐峰,这样子,才乖儿。不过刚才我给过你机会,你却不懂得珍惜。唉,可惜,实在太可惜,你可不要怪罪于我。”面具人话音刚落,一血红光圈纷纷包围那五个青布面罩人,他们拼命挣扎想逃出那血红光圈,可无论如何其结果都是失败的。他们发疯了似的横冲直撞,持续时间虽不是很长,但那狂叫声就像五把利剑把齐峰的心伤透了,鲜血直流,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血红光圈渐渐散去,五人全部没了声息。白衣白玉面具人冷笑道:“齐峰,现在怎么样,感觉如何呀?他们本来有机会活下去的,可就是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导到他们最终丧命。不是我害的他们,是你,你才是凶手。多么有趣啊,他们死前那副挣扎的样子真是引人发笑。来呀,把他们青布面罩拉下来吧,否则一会儿就看不到了,怪可惜的。”

    齐峰不敢再看,也不想再看下去了,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双眼也被迫瞪得老大。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魔鬼的逼迫手段,他是绝不可能屈服于他,受他威势的压迫。要知道,正气如初方英雄,一片丹心侠骨香!

    只见那五人的青布面罩都被拉下来,显露出了他们的真实面容。那五人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分别是盐帮帮主包再兴、海沙派之主江棋、巨鲸帮帮主付大有、自在门门主彭心以及南山一拳封睿。尤其是那封睿一手南山神拳,使得可谓出神入化,江湖之中鲜有敌手,其拳风狠辣无情,出拳快捷如电,跟丐帮帮主解源齐名,被誉为北掌南拳,绝对是第一流的人物。可封睿一向为人随和,与人为善,绝对是江湖正道的翘楚。面具人为何会对他痛下杀手?也是,要不然就不是大魔头了。五人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余地,由此可见那白衣面具人的武功当真是高深莫测,无法估量。恐怕连师父温齐恒,都难以与之抗衡,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

    齐峰主动回道:“阴灵谷谷主武功,齐某远远不及。你这血腥暴力的手段和反复无常的个性,当真让人胆寒生畏。你就不怕遭受天谴报应吗?也是,上天不公,居然对你这恶魔恶鬼行包庇之事,当真让人绝望。这六人也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他们应该没有得罪过谷主你,可你为何会非要对他们下毒手,亲手取他们的性命?告诉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衣面具人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杀了也就杀了,杀人哪有那么多理由。江湖上的人,被人杀了实属再正常不过了。人一旦入了江湖,就必须要有这种觉悟。你说对不对齐峰?江湖血雨腥风,血雨腥风啊,至于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无可救药、无能为力的畜牲罢了。”齐峰对他可谓恐惧到了极点,他只觉这人视众生为玩偶,一想到此外,其嘴唇也开始颤抖个不停。

    白衣面具人见他的反应也不在意,轻笑说道:“他们这些人表面上是江湖名宿,其实暗地里也是行了许多卑鄙龌龊的事。哦,就以那南山一拳封睿为例吧。他不记王员外一家当年对他的救济救命的恩情,怕人知晓他当年的落魄窘境。武功大成之后,竟行恩将仇报之事。暗地里他黑衣蒙面,伪装成土匪,行杀人灭口之事。王员外一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的性命全都死于他手,连孩童老人都没有放过。他通过所谓抢劫财物,伪造杀人现场,那王家灭门惨案最终也不了了之。因为现场确实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而且他行事十分果决迅速,他放了把大火,就算有证据也早就消失个一干二净了。许是他良心难安,从那以后每日必行多件善事,也救了不少武林人士的性命,对普通百姓也是异常友善。可那些善事,能够抵消得了他的罪恶吗?”

    齐峰听了他的话,不知如何回复,陷入了沉默。是啊,谁又能想到侠义无双、仁德良善的南山一拳封睿暗地里竟作下如此天人共愤、血腥残忍之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没有怀疑面具人所说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必要骗他,难道不是吗?

    面具人笑问:“齐峰,怎么不说话了?”齐峰苦笑:“齐某,没什么好说的。”随后他又陷入了沉默之中,然而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他并不平静,内心波澜起伏,似乎还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重要的问题:何为善?何为恶?一个人无恶不作,突然幡然悔悟,日行善事,救人性命,他算是个好吗?而一个人每日必行多件善事,多次出手救助武林正道中人性命,却曾经犯下滔天大罪,灭人满门,那他究竟算不算是个好人?齐峰困惑不已,或许这个问题他永远也不会有答案,问题的答案只能交给后来人了。

    面具人似乎看出来了他内心的苦痛挣扎,只是浅浅说道“你不是他们,你不要再想了。更何况,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回答不了,我也回答不了。换句话说,这个问题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人士所能回答得了的。其实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交给后人评说。时代自有其自身的局限性,而生活在时代中的人更是如此,不是吗?”齐峰点了点头。

    “好啦,还有一个人。我想你对他一定很感兴趣,很是熟悉,带上来吧。”齐峰左右眼皮狂跳,他直觉接下来的人和事,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其心狂乱到冲撞个不停,马上就要破胸而出了。他尖声嚷道:“不要,我不想知道他是谁。谷主,求你了,放过我!”

    然而一个黑衣青铜假面人人还是把那人带到了他的面前,一看他就受了重伤,已没有几日活头了,而且受了不少的折磨,样子大变,而且跟他一样全身没有力气。但齐峰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昵?这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一个人,是他的朋友知己和爱人,是夺天教玄武堂堂堂主鲍方正。齐峰再也忍受不住,哭叫连问:“鲍老哥,你怎么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不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鲍老哥,你还能说话吗?”

    鲍方正气弱游丝,勉强说道:“那一日我外出办事,回到暂时定居的地方发现了一封信,信里写道:“齐峰已被我们抓了,若想要知道他的下落,请独自前往岭河峡谷,否则他性命难保。’,那信里面还有齐贤弟你的贴身之物。我当下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当即决定前往前往岭河峡谷。离开之前,特意传递了消息:‘今日不回,必遭意外。’岭河峡谷,确有一人在等我。对,就是他,就是这黑衣青铜假面人,将我重伤并带到这鬼地方来。当时,他把你的贴身之物抛给了我,我还没有接到物品,他便当即对我发起进攻。他的武功奇高,招式诡异之极,我从未见过。我的幽冥指和幽冥指对他无效,他出掌血光一片,暗无天日,鬼气漫天。我拼尽全力,只成功躲了他的一招攻击,最终第二招终是不敌,败下阵来。”

    齐峰说道:“对不起,鲍老哥,终是小弟连累了你,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鲍方正苦笑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鲍老哥,心甘情愿。只可惜,终是我技不如人,被抓到了这里。对啦,齐贤弟,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齐峰淡淡道:“阴灵谷,那白衣白玉面具人就是阴灵谷的谷主吴名。那六个黑衣蒙面人,应该是他的手下。至于打伤你的那黑衣青铜假面人,他应该参与了嵩山派的灭派行动。”

    鲍方正一听齐峰这话,久久不能言语。他终是苦笑着说道:“阴灵谷,阴灵谷主,当真可怕,当真无情。阴灵谷,怨灵之地,名副其实。唉,齐贤弟,看来我和你今日是凶多吉少了。可我现在很开心,我们俩也是幸运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也可以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和齐贤弟在九泉之下,可以含笑了。”

    齐峰长叹道:“是啊,我和鲍老哥就算是今日死,也可以瞑目了。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共赴黄泉,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虽走得有些遗憾苍促突然,但也还好,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吧。”二人伸出手来,双手紧紧相握,齐声大笑不止。

    正当这时,那个嘶哑到极致了的声音,那个诡异阴暗至极的声音,那冒着浓郁幽怨鬼气森的声音,在他们二人的耳边反复回响着:“你们二人,这份情谊当真让人感动。邪道堂主和正道领袖相知相爱,真是让人慨叹不已。真是可惜,你们忘了,这里是阴灵谷。你们遇见了我吴名,我决不会让你二人得偿所愿。今日,你齐峰和鲍方正二人之间只能活一个。当然了,我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我就不替你们做选择了,这个选择权我就交给你们。由你们二人共同决定,今日谁得死去,谁能活下来。怎么样?你们好好想想吧。对啦,我很怕耽误时间,尽快做决定,我的耐心很有限。要是你们实在做不出来选择,那我就只能随机选择一个人当着他的面,把那人活话折磨至死!”

    齐峰和鲍方正一听这恶魔的低语,二人的心彻底冷了,绝望至极。二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悲伤了,已经没有心力能够再去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