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澜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这班人慢慢讲道理,因为没有想到回族会耽搁这么久,就在他喊人打人的时候,第九魂院那边已经有人通知他,让他马上回去,否则将要取消左澜参加魂院大比的资格。
他必须赶快解决这边的事情,毕竟魂院大比才是大事。
在他那十分不讲道理的凶横一句话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这个时候,他才冷笑了一声,“怎么,不说话了,没意见了?”
草泥马的你这样说,谁还敢有意见?
就是下面那些已经被打了两顿的人,也不敢再说什么,毕竟他们不想被打第三顿,大丈夫,忍一时风平浪静啊!左澜这样的人根本就是煞神,以前在族里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狼心狗肺,竟然能够对着自己的同族下这样的黑手呢?
只恨这小子隐藏得太深,让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左澜手按着扶手,慢慢地站起来,表情是轻松的,动作是凝重的,他眼神明亮极了,就那样一身墨绿色的衣袍,缓缓地起来,让人看得很窒息。
在他完全起身的那一刻,身上笼罩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压,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方才站出来反驳我的人,是谁?站出来。”
左澜背着手,笑问道。
下面一阵沉默,站出来的十一人之中,有一个女人深深地埋下了头。
没有人说话。
左澜也不急,好整以暇道:“都不站出来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一起打一顿算了。”
这一下,终于有人动了,那女子满脸都是伤,周遭看了一眼,竟然没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她惨笑了一声,直接站了出来:“是我,左心。”
左澜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不知道是谁下手不知道怜香惜玉,她虽然护住自己,却也伤得不轻,满身都是狼狈,然而没有人敢笑。
“左心,你还不错,名字记入嫡系碟谱,诸位长老,可有意见?”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管是外面战战兢兢的旁系支族还是各位长老,都被左澜这个决定给惊住了。
左心更是惊骇极了,根本不知道左澜是怎么想的。
“少……少族长?”
“有胆气反驳我,想必整个人也很有胆气,在旁系之中你也是难得的人才,以后名字记入嫡系的碟谱,便能够去藏典阁看很多东西,如果有可能……还可以去秘境。”
左澜的话不多,只是却被所有人记住了。
旁系支族也能够成为嫡系?
外面一群人完全沉默,左澜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为什么嫡系能够享受那么多的特权,为什么嫡系就要凌驾于你们之上,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嫡系说了算……可是你们想一想,在整个左家的真正发展上,你们出过多少力?你们有多少是真心为了左家,而不是为了你们自己?”
“如果放任地将左家交给你们,你们是真的会让左家成为整个大陆闻名的家族,还是将左家当成一个工具,继续谋取自己的利益?”
还是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继续听左澜说。
“以往整个左家到底是谁打下来的?你们能够在本家享受,到底有是谁带来的?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的,是嫡系出去的无数天才。血脉之力本来就是天生的,你们之中有多少原本根本就没有左氏血脉,只是姓氏相同?本来大家都已经成为了一家人,不该与你们计较这些,但人应当知道自己的本分。”
“胃口太大,当心撑死。”
左鹏忽然之间开始发抖,寒意涌上来,他看着左澜,左澜的目光也移了过来。
“此次我从天渊之中死里逃生,即将去参加魂院大比,甫一回族,就遇到左鹏将我关在了族长的房间里面,以千机锁困我不得出,”他随手将一块破铜烂铁丢到了堂中,砸出了一声响,也让参与此事的人心头一颤,做了坏事又被人抓住,这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事情吧?“你们想求上进,我知道,可是所有事情并非都需要用武力来解决。只是某些人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武力来解决,我也就奉陪了一会儿。”
“执法长老何在?”
他在这一番话之后,终于冷了脸,喝问了一声。
长老之中立刻就有一横眉冷目的长老走出来,一脸的严肃,对着左澜一躬身:“执法长老左曲恭聆少族长吩咐。”
“叛徒左鹏,意欲夺权,按族规,当处何刑?”
“叛族者,死。”
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即便是执法长老左曲,也心头一颤。
左鹏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不顾一切地用魂力冲击着左澜留在自己身上的封印,同时怒喊道:“你不能杀我,你不是族长,你不能杀我!我要等族长醒过来!左澜,你一定会——”
他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完,被左澜一挥手召过来的逆十字小组成员一脚踹在心窝子里,哀嚎了一声,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于是左澜拍拍手,有人讲左鹏押到了刑台上,祠堂本身就在左家最高的地方,石阶往上,便是祠堂,然而在祠堂后面,却有一块高耸起来的石台——这便是左氏一族的刑台。
冽风吹过了刑台,加深了长久以来时光风云留下的痕迹,左鹏被推了上去,下面所有的人都看着他。
左鹏那阵痛过去了,又不住地哀嚎起来,这个刑台他很熟悉,因为他曾经也将左澜的父亲推上过这样的刑台,他忽然觉得左澜是在公报私仇!
“左澜,你定然不得好死!”
“你先下去等我好了。”
左澜淡淡一笑,铡刀落下。
说什么不得好死,他根本不在乎?怎么死不是个死?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鲜血溅落,人头落地。
紧接着,整个刑台上爆发出一阵血红色的强光,乱窜的光芒红绳一般绑住了左鹏的躯体,却忽然之间将之推落到了刑台的那一面,一个深深的水池,鲜血染红了冰冷的水。
左澜转过身,懒得再看一眼。
逆十字的人,跟上了他的脚步,就在他的身后。
通讯珠里又传来了消息。
“距离第九魂院大比参加人员集会,还有半柱香的时,左澜,速来。”
他捏住通讯珠,回了一句:“很快就来。”
只是左澜并没有立刻往第九魂院去,他在第九魂院那边的澜会设有传送阵,左家这边也有,当初花了大力气建造,现在总算是还有那么几分的用场。
他直接对逆十字这边第一个蒙面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川。”
“很好,你跟着左曲长老,在本家这边停留着,知道魂院大比结束,我回来。如果我回不来,自然会有左秋过来接你们回澜会,如果途中族长醒了,他们让你们走的话,你们就直接通知左秋。”
将逆十字这种强武力留在这里,左澜才能真正放心。
他走过去拍了拍战战兢兢的左曲的肩膀,“左曲长老,这里就是我的逆十字了,现在他们交给你了,以后看谁不爽就先打一顿再说,美好的人生就在你面前呢。”
左曲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澜少你别这么搞,饶了我好不好?
可惜左澜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他只是在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就重新去了房间,看了族长,而后进入了秘境,在深渊的这一头看了临沧。
“我要去参加魂院大比了。”
临沧胸前还是有伤,“走吧。”
“如果我最后胜了,你在哪里?”魂院大比这种盛事,必定是每个魂皇都要来看看的,只怕到时候会相当精彩呢。
临沧身上有伤,魂皇们之间的关系又那么奇怪,不知道……
“我在逐月天梯等你。”
临沧说出了这句话。
逐月天梯,第一魂院的胜地。
于是左澜转身走了,隔着深渊,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临沧是借着陶然碑来治伤,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很快,左澜就知道真相,是不是如此了。
左家的一些秘密,左澜不知道,可是临沧知道。
第九魂院,无数人已经在圆形广场等待了,那里升起了一座高台,整个魂院无数旌旗飘舞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种向往和憧憬。
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大陆的魂院大比,即将拉开帷幕。这里将出现无数的天才,也是一场残酷而绚烂的决斗。
九个魂院的你争我抢,勾心斗角,无非也就是等着这一天而已。
荷园小楼的几个人已经出发了,来到了圆形广场,院长和学院的重要导师们都站在上面,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六个人,便是连一向最高冷的薛重释也赶到了,只是他凝眉,表情不是很轻松。
姜错明跟薛重释的关系算不上好,现在却问道:“左澜呢?”
他摇头:“回本家了,左家出了一些事情。”
日近正午,整个仪式立刻就要开始,巨鼎上的天合香已经燃到了尽头。
“左澜怎么还不来,真是急死了!”
“不是说他还活着吗?”
“假的吧……”
院长言深,已经缓缓走到了前方,心情沉重,即便是左澜没来,仪式也必须开始了。
“香尽,起礼一一”
“来了!”
☆、123·魂院大比·焚香式
一道黑色的光线从天际直射过来,几乎在一眨眼之间就到了众人的面前。
凤车在他落地的瞬间就已经被收了起来,左澜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在参加魂院大比的其余六人已经站到了台上的同时,落在了高台之上。
周围都是第九魂院各院的院旗,在大风吹扬之下有一种难言的气魄。
“无学院左澜已到。”
这个时候的左澜显得格外前辈,上千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却只是对着言深行了个礼。
七个人,终于聚齐了。
其余六个人站在个不同的方位,都看着左澜。
言深松了一口气,看着左澜那越发沉稳的表情,心中十分满意,之前他们知道任务地点是天渊的时候也相当后悔,左澜是一张王牌,魂院大比还要靠着左澜呢。
“无事便好,归位。”
言深的目光挪向了那巨鼎之中的天合香。
“焚香式,开始!”
整个第九魂院,在看到左澜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接近沸腾,下面一片欢呼的声音,只是毕竟言深还在上面,众人不敢太过明显,只是当言深说出仪式开始的时候,一切的欢呼就已经顺理成章了。
第九魂院,一场被压抑了许久的翻身仗吗?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一年,是最强的一年。
左澜,薛重释,崇遇,姜错明,习雨林,孟凡云,云祁,现下七人一起走到前面来,这一刻,下面围观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难言的激越,像是千百琴弦从心头掠过,烈风凛凛,几乎就要为之战栗欢呼。
而左澜,站在最前面,这高台之上,俯视所有人,也迎接着所有人那期待的目光。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自己,而是整个第九魂院的象征。
魂院大比,向来都是整个大陆历史上的盛事,每一届魂院大比都是相当隆重的,其规模和影响力比其余的两项要可怕得多。魂大陆魂院大比,公会试炼,御座会,此三项虽一直是被并列着说的,但实际上,因为魂院的影响力要大得多,并且是官方的权力中心,整个大陆上掌握资源最多的应该以魂院为尊。
九大魂院是几乎整个大陆上魂修的来源,也出过无数英才人物,其中尤以第一魂院为甚,毕竟第一魂院乃是所有魂院之中实力最强的。这许多年以来,第一魂院占据了许许多多的资源,又因为声明鼎盛,所以来修行的天才和愿意为第一魂院服务的导师也就更多了,第一魂院最近百年几乎已经网罗了整个大陆上大部分天才人物。
至于左澜所在的第九魂院,则一直陪于末座,真可谓凄凉至极,不过第九魂院的导师们自然有一番自己的道理。
第一魂院手里的好学员太多,就容易让原本的好苗子最后长歪,往往顾着顶层的人,而第九魂院因为资源稀缺,习惯于把中等天赋的人往上面培养,所以如果真的论起导师们的负责程度,自然是第九魂院更加厉害的。
隐藏在这番论断下的,却是第九魂院那藏不住的窘境。
他们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或者就算不是胜利,也要让第九魂院,在整个大陆的关注下,发光发热一回。
站在这高台上,他忽然很想流泪。
不知不觉,他其实已经融入了这个地方了。
自己出身的魂院,是一个自己可以往死里骂,却不许别人说一句的地方。
左澜在弯身拜鼎的时候,唇角弯起来,略略一闭眼。
若苍天有灵,便请你见证——左澜,将竭尽所能。
魂院大比,焚香式。
三耳青铜巨鼎燃天合香,以昭告于诸天神魔,惨白的香灰落下,在鼎内散落出一片烟尘。
香尽。
一拜,三叩首;一拜,三叩首;一拜,三叩首。
三拜九叩,以手加额,灵台清明,驱除杂念,心外无物。
这巨大的高台,在青天白日之下,最后的一缕青烟都升上了云霄,与之融为一体。
台上的七个人影,深深地拜了下去。
言深也跟着稽首,待众人起身,将手袖一挥,“开香室。”
每个魂院有自己的传统,只是在魂院大比这上面,早就有过一致性了。
在远古的时候,香是联系神灵的媒介,魂修们对香有一种独到的研究,认为焚香熏香能够洗清人身上的污秽,让整个人的身心都轻灵起来。现在人们虽然已经不崇尚香这种东西,但魂院毕竟是一种不一样的存在,每一届魂院大比,必然要在各自的魂院之中参加焚香熏香仪式。
左澜站在高台上,已经转身背对众人,于是这个时候,瞧见了一张巨大的光幕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在言深话音落地的时候,这一道光幕就已经出现了。
言深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偈语,于是那一道光幕,逐渐幻化出了一个光门,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这光门的背后,想必就是言深口中的香室了。
他此前看过不少的资料,也曾经有过向往,不想如今轻而易举地就到了这前面来,也许自己身上存在的非议颇多,但左澜自己不在乎。
原本在拜燃尽的天合香的时候,左澜还觉得心潮澎湃,可是当这一道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他的心竟然已经异常地平静了下来。
逐月天梯等你。
第一魂院,逐月天梯。
左澜闭上眼,缓缓地从凭空延伸出来的栈道走入了那一道光门之中。
进去之后,外面的光门就已经关上,重新消失不见。
左澜等七人已经经过了一条长长的发光的甬道,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大堂之中。
一名老者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伛偻着身子,一条脊背鱼干一样弓起来,头发是那种爬满了灰尘的惨白。
从左澜他们站着的这个角度,能够瞧见这盘坐着的老者的那放在膝上的手指,像是干枯的手指,皮肤也如皱了的橘子皮,这人身子枯瘦,即便不是行将就木,也是形容枯槁。
这是左澜与众人的一致想法。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空气里还有一种神秘的香味,似有似无地萦绕着,周围都是昏暗的,除了能够发现近处有两根柱子,便只能看见这老者了。
那老者背对着他们,却面对着那一片他们瞧不见什么东西的黑暗之处。
此前他们七人没有一个知道这焚香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下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保密的,言深没有告诉过姜错明薛重释等人,左澜在去执行魂院任务的时候根本就不在魂院,甚至已经是最后一刻才回来,也根本不可能去查这些相关的东西。所以此刻,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左澜转念一想,出现这么个人倒是正常的,毕竟仪式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
左澜正想要开口请教,却不想前面那老者说话了。
“一盏春秋五十年……”
沙哑苍老的声音,完全与左澜等人想象之中的一样。
薛重释是站在左澜身边的,他掐紧了自己袖中的魂晶,眼却一眯,这老头定然有古怪。
在那老头说话的时候,前面的油灯闪了一下,这里就像是拜祭什么阴灵的祠堂一般,只是比一般的祠堂更加昏暗不可捉摸,并且因为那飘荡在空气之中的隐约香息,让所有人都不敢小视了这个地方。
本来魂院的秘密就是无穷无尽的,过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各个魂院有多么深厚的底蕴呢?
一盏春秋五十年。
左澜脑子里冒出一个相当可怕的念头来,只是不好开口,直觉告诉他,这老头子肯定还有一些话要说的。
一点火星忽然熄灭了,整个空间都陷入了黑暗,随后,这人指尖又冒出了一点亮光,而后离开他的手指,轻轻地射向了黑暗之中的某个地方,于是整个室内忽然之间亮了一下。
新燃起来的火,摇摇晃晃,比先前的亮了一些,于是能够照亮的地方也就宽阔了一些,然而那火光的周围,却是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一团火,甚至没有什么杯碗盘盏,就是孤零零的一团火。
这个人,在这个地方多久了。
“魂院大比,又要开始了吗?”
这声音,分明难听极了,听来就像是有人用粗砂纸使劲地磨在嗓子上,总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这应当是个很苍老的人,可是左澜却仿佛通过这两句话看到了他的心——明明如死灰一般,甚至已经是冷了的灰,只是这灰下面,像是埋着一颗种子。
只是左澜不知道,这颗种子的种皮下面,到底有什么。
是已经坏掉的种子,还是……一直想要钻出来的芽……
“是。”左澜不敢说太多。
这枯瘦的老人一直背对着他们,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整个人都给人一种落满灰尘的感觉,很古旧,似乎长长久久地在这里,坐着,坐了很久。
“薛重释,坎位;崇遇,兑位;孟凡云,离位;云祁,震位;习雨林,艮位;姜错明,巽位。”
那老者背对着他们,竟然知道他们的名字,并且说出了位置的安排。
这是八卦的方位,左澜等人自然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只是这说出来的人名之中少了一人。
诸人面面相觑,薛重释杀心很重,手指一抖,就要有动作,只是站在他身边的左澜悄悄伸出手来按住了他。
左澜倒是没有想到,这魂院大比之前还要来这么一遭,但这个地方乃是言深送他们进来的,没有道理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害他们。更何况这里的人也并非什么完全的良善之辈,大家族出身的不在少数,要是他们出了事,怕是不好解决的。
“这老头有鬼。”薛重释的声音不算大,很是平静,只是在这种地方,轻而易举就被听到了。
左澜一笑,摇摇头,看向那老者的背影,周遭黑暗,只有这老者身边的一圈是明亮的。
“前辈,其余六人的位置都有了,不知左澜的位置在何处?”
焚香式,应该是会进入一个房间,接受香薰,但现在别人都有了位置,自己的呢?
那老者依旧弓着背,枯枝一样的手指动也不动,声线平直:“剩下坤位和乾位,你选哪个?”
乾坤者,天地也。
你左澜,选哪个?
☆、124·魂院大比·道道道
剩下的是乾位与坤位,也就是左澜正前方以及背后。
正前方,乾位,乃是那老者面对着的地方,燃着那一盏孤灯;背后位置,坤位,乃是左澜他们来时的路,根本是个甬道。
这老者问的这句话真是奇了怪了,左澜笑一声:“我前方为乾,后方为坤。然则前者有灯,后者无路。前辈何必为难晚辈?”
其实到底是不是为难,其实还两说,只是说现在这人不是为难左澜,怕是没人敢相信。
什么乾坤天地,说得这么玄乎,作死吗?
“道道道皆通道。”
那老者只是说了这一句,声音很小,甚至依旧充满了那种沧桑的感觉。
左澜忽然有些恍惚。
这句话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会让人很是迷惑。
道道道皆通道。
有很多种解释。
只是左澜已经断出了最可能的那一种。
每一条道都能够通向大道吗?左澜不知道。
“坤位乃是回头路,而我左澜,不愿走回头路。”
所以他的选择是——乾位,天也。
“很有胆气的选择。这一届,第九魂院怕是……”
怕是什么呢?
前面那老者的脊背还是弓着,只是原本微微抬着的头,却已经埋了下去,似乎是转过了目光,在看自己身前的地面。
“焚香式即将开始了,香室之中会熏香,你们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第一魂院了。”
这话里颇藏着些玄奥莫测的意思,左澜琢磨了一下,却只能按下心中的疑虑。作为参加魂院大比的七人组的首席,左澜只是递给众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站了出来,他要去的位置,跟别人都不一样的。
众人各自向着自己的方位去,薛重释却与别人不一样,他站了许久,目光从左澜的脸上移到了那老者的背上,而后转着手腕,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开了。
左澜目送他离开,看到众人都已经消失在了不同方位的黑暗之中。他自己站着,站在那老者的身后。
“前辈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左澜往前走了一步。
那老者没什么感应,似乎是早已经料到左澜会问这样的问题:“许多年以来,也有别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我都不想回答。”
“其实前辈已经回答了。”左澜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人的身份。以他看来,这老者虽然坐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像是一团死灰,可正是这样毫无生气的死寂,却更让人觉得害怕。
世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修炼到了极致的人。
左澜不是没有见过魂尊,甚至连魂皇都见过了,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左澜这样的感觉。
眼前这老者,就是一团灰。
“你快些进去吧,快到时间了。”
那老者似乎不想再跟左澜说话,只是口气淡淡地催促了一句。
于是左澜再次往前面走,他背着手,一步步地踏出去,脚步声没有刻意压着,不过也不大,一步步往前面走去,距离那一盏亮光越来越近,他那脸便开始在光下面显现出来。
他走着,从老者的身边经过,空气流动,却没有惊起一点点的灰尘。
左澜一直走到了那灯火前面,却听得身后的老者口中呼号了一句什么,他还未来得及转头看那老者的面容,就已经眼前一花,忽地进入了一个自己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然而这种穿越隔膜的时间特别短,一眨眼,自己已经身处在一方石室之中了。
十分普通的石室,只是周围的壁面上刻画着许许多多古老玄奥的图案,似乎还有九大魂院不同的院徽,整个地面上刻画着一座魂阵,覆盖了整个地面。镂空图案的地板下面似乎有着什么,在左澜踏足此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冒出来了。
魂阵的中央放着一盏香炉,只到左澜的腰高,在那香炉的前面有一只蒲团,左澜很自然地坐了过去,双膝打开,两手自然卷曲搁置在膝盖上面,闭上了眼。
这地板下面冒出来的是缭绕的淡淡烟气,左澜忽然知道这香室本身就是一个香炉。
原来九大魂院的焚香式并非别的仪式那样普通,天地灵修,无人能够以身投入香炉之中熏香,可是左澜此刻就在香炉之中。
这是一种奇思妙想,却凝聚着前人想要与天地和神灵合二为一的愿望。
整个香室就是香炉,左澜坐着的地板下面就是香屑,在他离开之后,也会变成香灰。背后这一只不大的香鼎也升起了袅袅的青烟。
地砖下面冒出来的香息,沾到了左澜的衣袍上,渗入了皮肤里面,这味道很像是千佛香,一闻之下就能够让人屏息凝神,整个身体处在了一种完全被催眠的蒸腾状态,可可是心境却无比平和。
他似乎又听到了自己当初在左家秘境之中听到的梵唱,从天边远远地飘过来,转瞬又消失不见。
他的意识再次抽离了身体,有被割裂的痛苦,却转眼之间走远了。左澜再次走马灯一样看到了之前的那些场景。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扇形广场,在那扇形最狭窄的尽头,无数挂着第一魂院院徽的人站在下面,口中吟诵着什么,台上站着七个人大多都非常面生。
七个人,可是左澜总觉得只有六个。
因为其中还有一个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像是一粒微尘,很容易就能被人忽略掉的感觉。
然而这毕竟只是左澜的意识。
在这扇形的广场上,左澜看到了焚香式。第一魂院的焚香式跟第九魂院的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那一扇门的颜色不一样,左澜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冷。
意识是模模糊糊的,却感觉到从那台上射来了冷冷的一道目光,自己成为了一个透明体,漂浮在半空之中,有一种神灵的错觉,然而在这目光转过来的时候,左澜竟然觉得冷。
只有那目光,清亮的,却死寂,那是一种平静到了极点,甚至万事万物都不在心底的寂灭。
左澜的心底,似乎有一盏灯,然而在接触到这目光的时候,灯忽地熄灭了。
灰烬。
第一次左澜觉得,一个人的目光可以用灰烬来形容。
已经不仅仅是灰烬了,甚至可以说是冷灰。
一切的一切瞬间就远去,灵魂归窍,左澜却忽地一口鲜血吐出来,整个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疼得厉害。
他脸色惨白了一瞬间,却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这伤必定是伤在意识上了,以左澜魂师巅峰的实力,却在这一瞬间别人伤了,吃了个暗亏,真是说不出的感觉。
那一道目光的主人,是谁?
左澜不确定,天嘉到底是个什么人,第一魂院之中高手云集,这目光的主人也不一定就是自己视作最大威胁的天嘉。
他这种意识游离,神游万里的状态,还是在秘境之中才有的,可是当自己将自己的意识延伸出去,竟然还能别人发现,甚至在这意识的交锋之中立刻受伤,根本就不止差了一个等级。
若这目光来自天嘉,左澜想——这一场大比,胜负几乎已经成为定局。
这种种纷繁的思绪在他脑子里面转来转去,竟然盘旋不离开了,左澜越想越混乱,此前被香室之中的燃魂香平复下来的心绪尽然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噗”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左澜脸色更白,却已经在那神秘人的一眼之下接近走火入魔的状态。
双目隐约有些泛红,他掐紧了自己的手指,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么多,否则将酿成大祸。
在这种时候,异香环绕之下,左澜能够闻见自己衣服上沾染的那种香息,却想起了很早之前自己在佛寺里面看到过的一些话……
如是我闻……
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左澜整个人,忽然就陷入了一种空灵的境界。
道道道皆通道。
道道道……
道。
此道非彼道,此道亦彼道,道道相通皆成道。无道不成,无道不通。不患无道,乃患无向道之心。
道者道,非道者道,皆为道。
汝道吾道,同道异道,终——
殊途同归矣!
道,他的道,在哪里?
异香终于开始渐渐地淡去,左澜睁开眼的时候,眼底的血红色终于慢慢地褪去了,只是神情毕竟有些委顿,他打量着这香室,似乎香尽了。
第一魂院处,崇礼摇着扇子,嘴角一翘,慢慢地走进去,却看向走在最后的那个人,“天嘉,方才你神情不对。”
没有存在感的人,随时可以等同于一粒微尘,第一眼看去的时候不会记得他的面貌,甚至一转脸就会忘记。
你不会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只能记住他的名字。
这是一张永远不会被人记住的面容;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被人忘记的名字。
天嘉。
崇礼没有得到回答,他推开了门。
同一刻,左澜也推开了门,他已经于薛重释等人从香室之中出来,身上沾染着第九魂院的燃魂香,这是一种独特的印记。
似乎是从那来时的甬道出去,只是大堂里没有了那神秘的老者。
乾。
站在甬道的出口尽头,左澜回望了一眼。
进了乾位的自己,此刻又重新走了这回头路,自坤位而出。
世事便是如此奇妙,他忽然开始想,自己若是选择了坤位,会是什么?
便是脑子里转着这样的念头,他推开了这一道门。
门外,已然是第一魂院了。
强光刺激着他们的眼眸,一片雪白的光。
”魂院大比,第九魂院七名参赛学员到场一一”
☆、125·魂院大比·东道主
完全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出场方式,这里是扇形广场。
左澜之前看到的那个广场。
扇形广场,完全是一把倒挂着的折扇模样,左澜他们现在就处于最东边的入口上。
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左澜看着那院服,估计是各大魂院的人已经到了。
左澜一看天色,原来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日子,想必那香室之中的时间流速与别地不一样吧?
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薛重释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了?”
左澜摇头,不说话。
扇形广场,倒垂的扇面,北狭南阔,一条条扇骨一样的纹路从左澜他们的脚下向着尽头的高台延伸,看上去跟真的扇子没什么区别,设计者的用心,也算是良苦了。
他们扭头向着西边看去,就能看到,那边有七队人,呈一条弧线,也跟左澜他们差不多,似乎是刚刚到。
左澜现在已经推测出那香室根本就是一个传送门,只是这其中的道理太过玄奥,自己还没弄明白,就已经完全无知无觉地到了这里了。
转过头,就能看到远处的半空之中浮着几座高高的宫殿,魂皇殿。
所以这里,定然是第一魂院无疑。
第一魂院的院长乃是整个大陆的巨头式人物,虽然并非是魂皇的实力,但也是八尊之中的顶尖者,是为明尊,不过别人喜欢叫他“明老”,乃是相当和蔼和亲的一个人。
他笑眯眯地站在高台上,矮矮胖胖的身子,端着白瓷的茶杯,埋着滑稽的八字步,走到了扇形高台的尽头。
八根扇骨,在他目光所能及的地方,那便是除了第一魂院之外的八大魂院。
人已经来齐了。
“开宗,再燃魂香!”
第一魂院的院长,跟言深是完全不同的,他分明滑稽到了极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庄严肃穆,那短小的身躯却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胡子也是灰白的,双臂举起,却觉得有些长。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滑稽的小老头,然而整个第一魂院没有人敢轻视他。
八根扇骨形状的图案忽然在整个广场上一晃,而后突起,从人山人海之中,渐渐像是隆起的山脉,分水岭一样,将人群分开了,成为扇形的各个区域。
完全令人想不到。
这隆起的扇骨,就像是一条通道,他们也就踏着这样的一条道,往高台上走。
通道比较高,所有人只能仰望他们,这些人当中有第九魂院的,也有别的魂院的,甚至还有普通的围观魂修,远处还有一些飘飞的旗帜,左澜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小胖子孟凡云一脸得意洋洋,那云祁抱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看到左澜转过脸来,他朝着左澜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在这个时候,未免有些奇怪。
“你笑什么?”
左澜一边走,一边问道。
这条道很长,少说也有百丈,慢慢往那边走,享受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声,也不知道这第一魂院是不是故意的。
左澜度测,从这样的一条道上走过去之后,自信心会立刻爆棚,也许有些魂院的参赛队伍就会产生一种自大的情绪——无怪乎左澜阴谋论,最重要的是……
他没有看到第一魂院的人。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感觉到那种目光。
云祁几乎是这一次第九魂院的参赛队伍里面左澜唯一不熟的人,之前也没有时间了解,但云祁倒是认识了其他人,相对正常的习雨林和姜错明关系与他不错。
左澜和崇礼弄死了姜错影的事情,怕是姜错明还不知道吧?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高台上,但第一魂院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左澜,你看那边……我觉得,第八魂院的的那个参赛者,好像很眼熟。”
云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只是怀疑而已,这个世界上,怕的就是万一。
左澜最担心的是第一魂院的人,但从来没有想过别的魂院,这个时候云祁一说,众人才转头打量他们左手边的那条道上的学院。
随着他们越来越往前走,左澜他们看到对方也就越清楚,那边也有不少人在看这边。
毕竟这一次,第九魂院的阵容太过强大了。
“澜少!澜少!”
“第九魂院来了,你们看!”
“那个就是杀人魔王吗?我倒是没觉得有多吓人。”
“啊啊啊看,小重释好帅啊!”
“傻逼,哪里是帅,那是萌!”
“幽灵广播平台魂院大比专题报道为您发来现场消息,此刻入场仪式已经开始,第二魂院到第九魂院的参赛学员已经顺着扇骨登天道往扇极台上走……看这边看这边……”
“是的,您没有看错,这一次我们的魂院大比,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据最新消息,第八魂院的参赛者左琰,原本是第九魂院首席左澜的同族,目前已经由第九魂院退学,加入第八魂院,参与这一次的魂院大比。”
“是的是的,看样子,这一次的魂院大比将上演不少的同族相残戏码呢!”
“众所周知,魂院大比的伤亡率是不好说的,偶尔高偶尔低,不过我看今年的伤亡率只怕会比较恐怖呢。”、
“是的,姜易你来看这一次的名单。御座崇一崇遇崇礼两兄弟,都是嫡系,此刻也要站在同一个战场上面生死相搏呢。”
“如果不是之前参加魂院任务,探秘天渊的御座姜七的姜错影出事,现下怕也会代表自己的魂院,与同在第九魂院的姜错明进行一番激烈的角逐吧?”
……
主持人们的废话总是很多的,幽灵传播平台在大比的现场设置了一个直播场,方便向所有幽灵传播平台的忠实用户通报大比的情况。
而现在,左澜已经转头,看向了第八魂院。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个人——左琰。
当初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主见的怯生生的小男孩儿,现在却……
站在了第八魂院的队伍里面,最后面的位置,一句话不说地走着,只是似乎感觉到了第九魂院这边的注视,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他们,直接与左澜对视。
还真是——相当精彩的魂院大比呢。
左琰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看着左澜,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有几分恶心的感觉。
左澜这边才是真的说不出的恶心。
院内小比之后,左琰似乎就跟着薛冰走了吧?
造型之皇薛冰?
左澜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罢了,生死场上,再说吧。
“你们左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姜错明意有所指。
左澜顿住脚步,竟然说道:“我想告诉你,我跟崇礼,杀了姜错影。”
这一瞬间,姜错明的眼神一下变了,他缓缓地抬起眼,目光落在了左澜的脸上,与之对视。
“你什么意思?”
薛重释在一边忽地笑了一声,却不插话,别的几个参赛学员也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左澜疯了才会在现在说这样的话题,别说是孟凡云这样的脑袋,就是习雨林也觉得左澜是找死。
明明就要大比了,左澜竟然说这样会分化众人的话出来。
姜错影是之前参加天渊之行的一批人之中的一个,并且还是御座姜七的人,可以说是备受关注,姜错影的消息众人自然都是知道的,可是也只能知道姜错影是回不来了,但没有想到左澜竟然说他跟崇礼杀了姜错影?!
同在第九魂院的崇遇,表情有些复杂起来,崇礼是自己的兄弟,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差,现在算是——同室操戈?
姜错明身上有实质性的杀意,他从来没有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气势,即便是在院内小比的时候。
“你,再说一遍?”
姜错明跟姜错影乃是亲兄妹。
左澜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下后患而已,他微微一笑:“她死了,我跟崇礼杀的。”
从天渊之中活着出来的,只有两个人,崇礼和左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两个人杀了御座姜七的姜错影。
姜错明手握成拳头,似乎就要有什么动作,但没有想到的是,薛重释忽然将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有什么烂账,还是过两天算吧。”
左澜看向了薛重释,薛重释却根本没有看他。
那边的左琰已经再次转身过去了,第八魂院已经走到了前面,现在最落后的就是第九魂院的人。
完全没有能想到,左琰竟然也会出现。
下面的人也逐渐地发现了,顿时第九魂院的人开始骂起来,“草泥马这左琰怎么到第八魂院去了?”
“太恶心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魂院也就要我们不要的破鞋而已。”
“哈哈哈……”
这些话都相当刺耳,只是不知道左琰听到是什么心情。
八大魂院陆陆续续地走到了最高的扇极台上,并且成一个圆弧形排开了,各自的领头人走在最前面,最中间站着第一魂院的院长明尊老,端着茶杯,一副滑稽的庄重模样。
“这矮胖子就是第一魂院的院长吗?噗……真是丑死了……”
左澜心里很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这明老分明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在第一魂院的地盘上说人家院长?这不是找死吗?
然而更加找死的事情是——在他们继续嘲讽的时候,那明老背后一道门缓缓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便是第一魂院的七人。
打头的是左澜的老熟人崇礼,他出来之后,那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望向了左澜,甚至还在所有人的面前对左澜微笑点头致意。
左澜略一低头,二人之间的交流颇有些心照不宣的味道。
这一场魂院大比,还没开始,私下里就已经有各种各样凶险复杂的暗流了。
左澜的目光,从崇礼的身上,缓缓地往后面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缺一个。
“天嘉呢?”明老忽然之间一皱眉,刚刚掀起来的杯盖,又落了下去。
他话音刚落,那门后面又缓缓地出来了一个人。
十分平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没有任何的异象,只是左澜在看到这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却觉得时间的弦忽然静止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再开始继续震动。
温和的眉眼,不见得多么出众,一转过脸就能够完全忘记的那种类型。灰色的布袍,没有任何的修饰,宽宽松松。他的眼还未抬起来的时候,唯一能够让左澜记住的,只有他两片锁骨之间的凹处,那一滴红烛泪一般的印记。
很奇怪的位置,几乎是在咽喉下面一点点。
也是个,很危险的位置。
这就是天嘉了,名动天下的那个天嘉。
崇礼退开了半步,然后天嘉,缓缓地抬了眼。
这一刻,左澜与他对视,阳春白雪都已飞花轻似梦,惊涛骇浪俱已沧海幻百年。
一眼万年。
他觉得,自己看到青傀了。
☆、126·魂院大比·升鼎式
只是一眼而已,左澜忽然平静了。
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站在了一起。
各院的首席参赛学员将代表整个学院开鼎——九大魂院,九只大鼎。
“升鼎——”
这是一个奇怪的仪式,与此前的焚香差不多,只是在整个广场的四周升起了十座大鼎,按照方位等距排放,这一轮叫做拔头筹。
其中有九只大鼎在扇形的另一边,最大的一只青铜鼎却是在明老的背后。
其余各大的魂院院长都在后面站着。
在明老一声“升鼎”之后,整个现场的气氛被点燃了。
而后,明老伸出手来,全场虚按了一下,却是让所有人安静,开始宣读这一次魂院大比的规则。
“众所周知,每次大比的规则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开场的几样届届不变。”
明老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威严,却一点也不吓人,本来就非常平易近人。
左澜等人听着,都有些感叹,整个大陆上的高手乃是层出不穷的,每当你以为自己到达了一个巅峰,却会发现别人比你更加厉害。
左琰就在一边看着,唇边始终有笑容,隐约带着几分算计。
“我们的魂院大比,采取积分获胜制度,前后将历经七日,第一日,便是今日。”
“首日,行升鼎拔筹仪式。各大魂院首席将各自魂院的院徽烙印在巨鼎之上,需要先到九小鼎那边,而后迅速返回,在此巨鼎之上留下魂院的院徽,胜者乃是头筹,后面则依次排上积分。”
“次日,过钟灵路,过酒炉台,攀接天壁,抢记分牌。”
“第三日,抽题,探索秘境,寻找记分牌。”
“第四日,天罗地网。”
“第五日至第七日,擂台战,逐月天梯之会。”
很多东西都是模糊的,只是在听到“逐月天梯”之会的似乎,左澜抬起了头,看向了最前面的鼎。
第一魂院霸占第一的名头这么多年,其魂院之中有许多的胜景,逐月天梯便是一大幻景。
相传在满月的时候,逐月天梯便会在整个魂院最高处魂院塔上出现,关于它的传说很多,可是左澜都从来没有相信过。
毕竟只是传说而已,什么乘此梯真的可以到月亮上面,他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只是临沧说,逐月天梯……
收回纷繁的思绪,左澜的目光转向了明老口中的小鼎处,就是在他们来时的那个方向,升起了九座小鼎,这个时候,第一魂院的人也已经全部站到了最西边,而左澜他们在最东边。
天嘉整个人其貌不扬,甚至根本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他留给左澜的印象比任何人都清晰。
在没有别人介绍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天嘉。
传闻之中那个杀了许许多多人的天嘉,第一魂院的首席,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凡胎呢?
“钟声响起的时候,就是开始的时候。在开始之前,老头子我先说两句话,第一,生死有命,成败在天。第二,其余人等退后。”
明老表情严肃地说出了第二点,可是左澜却愣了一瞬间,其他人甚至也没有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值得琢磨!
钟声却在众人愣神的这一刹那响起,冲击着整个魂院!
九道人影顿时如离弦之箭,一瞬间就出去了,左澜自己也化作了一道飞起的流光,向着第九魂院的那只鼎而去。
然而便是在这样的时刻,异变已起!
最西边,乃是第一魂院,天嘉!
在他应声冲出来的时候,很多人甚至根本没有想到,呆愣了大半天,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在第一魂院那么多俊男美女之中会出现这么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子,只是在别人退开的时候,天嘉就成为了最显眼的那一个。
在所有的首席之中,这是最掉档次的一个——所有人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这一刻,已经不是了。
上一刻,所有人还惊诧于第一魂院的首席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可是这一刻,所有人只会为天嘉的存在而惊恐。
手起,掌落,整个人的身形像是一只孤鹤,翩跹优雅,一道诡异的弧线,从第二魂院的首席的脖子上划过去。
左澜转头,在急速的行进之中看到了这一幕。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天嘉唇边忽然起来的那星点一般的笑意。
他在笑。
坠落了。
从西边数起第二个人,忽然之间脖颈之中喷射出鲜血,整个身体抛飞出去,一下掉进了下面的人群之中。
左澜他们现在是从高台之上横空穿越人群,要到达另一边,可是谁也想不到,竟然有人可能……再也到达不了了。
鲜血落到下面去,也撒到了有的人的脸上,当下就有人惊叫起来,这样的场面并非是常见的。
草菅人命。
左澜目光一闪,却直接加快了速度,整个人速度暴涨,化作了一道残影,狠狠地撞在了第九魂院之鼎上,“嗡”地一声悠长鸣响,左澜的手掌用力排在了鼎上,一座巨大的魂阵忽然之间铺展开,就在左澜的手掌之中一朵花一样绽放了。
第九魂院的院徽,第一个印在了两人高的鼎上。
这魂阵还未消失,伴随着左澜使用魂力出现的波动,后面的响声也跟着来了,在左澜之后,别的魂院的人也陆续到达。
而天嘉,因为半路杀人的原因,速度略有减慢,成为了最后一个印上院徽的人。
左澜借着自己一掌拍在鼎上的力道,反弹回来,直接流星一样回射回高台,一时只见方才的魂阵还未消失,银灰色的光芒铺天盖地,带着那神秘的玉青八极盘在小鼎那里旋转,并且逐渐消散,然而还没消散完,新的魂阵就亮起来了!
“嗡——”
又是一座新的魂阵!亮起!
第九魂院的院徽,被左澜一掌拍入了三丈高的巨鼎,烙印下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从众人跃起,天嘉出手杀人,到左澜完成院徽烙印,前后绝对不到三息,很多人甚至还沉浸在开始时候的钟声之中,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结束的钟声了。
甚至很多人的关注重点还在天嘉忽然之间出手的事情上,一转眼左澜已经拔得头筹。
前所未有!
只有三息,速度快到幽灵传播平台的播报人员都没反应过来,全场寂静。
而后才是跟随着左澜而来的众人一掌接一掌拍响的钟声。
至于天嘉,竟然是慢悠悠地飘过来的,当真是闲云野鹤一般,在所有人已经烙印下魂院院徽站定之后,他才慢慢地飘过来,一片羽毛一样落在地上,伸出手来,在巨鼎鼎腹处轻轻一抹,没有任何的声响,只有一片最深的印子,落在了巨鼎之上。
第一魂院的魂印,紧紧地挨在第九魂院旁边。
天嘉,唇线平直,而后挪过脚步,轻轻一转身,却是不看任何人一眼,重新回到了第一魂院的七人组之中。
第二魂院,忽然就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尴尬与苦楚。
在这三息之中,死了一个人。
以往的魂院大比之中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第二魂院的首席学员,甚至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的本事,就已经丧命于天嘉的掌下了。
明老根本像是没看到这些一样,站到前面来,“第二魂院首席学员殒命,次席顺位顶替,请完成仪式。”
完全的屈辱,左澜抱着手站在一边,看到第二魂院的次席忽然之间红了眼睛,握着拳头,差一点就要出来打人的架势,最终还是忍了,重新飞身到小鼎处将自己的魂院的印记烙上去,而后回来,拍响巨鼎。
“升鼎仪式,第九魂院左澜拔得头筹,记九分,其后诸院顺延。”
明老话音落地了,可是全场依旧是寂静的,甚至是死寂。
死了一个人,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结束了……
“明老,你们第一魂院欺人太甚!”
当下就有一个美艳妇人拍案而起,那丹凤眼往矮子明老那里一瞪,端的是风情万种又冷厉至极。
这是叱问,美艳妇人乃是第二魂院的院长,眼见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竟然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离了愤怒,冷笑了一声,站起来丝毫不给明老的面子,准备砸场子了。
然而明老巍然不动,只是看了方才出手的天嘉一眼,回以一声冷笑:“生死由命,成败在天。蛇姬,这道理你早就明白。”
蛇姬,四皇八尊十九爵之中十九爵之一,乃是巅峰的修为,虽然与明老有差距,但这女人在外面有不少面首,谁知道哪个魂皇是不是也与她有一腿呢?
传闻之前有个魂尊得罪了她,第二次就被人断了一条腿,逼着给蛇姬道歉。这女人乃是九大魂院各院长之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此刻两大院长对着干,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然而事情的起因,毕竟让所有人胆寒。
整个第一魂院的几位学员,除了崇礼之外,竟然都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要离天嘉远一些。
这天嘉,始终不冷不热地站在那里,一袭灰白的布袍,像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双手垂在两边,眼帘也垂下来,浓密的睫毛在颤也不颤一下,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杀了一个人,似乎只是顺手的事情而已。
然而左澜看到了他的手指,左手食指的指甲最前端,有淡淡的一条鲜血线,而后滴落在了地上。
左澜也注意到了他锁骨之间那一滴血泪般的印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仿佛看到那东西变成了活物,扭动了一刹,这一瞬,左澜觉得头皮一炸,而同时,天嘉却抬了眼,无情无感地看着他。
他瞧见了天嘉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带着几分不通世事的天真感觉。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原来明老的话,竟然是为天嘉此刻的罪行找了一个绝好的理由。
第二魂院,今年怕是要栽了。
薛重释伸出手指来,按住了自己的嘴唇,竟然瞧着那边的天嘉,缓缓地勾起了嘴唇,一个前所未有的血腥暴戾的笑容……
左澜背对着他,却听到了薛重释的声音。
“第二魂院,就是之前说明老是矮子的那个吧……”
因为一句话杀人,这便是第一魂院的胸襟和气度吗?可是不得不说,他们很霸气,只这一个行动,就已经震慑了全场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拔得头筹的,还是左澜。
“升鼎式结束,安排九大魂院参赛队伍的住处吧。”
明老这个时候转过身,特别轻松地笑了笑,周围的人开始陆续退场,十座鼎都燃起了烟。
“五位魂皇明日就会出现,大比场地也会更换,还请大家养精蓄锐,真正的战斗,这个时候才开始呢。”
魂皇。
左澜本来已经转身,这个时候却顿了一下。
“那个人就这样……死了么?”小胖子孟凡云觉得有些受不了。
崇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容却有些淡:“弱肉强食,古来如此,这个天嘉,其貌不扬,出手却……狠毒极了。”
☆、127·魂院大比·道中话
其实很多时候,左澜觉得自己还是个很正常的人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比自己更加可怕。
比如天嘉这种,左澜完全不知道怎么言说自己对这个人的感觉。
你说这人,明明身上有一种与青傀类似的气质,可是远比青傀血腥——想到这里,他忽然之间顿了一下,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青傀。
青傀跟自己的接触,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点而已。他忽然发现自己也许自以为是了。
有的事情,真的不是他跟青傀那么短暂的接触能够说明的。
天嘉,一个疯子一样的天才吗?
左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如今的感觉,反正自己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天嘉杀人的时候,那种手起刀落一般的利落和干脆,实在是让左澜有些心惊。除此之外,天嘉那种轻飘飘的表情总是让自己觉得不是很妙,这是一种极端危险的感觉。
魂院大比的第一日很简单,只是一些仪式一样的东西,重头戏都是在后面,只是左澜这次代表第九魂院竟然拔得了头筹,不得不说大大振奋了第九魂院的士气,也为第九魂院大大地涨了脸。
第一天结束之后,院长言深拍着左澜的肩膀,说了很多鼓励的话,甚至对这一次的魂院大比报以了很大的期待,不过言深并没有说天嘉的问题,众人离场之后,左澜等人也跟着第一魂院派来的引路人跟着走。
左澜问道:“你们觉得我们的胜算有几分?”
姜错明一直没有说话,眼底带着几分冷意,现在还在外人的面前,他不想说太多的东西,有的事情必须要下去再问问的,而孟凡云和云祁其实并没有怎么看出天嘉的实力,只是被他这种嚣张霸道的举动给惊诧到了而已,因而也没有说什么。
真正表情凝重的还是习雨林、崇遇和薛重释。
崇遇基本能够明白天嘉的实力到了哪条线,因而整个人的表情都不轻松。“我觉得不到一成。”
薛重释十分简洁地比了两根手指,两成的意思。
而习雨林,最后想了想,摇了摇头。
左澜看向他,“你这是不能预料的意思,还是根本没有的意思?”
“如果可以预料结果的话,我们的胜算的确是零。”习雨林在这里,展现出了与自己的厨艺一样的锋锐感,他也继续往前面走着,只是有些心不在焉而已,不过他说出的话是很正确的,虽然听上去相互矛盾,但左澜基本能听懂。
习雨林是告诉他,这样预测胜算其实根本没有意义,他们能够做的其实只有全力以赴。
前面引路的乃是第一魂院未参赛的学员,一对绿衫女子,也有一个黄衫少年模样的人,一路上都不多话,也似乎对左澜这样的人不好奇。
其实与其说是不好奇,不如说是看不上吧?
第一魂院的人,天生就有一种难言的傲气,即便是看着别的学院的参赛队伍的人,也根本没有半分惧怕的心。
第一魂院已经蝉联第一很久了,整个大陆上其他的魂院似乎也都延续了这样的称呼,根本没有太大的改变,好几届了吧?新时代的魂院大比。
左澜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背着手,一路走着。
还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第一魂院。有几次来中原第一魂院地区其实也都是过路,重点根本不在第一魂院本身。
他们前面还有别的魂院的人在走,左澜看到左琰也在前面,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
“这第一魂院的布局倒跟第九魂院的差不多,只是显得大了许多。”孟凡云摸着自己有些厚的双下巴,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猥琐一笑。
云祁跟孟凡云的关系还不错,听到他笑得这么猥琐,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你到底在笑什么啊?这第一魂院有哪里好的?你忽然之间这么激动?”
“嘿嘿,你是没听说过,听说第一魂院的妞都特别正点。”
孟凡云一向不是什么正经的人物,这个时候说起话来,自然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左澜闻言,咳嗽了一声,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第一魂院的妞正点什么的,这几个小子简直是作死啊,真以为前面的绿衫女子们听不见吗?有一句话说得好,不作不死,左澜也就是看看戏。
云祁听了孟凡云这话也有些尴尬,不好说什么,干笑了一声就不接话了。
这个时候,孟凡云终于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人。
“你们……好没义气……”
“咳咳……”
左澜继续干咳,全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于是剩下的也闷笑了起来。
左澜他们往前面走,身边路过的都是各大魂院的学员,因为别的魂院也来可许多有条件的围观者,所以整个第一魂院呈现出了一种比较热闹的状态,反正到处都是各种不同的衣服,代表着不同的魂院。
九个魂院的参赛队伍走的是比较散的,因为这个时候毕竟不是大比,而是休息时段,所以各个队伍之间隔的距离时而开时而近。
只是走在前面的左澜,忽然看到第八魂院那边停了片刻,而后似乎退开了让路,有谁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了,前面大道上的人也忽然之间停下了许多来,甚至都转过了身看着他们这边。
那边的人群终于分水一样散开了,一个白袍的男人站在中间,侧了一下身子,似乎是看了左琰一眼,左琰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的模样。
白袍的男人,崇礼。
他向着这边走过来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第一魂院的次席跟第九魂院之间的碰撞吗?
忽然开始剧烈地心跳起来,所有人密切地注视着这边,这一条道上的人流几乎已经完全停下了,都看着这一幕。
以前的魂院大比上有没有这样的场景,还很难说呢。
崇礼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镇定,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凉薄。
左澜忽然就发现了一点,高手们似乎都是这样的德性,一个个不是比仙人还清高,就是比魔头还薄情寡义、心狠手辣。
不过真正厉害的这几个,似乎都兼具这两种特质,很是奇妙。
天嘉那闲云野鹤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世外高人,看上去年纪很小,但是心机深沉,出手更是狠辣得不像话,可以说,他是左澜发现的那个标准最合适的模板了。
“左澜,终于又见面了。”崇礼站定了,手中的折扇一展,就在左澜身前三步处,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面。
只是左澜很介意,第一魂院一直是夺冠的大热门,谁知道现在头筹被左澜拔去了,此刻又是第一魂院的主场,情况其实对别的魂院很不利,尤其是对他们第九魂院,毕竟大家现在基本是完全敌对状态。并且左澜风头太劲,今日之后甚至直接盖过了天嘉了,第一魂院的首席和第九魂院的首席,今天的升鼎式上似乎没有能够完全比较出高下来。
现在崇礼过来,让左澜有些警惕。
两个人在天远之中就已经有过交流了,说不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