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刚刚醒来的时候记忆还未复苏,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却本能地防备着眼前这个飘浮在空中的虚影。
似乎有什么人在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如果再不醒来,也许他会后悔莫及,于是他从沉睡的黑暗中醒转过来。
他知道自己在苏醒的过程中这个狐狸模样的虚影帮助了自己,可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的本能都让他察觉到这个虚影带给他的威胁。
萧小子……
萧……
一个“萧”字像一支利箭,猛地将原本笼罩在灵魂上的一层雾纱撕裂开来,随后记忆之流滚滚而来,差点将他清醒过来的意识又冲垮掉。
不——
他是安启锋!
他又是萧启锋!
他的伴侣在家中等着他,他还有一个会抱着他的脖子软软地叫着他父亲的儿子。
他为什么没回去?不,他不能回去,他不能将灾祸带给自己的伴侣和孩子,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到他们的手上,他的伴侣和孩子等不到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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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怪物苏醒过来的时候,萧云沉也带着人来到了基地外面埋伏起来,等待天完全黑下来。这里虽说比不得其他基地戒备森严,可依旧不是他们这十人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白天行动目标太明显,萧云沉又接到来自狐王的传音,说一切安好。
所以他们决定等待天黑后再潜进去。
一行十人将自己藏身在一堆杂草丛内,萧云沉心悸的感觉已经好转,脸色也不再苍白一片,鼹鼠等人当真以为他是为了探路消耗过度。
萧云沉复杂地看了一眼那种牵动血脉感应的方向,他的……父亲就被关押在那里,他的……父亲这些年都生活在混沌中成为任人驱策的怪物。
那些人……怎么可以?!
畜牲!
齐景霖没有一个狐王帮他通传信息,不知道基地内部的情形,但从萧云沉的神色上也可以猜出一二,而且凭安家的行事作风,他可以猜得出萧叔落在那些人手中会得到怎样的待遇,安成驹一个弃子尚且被废物利用,更何况是被安家除名还牵扯到南家人命案的萧叔,在安家那些掌权者眼中更加不能容忍了。
在这种时候,齐景霖不知该不该庆幸,他是生在齐家的,齐家即使有内斗,却没有安家那种丧心病狂的冷血疯子,换了是他,他恐怕会忍不住毁了整个家族。
倘若有力量的话。
齐景霖取了一管营养液塞进萧云沉的手里,用眼神催促他喝掉好补充体力。
萧云沉在他的注视下将整管营养液喝完。
喝完后萧云沉没再坐着不动,不是把人带到这儿就完事的,他起身走到队伍中间,在空出的干净地面上用树枝画基地分布图,他们将要去的地方就是关押……那人的研究所。
其他人都聚拢到萧云沉身边看着他一一标出前方基地的各区域分布,哪里是休息区,哪里是研究所,哪里是训练营,整个基地的控制中心又在哪里,就好似他刚刚从那里出来一样,不过因为见识过之前他在迷雾区带路的本领,现在大家对萧云沉奇特的能力表示淡定。
不淡定也不行,羡慕与妒忌就放在心里好了。
萧云沉将分布图画出来,可在具体的行动计划上两位队长却发生分歧,分歧的关键还在于那只来历不明的怪物身上。根据一路所见,他们两队合力都不是不明怪物的对手,行动之时当然要撇开这最危险的存在,否则一不小心他们所有的人都要栽在这里,他们身死不要紧,要紧的是这里的消息根本没办法带出去,那对于华盟来说才是大事。
“先去这里。”萧云沉直接打断了两位队长之间的争论,一手指向关押那人的地方,咬了咬唇还是解释道,“他对我们不会再构成威胁,他之前不过是被控制了,现在就算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也不会帮助对方的。”
齐景霖眉心一跳,狐王传回了消息?那里已经解决了?
鼹鼠则瞪圆了眼睛,螳螂树熊袋鼠同样如此,不愧是同一个队长带出来的,就连一直闷声不响的蚱蜢也抬头望了萧云沉一眼,又看了趴在他肩上的魔蛛一眼,似乎魔蛛一直没有离开他身边。
“你是怎么知道的?”鼹鼠还是控制不住地问了出来,实在太好奇了,也没见萧云沉出手,就把他们最大的威胁给解决了,瞥了齐景霖一眼,他都在考虑要不要把萧云沉拉到他们队伍中来,这样的人才怎就让齐家给搜刮去了。
亏了,亏大发了,早知道当初在彭城就先答应萧云沉了,先站到一条船上然后什么都好商量了不是,鼹鼠心中的小人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除了齐景霖没人再知道狐王的存在,不说夜枭一行人了,齐景延他们也竖起了耳朵,和萧云沉从集训就待在一起,他们也不敢说知道了萧云沉所有的秘密。
齐景霖也知道这问题很难回答,拍了拍萧云沉的手替他说:“那位很可能是相熟的一位长辈,不过被安家的人控制了,至于其他的……”
不等齐景霖说完,鼹鼠就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其他的不用说了,齐队长你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这一路上不是没注意到萧云沉的异常,说是长辈恐怕关系菲浅,而且之间可能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办法,想想安家私底下干的那些事,鼹鼠都恨不得如同上次那基地被人投了烈性炸药一样轰个一干二净。
树熊等人也附和他们的队长,毕竟这一路上见识过了萧云沉的手段。他们在雾区中碰到不少死去的异兽,检查下来不少异兽是死于饥饿,为何?还不是因为误闯进来然后迷了路找不到出去的方法,结果活生生饿死在这里面,这结果让他们听了都毛骨悚然,暗道幸亏有人带路,否则他们也会贸贸然地闯进来,说不得就和这些异兽一个下场了,也不知道安家那些人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
与此同时,他们看向萧云沉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同情,不过很快又转了开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华盟中,除了安家还有其他一些势力,也都有着类似的实验室,拿人来做实验,那些人和势力真是畜牲不如,他们夜枭组织中也有着身负仇恨的成员,没想到萧云沉也是同样如此,但也知道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比起同情,一起干些快意恩仇的事情才来得更加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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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后,这处被雾气笼罩的地带更加漆黑一片,基地内有的地方一片黑暗,有些建筑内则灯火通明,不比白昼能见度低。
神农架基地的主要负责人都聚在餐厅中陪安成信与他的未婚夫用餐,一条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一时欢声笑语,仿佛他们并不是身在神农架这座神秘莫测的森林内部,而是坐在安家主宅的大厅里,也许接下来就是舞会的时刻。
南风有些无聊地拨弄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菜,实在提不起兴趣,来到这里后看到的一切与他的想象相距太大,曾经听族里的兄弟提起一些兽斗场的景象,他想看的是那些场面,而不是来听别人奉承的话的,这些奉承的话哪里听不到要跑到这种荒凉的地方来。
“怎么?无聊了?”安成信了解自己的未婚夫,显然这里看到的一切并不符合他的要求,也是,这里只是作为秘密基地发展的而不是那些销金窟,这里也不可能像那些地方一样开放,除非安家真正做到在整个华盟中说一不二的地步。
“就没有什么有趣的节目安排一下吗?”南风懒懒地瞥了他一眼。
“当然会有,”立即有人领会道,“那实验品的各项数据已经稳定下来了,不如今晚就他来给南少爷表演一场如何?”
“确定没有问题?不会再像下午一样惊着了我的未婚夫?”安成信用餐巾抹了抹嘴巴。
“请大少放心,绝对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属下拿人头担保。”那人站起来保证道。
“行啊,你们安排一下,宝贝,我带你回去休息一下。”安成信坐起来向南风伸出手,南风搭上他的手顺着力道站了起来,两人相携走出去。
一直低着头用餐的安成驹与杨铭两人,这才抬起头别有意味地看向两人的背影,然后互望了一眼,继续低下头进餐。
半个小时后,这行人又来到了之前的研究所,也就是关押怪物的所在地,被关押在最深处的怪物,依旧躺在地上,胸口一起一伏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次南风吸取了教训,没有亲自去牢笼那边观看,否则再发作起来他会再次受到惊吓。
安成信倒是很有自信地来到牢笼外,他虽然只是五级雄兽,可他走到哪里身边都有护卫跟随,尤其是来到神农架,身边更少不了高手,再加上层层质地坚硬的金属框架隔离,他可不认为那怪物有接近到自己身边的机会。
“去,”安成信直接吩咐安成驹,“多弄些对手过来让我们好好看看这实验品的厉害。”
“是。”安成驹转身去安排,要尽最大的可能来满足这位大少,不,应该是那位大少夫人。
接下来定会有场好戏,安成驹眼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光芒。
等安成驹离开后,安成信却招来一人问:“我这个弟弟这几天可安分?”
那人小心躬着身子低声回道:“大少,驹少爷似乎对实验品的研究进展极有兴趣,多次询问相关事宜,与其中一位研究员走得比较近。”
安成信嗤笑一声:“看来还是不死心啊,加上又有一个杨铭在其中搞鬼,我这个弟弟要是能安分才怪。”
那人头上冒着冷汗,根本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唯恐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好在安成信也没为难他,挥挥手说:“继续给我盯着,如果他有什么越轨的举动,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是,大少。”那人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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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狐王听到这些人的对话并将这些对话转达给躺在地上仿若睡着的人,那在别人眼中睡着的人却在狐王面前睁开了黑沉压抑的眼睛,说:“也好,我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与适应,他说话顺畅了许多,不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咬音。
通过狐王的口,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就在外面,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好好看看他与林伦的儿子,当年离开时他才那么小,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长大成人了。
可很快他又将这股冲动强行压了下去,不行,这里针对他设制了层层关卡,如果他的意图一曝露,整个基地会不顾一切地毁掉他,就算他能冲出去,恐怕也没有后继的力量帮助自己的儿子达成心愿,所以他忍下了。
他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交给狐王研究,就为了从狐王口中了解爱人与儿子的近况。狐王一点为萧云沉隐瞒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将他上辈子的结局与这辈子的改变统统倒了出来。
狐王自己对感情非常迟钝,什么亲情爱情的在他那里都非常淡薄,但正因为他见证过萧云沉的死亡与重生,所以他比跟萧云沉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林伦还要了解他的儿子。
他这也算是为萧云沉间接报复了一下他的父亲。
而且,他在看到这人后,上辈子后面的轨迹他也能隐约地推断出来了。这辈子,时空的扭转与萧云沉的提前出现以及心缘法的作用,使得这人提前苏醒过来了,而在上辈子的时空中,因为缺少了这些前提条件,这人虽然没能提早但最后也的确清醒了,可等到他脱离基地回到华盟中后,却发现物事人非,等着他团圆的人早已成了一抷黄土。
也许二十年前这个男人还存着一点善心,可当二十年过去唯二能牵制住他的人都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后,杀戮与毁灭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透过这个人的身影,狐王仿佛能看到另一个时空中的血腥屠戮,那是一片暗红色的血影。
不管是安家,还是南家,都从这个星球上彻底消失了。
就连他自己,最后也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再最后,狐王竟无法看清那个世界的情形,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半人半兽的男人抱着脑袋痛苦哀嚎,他的儿子,居然在他陷入沉睡的时候经历了那样的痛苦与折磨,为什么他不能早点醒过来?为什么他当初还对那个家族存了一线念想,就因为这,他毁了他的爱人与儿子,尤其是儿子沉沉,那样沉痛的一切,不应该由他来背负的。
由于狐王封闭了这处空间,所以男人的哀嚎没能传出去。
就算男人再想冲出去见儿子,当知道发生的一切后他竟不知以何面目去见儿子。
发泄过后男人沉默下去,又隔了一段时间再次出声,这次他从狐王口中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具体情况:彭城杜家与柯家,安家与南家,s城……至于狐王为什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然是从萧云沉本人口中知道的,因为萧云沉只有在狐王面前才能彻底放松,也只有在狐王面前才能彻底坦然过去的一切,也是通过这种方法,萧云沉才能让自己心底的沉痛稍微减轻一些,有一个疏解的渠道。
男人闭上眼睛后复又睁开:“狐王,请你不要让沉沉知道,我从你这里知道了那些过去。”那些欺辱过沉沉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这是他欠沉沉父子的,就算这辈子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可是,他们加诸在沉沉身上的痛苦却分毫没有减少。
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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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又颤抖起来,这次不是怪物制造的,而是来自于外界,并且有异兽的嘶吼声传来,让怪物表演的异兽开始登场了。
“准备好了吗?”狐王问。
“好了。”简单的回答,一双黑沉的眸子中却闪过浓浓的杀意,一双利爪捏起,肌肉与骨骼中发出脆响,就连浑身覆盖的鳞片也一一竖起,仿佛正等着元帅发号施令的卫兵一样,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男人被关押的地方处于这处最坚固的牢笼的最深处,恐怕在整个华盟中也找不到比这还要坚固的牢笼,一层层的防御,不断地有咯嗒声传来,那是在解锁,也就是说关押在最深处的怪物,就算骤然暴起,也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闯过这一层层的防御线,一旦他暴起,外面的人早就作出了万全准备。
这也是男人没有立即闯出的原因,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他告诉自己要耐心,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这两个钟头的时间,哪怕他多么渴望立即回到爱人和儿子身边。
似乎嗅到了猎物的味道,在众人的眼睛中,怪物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向猎物前来的方向发出吼叫声,他的眼神混浊,双爪拍打金属框架,粗壮的尾巴甩打着身后的地面,一股暴戾的气息,不用亲眼去看,就能从监视屏幕上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
男人在重复着屈辱的过去,在接手了这个身体后,身体曾经遭遇的一切也被他接手了,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告知儿子与爱人的一切,男人再顾不得曾被人当作怪物一样折辱了这么长时间,仍旧尽职地扮演着他们眼中的全无理智的怪物。
被送进来的异兽的咆哮声、怪物与异兽搏斗厮杀的声音、怪物撕裂咬断异兽的声音……在这牢笼地底,组成了一曲最残忍的乐章。
萧云沉带着人摸到了牢笼的外面。
“吼——”
一声长啸,就连坚固的牢笼都无法阻隔,传到了外面,萧云沉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