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至,你竟然没听过我的名字……”
乐至能听得出其中的哀伤,只觉十分怪异,他确实没有听过这名字。
“天黑了,纪姑娘女儿之身,留在男子房中实在不妥。”乐至逐客。
纪若突然跳了上来,勾着乐至的脖子:“你看这月明星稀,最适合花前月下,姑奶奶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纪若带着乐至往外走,乐至竟完全挣脱不了,这姑娘的修为在他之上啊。
乐至跟着纪若确实也见识到了不少。
在天上飞的鱼,在水中游的鸟。
毕方鸟跟在他们身后,也跃跃欲试。
纪若看了毕方鸟一眼,扔了一道符在它身上,毕方鸟猛地落到了地上,如游蛇般钻来钻去。
乐至:“……”
“好玩吗?”纪若扒着乐至问道。
乐至那经久不转的脑袋灵光一闪,幽幽道:“你是在讨我欢心吗?”
纪若摸了摸乐至的脑袋,却不说话。
乐至:“……”为何他总觉得怪怪的。
纪若又带着乐至去那山崖之上。
月如圆盘,泛着淡淡光晕,乐至突然有些怔了一下,这处地方十分熟悉。
“弯月如钩,倒别有一番景致。”
“景美……人更美……”色眯眯地声音。
“此话却也是真的,本座的至儿自然是这天下无双的美人!”
“胡说,妖主毕景才是绝世之姿。”
借着淡淡月光,乐至隐隐约约地看着那石壁之上坐着两个人,一人靠在另一人怀中,似乎融为了一体。
那欢笑之声十分近,似乎在耳畔响起。
虽然那些记忆已经渐渐淡去,但是有些东西以为忘记,却刻在了骨子里。
百年之前,他与毕景便爱在这处地方,望着那茫茫云海与那天边之月,谈着那风情之事。
他窝在毕景的怀中,那人望向远方,而他却看着那人英俊的侧脸。
那人偶尔会低下头来偷吻,乐至只会直接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
风月无边。
乐至回神,纪若拉着的袖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到了那边上。
纪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怕了拍身边的位置:“乐至,快来坐。”
乐至回过神来,坐到了纪若的身边,看向纪若的表情却深邃起来:“你究竟是谁?”
“我是……”
“旧时之景,你为何要让我想起过去之事?”乐至继续问道。
纪若双手放在脑后,倒了下去:“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至少不是我姑奶奶。”
“哈哈!你真好玩!”纪若大笑了起来,“乐至,你说这人世间的情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欣喜若狂,也肝肠寸断。”
“欣喜若狂……肝肠寸断……为何你要让我肝肠寸断呢?”纪若低声囔囔道。
那声音太低,很快消散在风中,乐至并没有听到。
纪若几乎时时黏着乐至,若不是一到晚上乐至便将她赶出去,她几乎要和乐至同床共枕了。
乐至看着丹书,纪若便紧紧靠在他身边,自顾自地玩着。
于是多日之后,当毕景归来,迫不及待推门而入所见便是那依靠在一起的两人,两人都是俊俏之姿,实在算是一双璧人。
“砰”地一声,那门直接倒在了地上。
乐至抬头,便见毕景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憔悴,却黑的厉害。
毕景看向纪若,一双眼中带着凉飕飕的冷意。
纪若将脑袋搁在乐至身上,伸了一个懒腰:“原来是妖主大人啊!”
☆、第肆伍章 断情之术
女子放肆的笑十分刺眼。
两人相依相靠也十分刺眼。
乐至看向自己时那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神也十分刺眼。
毕景心中怒意滔天,他以为自己会走过去,将那嚣张的女子扔出门外,然后再将乐至强拥入怀。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门口。
破绝情道有三术:
破丹重来。
扶摇破道。
成为他的劫。
毕景足足想了一天一夜,只要闭上眼,脑海中便是少年红衣,笑颜如花。
他曾经做着这样的一个梦,梦中总有一个红衣少年,或笑或怒,或喜或忧,最后都会扑在他怀中。然后惊醒。
这样的梦他也做了整整一百年,他一直以为是那人阴魂不散,却原来是相思入骨。
然而,如今连噩梦也成了奢望,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般的梦,而那红衣少年也逐渐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淡情忘情的脸。
毕景不敢想,却强迫自己想了一天一夜,那种气闷之感铺天盖地。
若是他破了他的丹,绝了他的道,恐怕那人不会再看自己一眼,所以只能选这最后一术。
毕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被自己拍塌了的门重新装好。
“妖主这身修门的技艺甚好!”纪若坐了起来,笑道。
毕景阴测测地目光扫着她,纪若却似丝毫不害怕,还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乐至放下手中的丹书,看着毕景一步步走来,脸色黑得可怕,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在看书?”毕景问道,那声音虽冷,却带着柔情。
“明知故问,你瞎了吗?”纪若凑了过来,冷哼道。
乐至见毕景突然伸手,以为他终于忍耐不住要对纪若动手便将她推了出去。
毕景的手顿了一下,人也愣了一下,当挥过去后,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还是那个房间,但是纪若却消失了。
“她太吵,我下了禁制。”毕景冷着脸道。
毕景在乐至身边坐下,突然递给乐至一个东西。
红色的如鱼眼一般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乐至问道。
毕景抿了抿唇,脸色似乎沉了沉:“红豆。”
乐至拿过毕景手中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这似乎不像红豆,而像一颗珠子。”
“就是红豆。”毕景道。
“谁给你的?”乐至问道。
“坊市中买的。”毕景道。
“你被骗了。”乐至道。
毕景脸色又沉了一下,将乐至抱进了怀里,乐至被他抱得透不过气来,便听见那人在耳边道:“这就是红豆,相思红豆,乐至,本座想你了。”
乐至愣了一下,任由那人抱着自己。
他以前最爱这人的甜言蜜语,这话若是早些说该多好……
断情绝欲并无那么简单,乐至知晓自己并非对毕景毫无感情,所以才留在这万妖宗上。他知道自己会一天一天断情,又为何要留在这人身边?
乐至突然有些迷茫,在那怔愣间,毕景已经放开了他,一双暗沉沉地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乐至看向他。
毕景突然伸出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乐至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乐至与毕景在这只有二人的禁制之中不知道坐了多久,毕景终于放过了他。
禁制消失的片刻,纪若便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乐至的手臂:“至儿,不能抛弃我。”
毕景冷飕飕地目光落在纪若身上:“你是谁?”
“我是你姑奶奶纪若是也。”纪若扬着脖子道。
“本座没有姑奶奶。”毕景冷声道。
“我是乐至的姑奶奶,若是……你说我是不是你姑奶奶?”纪若转了转眼珠道。
毕景眼神在乐至与纪若两个人身上来回扫,似在思考。
乐至:“……”看毕景的模样还似真在思考。
修者不能以外貌断年纪,乐至用神识扫过纪若,却发现看不出她的修为,所以她的修为应该在自己之上。
乐至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天色已晚,二位请回。”
纪若紧紧抱着乐至的手臂,却被毕景提着出了门。
终于清静了。
乐至打坐了片刻,便沉沉睡去。
乐至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景物与人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他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但是却一直没有尽头。
乐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明明睡了一夜,却觉得十分累,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那一颗七色石,七色石泛着淡淡的光。
梦便预示着修炼之道,无情之道如今似遭遇了瓶之颈,不得入,也不得出。
乐至在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断情绝欲,而他的情便落在毕景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要彻底断情,便要从毕景这里而断。
所以他还留在万妖宗之上……
“毕景……”乐至轻声呢喃了一声,似无波无澜,又似带着无限深情。
“咚咚,咚咚……”乐至突然听见有人敲窗的声音。
乐至打开窗,原来是一只壁虎在窗上撞着,而纪若贴在窗上,杏眼圆睁,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声音。。
纪若一个劲地朝自己招手,又指了指门口,乐至一脸疑惑,却还是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纪若猛地扑了上来:“毕小景竟然在这屋子外下了禁制,气死姑奶奶了!”
纪若跳到了窗边,摸了摸壁虎的小脑袋:“小家伙,辛苦了。”
壁虎摇着尾巴离去。
乐至看着那壁虎,眼睛渐渐深沉。
控兽回影之术。
飞虫走兽灵智未开,纪若却可以控制它们,而且那一日山崖顶所见,便是一种回影。
乐至看向纪若:“鬼谷门。”
鬼谷门本是修真界中小门派,其修炼之道怪异,符箓阵法,控兽之术,捕捉残影之术,皆有所学。虽为小门派,却是修真门派中最为神秘和怪异的。
鬼谷门地处偏僻,在外行走的弟子十分少,所以并不几人知晓。
乐至记得有人告诉过他,所以才有这般印象,是谁告诉他的呢?
纪若一脸疑惑:“什么鬼谷门?”
“物是人非,人非物却在,鬼谷门之人可从那一花一草中捕捉逝去的残影,所以那日山崖之上,并非错觉,而是你提炼出的。”乐至道。
纪若杏目圆睁,脸上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阴森森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果真是鬼谷门?”乐至问道。
“我鬼谷门行走江湖讲究隐匿身份,若是被人发现了,便要杀了那人。”
乐至:“……“
纪若步步紧逼,突然将乐至扑倒在地上,整个人坐在他身上,笑道:“哈哈,我骗你的。”
“你究竟意欲何为?”乐至问道。纪若虽看似随意,却用了真气,乐至被她压制的动弹不得。
“我想和你做朋友啊!”纪若瞳孔乌黑,那语气竟似十分认真。
乐至深深地望了一眼纪若,纪若的脸色无比认真,乐至却捕捉到了那一抹躲闪。
乐至思考许久,突然道:“你帮我一个忙。”
若是纪若知道这个忙是什么,她肯定会拒绝。
红衣少年从入了大殿,在那卧榻之上的男人脸上落下一个吻,接下来本来以为会是那让人羞羞的画面,谁知那纠缠的两人突然分开,男人手中多了一个鲜红的内丹,而少年倒在地上,腹中却多了一个窟窿。
如此反复。
纪若转头去看,乐至脸上却无甚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
纪若终于忍不可忍,怒道:“乐至,你看够了没?”
乐至缓缓地转过了脑袋,点了点头。
乐至从怀中取出了七色石,上面的光芒似乎毫无变化。
为何最后一抹情,总是断不了?
“你别以为这跟看戏似的很爽,每次可是费了姑奶奶不少真气,再看两次,姑奶奶修为都要去了一层了。”纪若道。
“有失必有得。”乐至道。
“得了什么?”纪若翻了一个白眼。
“看戏,很爽。”乐至面无表情道。
“……”
“你帮我忙,我愿还你一个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却见了大殿门口处站着的人。
这是景生殿,所以毕景出现在门口并无怪异之处。
而刚刚看戏的也不止两个人,还有妖主。
残影消失,那大殿之中已经空无一人,毕景却还死死地盯着那里看着。毕景缓缓地转过脑袋,目光落在那朝自己迎面走来的人身上,乐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实从这里就该断了。”过了许久,乐至道。
刚刚看着那一幕,乐至心绪变化不大,但是腹中却有一空一空的感觉,其实在毕景挖去他内丹的时候,那时只觉得心痛,而那肉体之伤,他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如今看着,却觉得十分痛,痛入骨髓。
但是这种痛也绝不了七色石上最后一抹光亮。
乐至缓缓地走到毕景身边,看着他满脸痛苦的表情。
乐至伸出手,抚摸着那俊美无双的脸。
毕景在他心中便是全世间最好看的人,而那总是带着傲气的脸上带上了一股憔悴。
这曾经是他最爱的人,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换取的人,如今却用他来入道。
乐至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毕景……”乐至轻唤了一声,“你是这万妖宗之主,你身上带着神兽血脉,你应该站在那最高处睥睨世间,千年之后,你应该飞升成仙,逍遥于九重天之上。”
毕景的眼珠缓缓地转动着,声音沙哑道:“那又如何?”
“所以你不该这般模样。”乐至道。
“哈哈哈哈!万妖之主,神兽血脉,本座却仍是这般愚笨,连自己心之所属也看不清!”毕景突然大笑道,那笑声却十分恐怖。
乐至能够感觉到从毕景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冷得掉渣,让人完全动弹不得。
毕景那漆黑的眼珠上突然多了一层红色的血雾。
此乃入魔之兆。
一个身影闪过,一张符箓便贴在了毕景脑袋上,毕景猛地倒在了地上。
纪若站在一旁,心有余悸道:“心魔初生是修为最弱之时,若是真入魔了,一只脚碾死你,一只脚加一个巴掌碾死我。”
乐至将毕景背到了床上,替他脱去靴子,盖好被子,看着那格外憔悴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乐至转身的时候,便见纪若正站在他身后,黑色眼眸中带着一抹幽深的光。
“你说要还我一个愿,我想好了。”
“你做这么多,便不是要我许你一个愿吗?”乐至反问道。
纪若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明知我要你一个愿,你还往这套中跳?”
“君若悦兮,若狂,纪若,我们见过。”乐至道。
“也不过一眼,所以你自然不记得我,你却不记得我名字,看来他于你面前,从来没有提过我。君若悦兮,他愿意娶我的时候,何止若狂?我纪若整整笑了一个月,兄长都当我疯了。”
那女子似无心无肺,脸上也总带着各种各样的笑,而如今,尽是深情。
☆、第肆陆章 离别之日
乐至想到很多年前,他初识牧嗔,那人生得俊美,本以为是翩翩公子,谁知是哑了的公子。
那人几日都不会说一句话,见了乐至也当做看不见,似乎将这世间万物都隔绝在外面。
乐至知道有一种修炼狂人,这种人心中只有一念,便是修炼成仙,其他万物皆如浮云,入不得他们的眼,更入不了他们的心。
乐至那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所以颇有些好奇。
乐至与毕景闹了脾气,出了万妖宗,日子无聊,便整日跟在牧嗔身后。
牧嗔这人太冷,乐至总觉得他应该孤独终老。
直到他见到纪若,其实也只有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这姑娘皮真厚,甚至比自己还厚。
牧嗔性子冷,纪若却热到了骨子里,变着法子讨好他。
之后乐至便回了万妖宗,多年以后,听闻牧嗔结了道侣,却不知道这为道侣竟是当初那死缠烂打的姑娘。
乐至看着纪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那笑却带着一些空泛,与她性格极为不合。
“本姑娘这么好的姑娘,他却不知道珍惜,真是瞎了眼。”纪若嘟着嘴道。
“他心念甚定,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当初听闻他与人结为道侣,我也吓了一跳。他那般冷的人,竟然允许其他人入了他的世界,而那肯与他结姻的人,也不知是何等铜皮铁骨,竟然忍受得了他那性子。”乐至道。
“哪有什么铜皮铁骨,不过这脸皮厚了些,他被我缠得烦了便答应了我。”纪若戳了戳自己的脸,颇为无奈道。
“结为道侣,孕育子息,你们之间并非没有感情。”乐至道。
纪若沿着那墙滑了下去,便坐到了大殿的台阶之上。
“他待我虽不是柔情似水,但是二人相处也琴瑟和鸣。只是没想到啊……”纪若用后脑勺撞了一下身后的墙道。
乐至也在她身边坐下,纪若将脑袋靠在了乐至肩膀上,眼神渐渐迷茫起来。
“所以……你知道这绝情丹之事?”乐至道,突然觉得有些残忍。
纪若揉了揉鼻子,吸了口气道,似无谓道:“知道啊,他还不告诉我,要不是那日看到你给他的书信……到时他给我一颗绝情丹,我还当糖果一样傻乎乎地吃下去。”
若是纪若不知道绝情丹之事,而是直接吃下这丹药,便这样傻乎乎地忘了情,绝了情,也算是好事。
而现在她却知道了。
“我刚说过要还你一个愿望。”乐至道。
纪若突然坐直了身体,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乐至:“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愿意答应我吗?”
乐至也看向纪若,他总觉得纪若之愿便是要毁了绝情丹,此本是他答应牧嗔之事,若是毁了,便会失信于牧嗔。
说来也巧,牧嗔那般冷的性格,却与乐至成了好友,而乐至活了几百年,也只有牧嗔这么一个朋友。
但是让纪若吃下绝情丹,这般痴情的姑娘,乐至心中却十分不忍。
乐至在纠结。
过了许久,乐至心中迷雾渐渐散去,也有了答案,便点了点头:“自然是。”
纪若直直盯着乐至,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咬得泛出了血丝。那本来极具灵气的眼中也是万般情绪涌动。
过了许久,万物归尘,纪若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嚣张:“乐至,叫声‘姑奶奶’来听!”
乐至:“……”
纪若杏目圆睁:“你说过不管我有什么愿望,都答应我的!”
乐至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纪若那笑有些刺眼。
“你竟然爱他至斯。”
“既是他想的……我又如何忍心毁了他,绝情丹便绝情丹,若是他想,便如了他的愿。等他飞升成仙,我独自守在这人世间,也望他活得快活。”纪若道。
“其实我来寻你,本是想让你毁了绝情丹,若是你不允,便杀了你。刚刚你许我念想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纪若讷讷道。
“乐至,你这样看着我作甚,好像我要死了似的。”
“即使你这样看我,也免不了一句‘姑奶奶’,快叫!”
乐至紧抿着唇,不说话。
“罢了,姑奶奶不勉强你,待我想到了有什么想要的,再告诉你。”
纪若朝着乐至吐了一个舌头,便出了大殿。
乐至一步一步爬上了台阶,走到了床前,看着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人。
毕景的眉毛很浓,如今已经皱到了一块,格外难看。
乐至伸出手,轻抚着他的眉,却怎么也抚不平。
“我以为我爱你至深,如今见了她才知晓,原来不过是我的一己私欲。”
那颗寄情丹喂给毕景,乐至已经是后悔至极。
纪若愿意用她的爱来换取牧嗔的如愿,而自己却强迫毕景爱上自己。
在纪若面前,自己的爱显得如此拙劣。
那万般怨恨瞬间成了空,不能怨毕景,只能怨自己。
乐至弯腰,将脑袋埋在了毕景胸口,听着那阵阵心跳声,闻得见那熟悉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
毕景昏迷了许久,久到乐至觉得纪若在那符箓上动了手脚。
乐至去找纪若,纪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乐至目光严肃地打量着纪若。
纪若睁大了眼睛,嘟囔着道:“本姑娘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你是个好姑娘,所以为何他还不醒?”乐至面无表情道。
“不过多睡几日嘛,于他也有好处。放心,我不会害他的。”纪若说完,脸上突然化作了一抹娇羞模样,嗲声道,“人家不过想与你独处几日嘛~”
乐至:“……”默默地抖落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纪若拉着乐至去了万妖宫外的大道之上,那里偶尔有修者走过,有妖修也有人修,也有那普通人,装扮各异。
两人便这样坐到了路边上,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
“我们坐在这里作甚?”乐至一脸疑惑。
乐至特意看了看他们前面的位置,并没有摆着一个碗。
“看别人的故事。”纪若托着下巴道,“我往日无聊,便找那最有故事的人来读他们的故事。”
“你不是说读残影最费真气?”乐至狐疑地看了纪若一眼。
“偶尔为之,也十分有趣,我们今日只看一人,这人便让你来选。”纪若兴冲冲道。
乐至也遂了她的意,认真地挑选了起来,只是这来来往往,都没有让他感兴趣的人。
清风拂面,乐至似乎从那清风之中嗅到一股特异的东西,那是微弱的灵气。从远方飘散而来的灵气。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一股气息,一股气闷之感,乐至睁大了眼睛:“有大能修者出现。”而且这人修为应该在毕景之上,因为那股迫势比站在毕景身边更强。
而他转头,纪若却彻底呆住了,杏目睁得特别大,嘴巴微微张开,显得特别傻。
乐至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转头,果然见那空中飘来一抹云彩,云彩落到地上,化作一片虚无。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乐至的视线之中。
依旧是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眼神却十分沉静。
纪若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一步步走近的人。
乐至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牧嗔走到了他们面前,看了地上坐着的纪若一眼,又看了乐至一眼,面容冷凝而严肃,问道:“绝情丹呢?”
“还需三十年。”乐至道。
牧嗔似乎松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到了纪若身上。
纪若从地上跳了起来,哼哼道:“嗔哥,我对你那绝情丹可是什么兴趣都没!”
牧嗔点头:“那就好。”
纪若突然凑了上去,抱着牧嗔的手臂,一双眼睛带着渴望看着牧嗔道:“嗔哥,这几日你可有想我?”
牧嗔认真地看了纪若一眼,似在思考。
纪若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似地道:“有没有?”
牧嗔十分正经地点了点头:“有。”
纪若便‘咯咯’地笑了起来,红着脸道:“这般甜言蜜语,还有外人在呢……多难为情……人家都害羞了~”
外人乐至:“……”
牧嗔竟然还摸了摸纪若的脑袋,纪若突然踮起脚尖,在牧嗔唇边落下一个吻。
乐至:还有外人在呢!
乐至咳了咳:“牧嗔,你这道侣藏得太好了,我竟是第一次见。”
牧嗔终于看向乐至:“纪若。”似在介绍。
乐至点头:“年方几何?”
牧嗔想了想:“一千寿元。”
……果然是老家伙,所以脸皮这么厚。不过这一千寿元,也确实能称为乐至的姑奶奶了。
纪若从牧嗔怀中伸出了头:“嗔哥来找我了,所以不能再和你胡闹了,莫要舍不得,也莫要牵挂。”
乐至:“……我不会想你的。”
纪若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便放心了,嗔哥,我们走吧。”
牧嗔看了乐至一眼:“三十年后,我来寻你。”
看着那两人相携而去,微微叹气,如今如此亲近,而三十年后,纪若吃下绝情丹,牧嗔飞升成仙,便是分道扬镳,成了陌路。
纪若实在厉害,太痴心也太聪明,即使心中千般痛,面上也未露出半分来。
那两人的身影消失,乐至站了一会,便转身回了万妖宫。
毕景还在沉睡之中,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那皱起的眉头竟然平了。
☆、第肆柒章 绝情丹成(修)
毕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红衣少年闯入万妖宗,被守门妖修押着入了大殿。
少年衣裳凌乱,黑发飘散,颇为狼狈。
毕景坐在那首位之上,看着那被压制在地上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
不过一眼,毕景便想到了那日在灵仙宗之上见到的少年。
明明不过是第二次相见,却似熟到了骨子里。
那一刻,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从此宠他,爱他,再无他人。
两百年岁月过得飞快,修仙之于毕景,其实无甚乐趣,他以为会和那人一直这般过下去,千年之后,或一起陨落,魂魄一起散去,或飞升九天之上,携手共渡无边岁月。
然而突然有一日,有人告诉他,他中了一种丹药,这种丹药唤作‘寄情丹’,可让人钟情与一人。
接下来便是一片红,不是衣裳之红,而是血红。
美梦戛然而止。
毕景猛地睁开眼睛。
心中仍存那惶然之感,脑海中那红色的身影久久不能忘却,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毕景以前也做这个梦,但是都止于那两百年内,毕景一直以为那是噩梦,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念想所致。
那一年灵仙宗上的惊鸿一瞥,那人就已经落在心上。
虽然美人在怀,却偶尔会想起那红衣少年。
所以那人上万妖宗,对于心中那突然滋生的爱恋,毕景并没有任何怀疑。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殿中的大床上。
有人推门而入,毕景看着眼前的人,与梦中那人缓缓重叠在一起。
毕景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
一杯茶递到了他面前,毕景接过,喝了一口,才觉得那种干涩感缓了些。手中端着茶,眼光却偷偷落到了乐至身上。
乐至便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我睡了几日?”
“整整十日。”乐至道。
“这几日你都守在这里?”毕景试探地问道。
乐至想了想:“不过日日来看你。”
毕景眼中闪过一抹光,冷峻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笑,悄悄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乐至放在床边的那只手。
乐至没有挣脱,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毕景心中却生了喜意,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案头之上,试着将乐至拉进了怀里,乐至也不挣扎,只是乖巧地靠在他怀里。
毕景突然有些恍惚,仿佛梦里那个乐至又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如同在梦里一般,两人虽不居于一处,却时常一起出去,或赏花,或望月,正如那两百年一般,相依相守。
日子祥和到毕景以为之后发生的事情只是错觉,他与那人,依旧在一起,没有欺骗,也没有生死仇怨,更没有该死的绝情道。
乐至每日陪在毕景身边,心思却愈加沉静下来。
乐至收到了好几封来自叶光纪的书信,那其中内容都是一样。
—知汝甚念吾,速归。
乐至将那书信来来回回读了几遍,突然笑出了声,原来是叶光纪那老家伙想自己了。
或许自己是该挑个时间回去看看叶光纪,再看看……棠淇真人。
乐至将那些书信存好,放入了七色石秘境之中。
乐至刚从七色石秘境中而出,便见屋中已经多了一人。
“今日乃是六月十五,不老仙山上的玉仙花恰在今日开放,不如去看看?”毕景道。
若是前几日,乐至便会默默跟在毕景身后,但是今日,乐至便站在原地不动。
日子越平静,毕景先是沉溺其中,到了之后便隐隐有了不安之感。
“所炼丹药即将炼成,我需闭关一段时日。”乐至道。
“一段时日是多久?”毕景皱眉问道。
“数十年。”乐至道。
毕景心中有了不虞,他向来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心中所想,便落到了脸上,走了过去,拉着乐至的手霸道道:“先看玉仙花,再闭关。”
乐至脸上有无奈,也有包容,却还是点了点头。
不老仙山都弥漫在一层雾气之中。
乐至与毕景并肩而入,便如同置身于仙境之中一般。
两人挑了一个高处坐下,刚好能看见一片含苞待放的玉仙花。
毕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双黑亮地眼睛盯着乐至地看着,乐至缓缓地将脑袋靠在了毕景的肩膀上。
毕景伸出手,搂着他的腰。
夜色渐浓,月上中天,四周的云雾之气也甚浓,唯有那一片玉仙花,格外清晰。
“快开了。”毕景悄声道,一脸神秘之色。
乐至也屏住呼吸。
那一刻,两人仿佛如同孩子一般,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片花,看能开出如何的奇迹。
就在那一瞬,那一片玉仙花突然开放,突然化作了一片雪白,如雪海一般,格外漂亮,格外壮观。
此般美景,人生难得几回见。
乐至坐直了身体,呆呆地看着那一篇花海。
毕景的身影突然消失,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朵白色的花。
那花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毕景看了一眼乐至那乌黑的发,然后将这玉仙花插在了他的发髻上。
花饰美人。
毕景歪着脑袋打量着身边的人,面容淡雅,肤若白玉,这花更添了几分风华。
“乐至……“
乐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乐至?”毕景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乐至伸手将头上的花摘下,然后插入了毕景的发髻之间。
“鲜花配美人,妖主大人风华绝代,所以此花更配你。”乐至笑道。
毕景松了一口气:“本来就风华绝代,若是再戴上这花,应当如何?”
乐至想了想,正经道:“那就是花美人。”
毕景突然露出一个笑,本来冷峻的容颜添了几分俊美,特意压低了声音道:“这般花美人,乐公子可喜欢?”
乐至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老仙山之中弥漫着一阵笑声,而这笑声如同盛开的花一般,渐渐消失,最后已无踪可寻。
第二日,乐至入七色石秘境。
这颗绝情丹是乐至重生之后修炼的第一颗高品丹药,炼丹讲究熟练,乐至如今修炼高品丹药的熟练度为零,所以这第一颗要格外花心思。
乐至有七色石秘境,秘境随身,其中灵气充沛,也最为稳定,乐至可以感知秘境中的丝毫变化。所以初始之时,只需每隔几日分出一段时间来照看即可,而这最后几十年,对于火候和灵气要求都更加严格。
所以这剩下的三十年,乐至便要在这七色石中,日日照看着。
若是这一颗丹药练成,他炼丹等级也许便可以更进一级。
炼丹本是一件枯燥至极的事情,每日丹药的变化微不足道,每日便是等待。
其实修炼绝情之道之人最适宜炼丹,因其心思沉静。
正如玄灵老祖给的《丹术》,其中便是以绝情之道蕴养丹药,因淡情忘情,便多了耐心,每日所给予丹药的灵气不同,最后修炼出的丹药即使是同一种,却还是有变化的。
乐至盘腿坐在洞府之中,分出神识,细细感知着炼丹炉中丹药的变化。
体内灵气渐渐与那炉中丹药相通。
时光荏苒,乐至这一坐便是三十年。
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似结成了寒霜。
乐至吸了一口气,将那纠缠在腹部的真气绕着体内真脉行了几个周天,身体渐渐回复了常态。
丹药炉中火已经熄了,乐至伸出手,一颗金黄色的丹药突然从炼丹炉中飞了出来,落在了乐至手中。
手中的丹药鹅蛋般大小,包裹在金光中,泛着一层浓郁的香气。
这是他此生修炼的第一个上品丹药,而因这颗绝情丹,他的丹道也到了十级。
乐至便觉得心中十分舒爽,将这颗丹药用布帛小心包好,放在隐秘的地方。
乐至出了七色石秘境,突然觉得一个黑漆漆的巨大物什朝自己飞了过来。
乐至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撞到了墙上,发出‘砰’地一声。
那巨大物什又弹了回去,脸上带上了紧张:“撞疼了?”
乐至回神,然后摇头,随后便被毕景紧紧抱住。
转眼三十年,乐至入定炼丹,所以便是转眼,而之于外面的人,却是整整三十年。
只要得了空,毕景便来这房中,房中所有东西都在,唯一缺了人。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而这却是整整三十年。
毕景抱得很紧,三十年的思念瞬间爆发,似乎要将这人揉入骨髓之中。
过了许久,毕景才放开他。
乐至看向他,俊颜依旧,却是添了憔悴,双目之下带着两抹暗影,颇感颓废。
乐至看着那张脸,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你这脸上为何添了一道疤痕?”
那疤痕落在眉心处,十分显眼,而且刚刚靠的十分近,乐至也察觉到他的真气十分不稳,似乎受了伤。
毕景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并不答,而是道:“丹药可练好了?”
“丹药已成。”乐至道。
“甚好,是何丹药?”毕景问道。
“上品丹药。”乐至道。
“有何功效?”
“绝一人之情。”
这话入了耳,毕景脸上突然现出了惊恐的表情:“绝一人之情?!”
“为友人所炼。”乐至道。
毕景脸色稍缓,眼中突然生了一抹凶狠:“乐至,若是你敢绝我的情,我便……”手紧紧握成了拳,绞尽脑汁,却未想出威胁的词。
乐至看向毕景,一脸认真:“毕景,我乐至此生不会再骗你。”
毕景轻轻哼了一声。
“这脸为何受伤,又为何伤了真气?”乐至问道。仔细看,那伤痕倒像是荆棘割伤。
毕景脸上似有些不自然,身上却多了一股气焰,一副‘大爷就不说’的模样,在乐至的逼视下,那气势渐渐消了,嘟囔着道:“过几日再告诉你。”
过了几日,毕景没有告诉乐至受伤缘由,而牧嗔却入万妖宗。
多年以前,牧嗔来过万妖宗一次,所以熟门熟路……闯入了毕景的寝宫。
那时毕景恰好手中握着一个瓶子,隐隐有火光散发而出,其中含着的应是不凡之气。
“丹辰之气?”牧嗔看着毕景手中的瓶子道。
丹辰之地乃是荆棘之地,其中生得丹辰之气,可护修者内丹,乃是这世间上乘的宝物。
丹辰之地满地荆棘,而那荆棘也成了妖灵,只要有人靠近,无论仙人妖,都逃不过妖灵的攻击。
所以丹辰之气极为难得。
毕景冷睨了牧嗔一眼,一副‘与你无关’的模样,而是冷声问道:“你是谁?”
“我找乐至。”牧嗔道。他一直不喜毕景。
毕景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不过一眼,毕景便看出这人修为在自己之上,而且容貌也只比自己差一点点,心中顿生危机感。
毕景只道了一个字:“滚!”
“我找乐至。”牧嗔道。
“本座让你滚!”
“乐至。”
“你究竟是谁?”
“玉清宗牧嗔,找乐至。”牧嗔道。
“你找他作甚?你又如何识得他?”
“为何要告诉你?”
“因为本座是这万妖宗之主。”
乐至在大殿外面便觉得其中似有真气浮动,进去便见那针锋相对的二人。
乐至见了牧嗔,心中便明了,从怀中取出那小心包好的丹药,递给了牧嗔。
牧嗔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便觉香气扑鼻。
“多谢。”牧嗔道,在转身瞬间突然道,“为何还留在这里?”
“关你何事?”毕景冷冷地声音插了进来。
牧嗔一眼都未看毕景,只是盯着乐至。
乐至不答。
“执迷不悟!”牧嗔道便要转身离去。
“牧嗔。”乐至突然叫道。
牧嗔顿住脚步,转头看他。
“绝情丹若是吃下,便是真的绝了情,若是她吃下,便会忘却痴爱。”乐至道。
“我数百年前便知晓所以才要你炼这丹药。”牧嗔道。
“所以,即使她忘情,你也无所谓?”
“我欲成仙。”牧嗔面无表情道。
“所以成仙比纪若重要,我明白了。”乐至道,突然想起古灵精怪的痴情女子,叹了口气。
牧嗔转身离去。
乐至看向毕景。
“你何时识得牧嗔的?”毕景问道。
乐至想了想:“近三百年了。”
听到这三百年,毕景心中更加不舒服了,三百年前,正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以后不要和他往来了。”
“他是那疯婆子的道侣?”毕景道,“物以类聚,一家都是疯子。”
乐至笑了笑,并不答。
“明晚去不老仙山后崖,我有话想和你说。”毕景道,手却握紧了那透明的瓶子。
乐至点头:“我正好也有话想和你说。”
乐至的目光落在了毕景手中的瓶子之上,那其中似盛着火焰,漏出隐隐火光。
“这是何物?”
毕景将那瓶子默默地放到了身后,脸色带着一丝不自然道:“没有什么东西。”
乐至也不多问,只是盯着毕景看着,那一寸一寸的容颜,似乎深深映在了脑海中,又渐渐散去。
是到该离开的时候了……
☆、第肆捌章 合久必分
乐至想,他与毕景之间的恩怨情仇若再拖下去,便再也理不清了。
世间因果循环,他以一颗寄情丹,让毕景爱了他两百年,后来也尝尽了痴爱被践踏之痛,所以到此为止,因果算是结了。
最可笑的是毕景爱上了他,抑或只是一种习惯,也许是因为毕景习惯他的痴缠。
乐至曾经恨过,不过如今想来,便是有缘无份,这般多的阴错阳差,便是因为他们无份。
乐至想了许久,他所修道术讲究清心寡欲,而痴欲太重对毕景修炼也未必是好事,若是继续痴缠,便是对两人都无好处。
他与毕景,不如分开。
第二日晚上,乐至按照约定去了不老仙山后崖。
乐至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崖风很大,吹动着衣裳,传来那‘莎莎’的声音,那风带着暖意,吹在脸上也十分舒爽。
那风突然停了,‘莎莎’声却更加响了,转瞬间,乐至便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紫色华服,似精心装扮过,黑发用金色玉带束起,精致的白玉簪落在发间,细碎的刘海恰好挡住那眉间的伤痕,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五官硬朗而分明,真正的风华绝代,俊美无双。
乐至呆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
毕景紧挨着乐至坐下。
崖风又起。
“你说有话对我说?”乐至问道。
毕景突然转过脸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紧紧地盯着乐至。
毕景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递给了乐至。那瓶子外观普通,乐至接过,不知何意。
“打开看看。”毕景道。
乐至狐疑地看了毕景一眼,然后揭开了瓶盖。
眼前似乎闪过一抹火光,之后便是一片白雾,那白雾从瓶中而出,渐渐地将自己包裹住。
乐至睁大了眼睛,却完全没有排斥感,看着那白色的烟雾渐渐淡去,似融入了脉髓之中。
丹田之中突然生了一股热气,似有什么东西灼烧着丹田,但是那不适感很快消去,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落在了丹田处,乐至闭眼用神识扫过丹田,便见自己的内丹外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乐至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毕景:“这是何物?”
“丹辰之气,可护丹元,从此无人可伤你的内丹。”毕景道。
乐至愣了一下:“毕景,其实你不欠我的,那颗内丹便是果,偿还我骗你二百年之因。”
毕景眉毛皱起,心中便生了不悦,他不喜欢这因果之说,尤其是从乐至口中说出。
乐至并未看到,这丹辰之气出自丹辰之地,乃是世间少有的宝物,毕景赠予自己,便是欠了毕景的情。
难道要将这丹辰之气还给毕景?
乐至闭上眼睛,想要将那丹辰之气聚在一起,却发现那东西丝毫不动,紧紧地缠绕着自己的内丹。
“乐至,你在做什么?”毕景的声音突然有些发冷。
乐至睁开眼:“我将丹辰之气还给你。”
毕景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几乎恶狠狠道:“丹辰之气已经认了你的内丹,除非将内丹挖出,否则脱离不了。”
乐至心中也略微不悦,放弃了将丹辰之气排出,睁大了眼睛看着前面,不去理会毕景。
毕景见他不再试图取出丹辰之气,脸色稍缓,换做了轻柔的语气:“等你结成元婴,这丹辰之气便会离了内丹,回归真态,到时你再还我也不迟。”
乐至依旧双目直直地看着面前,不理他。
“荆棘之地的那些妖灵实在厉害,我被缠了好几年。”毕景感叹道。
乐至想起毕景脸上的伤还有那飘忽不稳的真气,心念微微一动:“你这脸上的伤是妖灵所致?”
毕景点头,特意将刘海撩了起来。
那伤已经留了疤。
毕景那本来总是含着冷意的眼如今可怜巴巴地看着乐至。
乐至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
毕景眼中的光暗了,瞪了乐至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便这样呆呆地坐着。
乐至深吸了一口气,便想将自己要离去之事告诉毕景。
“毕景。”乐至叫了一声。
突然听得轰地一声。
乐至转头看去,突然见那天边一束红光升起,直冲天际。
接下来一束接一束,绚烂至极。
乐至回回过神来的时候,毕景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乐至,与我结为道侣可好?”
乐至愣了一下,低声道:“毕景,其实我刚想告诉你,我要离开这万妖宗了……”
毕景的脸色渐渐难看,到后面已经铁青,嘴唇也微微颤抖,声音冷的掉渣:“乐至,你说什么?我刚未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离开万妖宗了。”乐至重复道。
毕景一双泛着寒意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乐至。
乐至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毕景如同突然泄了气般,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凶狠:“修道者是该多出去走走,你有哪些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去。”
“毕景,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不必再痴缠了。这样于你修道也有益。”
“乐至!”毕景的声音猛地大了,“你再好好想想!”
乐至还想说话,毕景却已拂袖而去。
乐至在这山崖上坐了一夜,吹着那风,迷迷糊糊睡去。
乐至的东西其实十分少,唯一的灵兽也不知躲在何处修炼,时常不见踪迹,他将那十分少的行李放进了七色石秘境中,又将这七色石随身携带,几乎是孑然一身。
第二日早晨,乐至便要离开万妖宗。
只是刚走到门口处,便嗅到一抹不寻常的气息。
万妖宗大门处并无看守之人,寂静的可怕
乐至往外走了些,便见了那挺拔的身姿。
妖主转过身来,下巴上长着青色的胡渣,格外憔悴。
“乐至,本座不允你走。”毕景面无表情道。
他是万妖宗宗主,也是妖修界之王,不过喜欢一个人,为何会求不到呢?
乐至脸色微微变了:“毕景!”
毕景突然走了上来,拉着乐至的手便要往里走去。
突然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生的比毕景稍微粗犷些,也更加冷些。
毕景眼中泛着凶狠的光,咬牙启齿道:“牧嗔,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知道妖主喜欢强迫他人,别人我不管,但是乐至的事却不得不管!”
毕景眼睛微微眯起,凶光更甚:“这可是在我万妖宗,容不得他人放肆!”
牧嗔不再多言,脚步却未移动半分,其含义十分明显。
毕景心中怒意翻滚,修长五指突然化作利爪朝牧嗔袭了过去,牧嗔反应很快,也迎了上去,乐至被推到一旁,看着那二人斗起法来。
玉清宗法宝十分多,牧嗔身上更是一身是宝,而且牧嗔已到分神期末期,修为比毕景好处许多。所以即使是在万妖宗,妖修之气最浓之地,毕景也不是牧嗔的对手。
乐至只见那天空中数个法宝飞来飞去,天空云彩也化成黑色,罡风阵阵,实在骇人。
乐至勉强稳住腹中气血。
突然,那乌云散去,罡风也停了。
牧嗔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便往外走去。
急速走了两步,乐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毕景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眼中似带着凶狠,又似十分绝望。
牧嗔招来云彩,拉着乐至站了上去。
“乐至!”
行出一段距离,乐至突然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神情也有些恍惚起来。
过了片刻,乐至脸上又化作了无表情,吸了一口气道:“为何你会在这里?”
牧嗔的脸色突然有些迷茫起来:“或许是我看出了你有离去之意,所以想帮你一把,免得落入旧日下场,肉体不存,魂魄无归,悲惨至极!”
乐至轻笑一声:“哪来那么多借口,是不敢回去吧。”
若是回去了,便要让纪若吃下绝情丹,从此绝情,恩爱尽断。
原来牧嗔也会舍不得啊!
乐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替纪若喜,还是替她悲。
这人终究对她有意,却还是免不了要服下绝情丹。
不知多年以后,待那个痴恋他的女子对他依恋不再时,牧嗔可会后悔?
云彩落到了山间,乐至走了下去,转头看着面色不虞的牧嗔道:“今日之事,多谢了。不知那妖主可还好?”乐至终究忍不住问道。
“好的很!”牧嗔冷道,“此后你好自为之!”
牧嗔说完,便乘着云彩离去。
蓊蓊郁郁的山林中,便只剩下乐至一个人。
乐至抬头看去,突然觉得那树还有那缝隙中透出的天空都渐渐远去。
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渺小,似乎要湮没在这天地间。
天地茫茫,万物为蝼蚁,俯仰之间,便是数年。
乐至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此便是一个新的开始,一心修道,与天地同寿,便是这最后的念。
☆、第肆玖章 大小重山
修真#大陆南面,全是绵延不断的山脉,其中灵山无数,更有众多大能修者在其中修行。
小重山便是其中一座,但因山下便是几座小村庄,凡气稍重,虽是灵山,几百年来,都无修真者在此修行。
直到二十年前,无人问津的小重山发生了变化,小重山山下的小村庄中渐渐流传出一些传言。
据说小重山之上住着一位神仙。
据说那山上的神仙生得十分好看,看一眼便让人失了魂。
据说那神仙虽然生得好看,但是脾性却不怎么好。
据说……隔壁村的林无争又被揍了。
这日清晨,太阳初升,炊烟袅袅。
隔壁村的林无争捂着自己被揍成猪头的脸又上了山。
漫山遍野都开着黄色的小花,林无争便在这山中乱窜,誓死要将那该死的骗子找出来。
找到中午,林无争身上全是大汗,心中对那骗子的怨怼又多了几分。
皇天不负苦心人,林无争扒开那草丛,便是一片茂盛的矮树林,而那树下的石头上,一人正仰头躺着。
那人脸上盖着一片荷叶,似在沉睡,格外惬意。
林无争心中大笑,却努力忍住,猫着腰小心地走了过去。
那人似无所觉,呼吸深沉,应该还在沉睡。
林无争绕着那个人走了两圈,一边捏着拳头,思考从哪里下手。
那人突然动了一下。
林无争猛地往后跳出了两步,双手护在胸前做防护状,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人。
见那人不再动,林无争方才放心,心中念着自己这般偷袭,实在不是男子汉所为。
林无争双手叉腰,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大喝一声:“骗子,还不束手就擒!”
那荷叶微微动了动。
那人突然伸出了双手。
林无争捏紧了拳头。
那人伸了一个懒腰。
林无争:“……”
那人将脸上的荷叶掀起,转过头,慵懒地看了林无争一眼。
林无争地大笑变成了冷笑,一张猪头开始扭曲起来,气势十足。
眼前的人面如冠玉,肤若凝脂,嫣红的双唇,似染上了一层胭脂,各位好看。只是生着一副神仙样,却是一个大骗子。
那仰躺着的人站了起来,原来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袍,衣裳凌乱,却姿态闲雅,透出一股洒脱之感。
“站住!”林无争大叫一声。
那人站住。
林无争捏了捏拳头,张牙舞爪地跳了上去,握着拳头便要砸上去,只是砸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狐疑道:“你不躲?”
“你既打不到我,我又何必躲?”那人淡淡道。
林无争眼中冒着怒火,拳头便砸了过去,却砸了一个空,因为力道太大,直直地撞到了树上,一阵头晕眼花便晕了过去。
“哈哈哈,大傻子!”突然有一个笑声响起。
却不是那人在笑,他抬起头,便见头顶的树枝上,一白衣白发老人正蹲在枝桠上,捧腹大笑。
“兄弟,你到底怎么他了,为何天天都要上山犯一次傻?”那人几乎笑岔了气,一边拍着树枝,一边道。
“二十年前,我从山下村庄而过,见一胖乎乎的小子手中抓着两根糖葫芦,便想逗他一逗,用一颗野果换了他两根糖葫芦。”那人沉思许久道。
山中岁月实在快,转眼便过去了二十年。
那人正是当年从万妖宗而出的乐至,那日牧嗔将他扔在那山林之后,乐至先去幽草宗拜别了叶光纪和棠淇真人,便一直往南走,直到走到小重山,便生了停下来的心,所以便留在了这小重山上。
乐至在这小重山上呆了二十年,七色石上依旧还泛着弱弱的光。
棠淇真人说过,即使如他,感情淡漠了些,却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无法做到彻底断情。
若是彻底断情,修为也不知是如何的上升法。
这么多年来,乐至也平静了下来,万事都无法做到极致,许多事便无法强求,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乐至从旧事中回神,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谁知他却记了二十年,从胖小子长成这么大了,还忘不了那旧事。”
乐至轻叹:“我真是造孽!”
白衣老人晃了晃脑袋:“哪是造孽?有了这小子,这日子甚是有趣啊!”
林无争从昏迷中睁开眼的时候,脸上又更似猪头几分了。
乐至其实心中很无辜,林无争这副模样真不是他揍得,而是因为每次他都往树上撞。年少好面子,被神仙揍总比撞在树上成了猪头有面子些。
所以乐至什么都没干,便成了传说之中凶神恶煞的神仙。
林无争努力睁大了眼睛,便见眼前多了两根糖葫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糖葫芦还晃了晃。
林无争的眼珠子跟着那糖葫芦转了转。
乐至诱惑道:“想不想吃?”
林无争努力瞪大了眼睛,然后别过了脑袋。
“这两根糖葫芦便当赔罪,往日之事便算了了。”乐至道。
林无争突然跳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恨恨道:“此事了不了!”然后扬长而去。
树上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乐至手中的糖葫芦抢了一串去。
“真好……吃!”一声赞叹。
乐至抬头,便见那人拿着糖葫芦一个劲儿地舔着,十分卖力。
最后便变成了乐至与那白衣老人一起坐在树梢之上,一人拿着一个糖葫芦吃着。
这老人名号‘树上老人’,二十年前乐至来这小重山中,树上老人便已经在这里了,二十年来,他都呆在树上,乐至似乎从来没有见他下过树过。
“老夫乃是修真之妖,若是下了地,便沾染了地气,不好不好!”
乐至依旧记得当初树上老人高深的模样。
再到后来,乐至才知道树上老人是藤蔓修成的妖灵。
妖灵与妖修虽一次之差,灵为兽,修却与人无异。许多修为高的人都爱拿妖灵作灵兽与灵药,妖灵已经化为生灵,不喜受制于人,所以树上老人一辈子战战兢兢躲在树上。
灵兽受制于人,灵药却是要失了性命。
当初乐至来小重山的时候,树上老人便装神弄鬼吓他,后来不知为何两人却混成了好友。
修真之路漫长,身边有个友人也不错。
两人将糖葫芦啃成了棍子。
“乐乐,居然背着爷偷吃好吃的!”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落到了他们面前。
毕方鸟修为越来越高,如今已经可以随意地幻化人形和兽形了。
树上老人拿着手中的棍子在钦离面前晃了晃,炫耀之情十分明显。
“臭老头,小心爷揍你!”钦离阴阴地看了树上老人一眼。
树上老人猛地跳到了乐至身后,挠着自己的小心肝道:“哎哟,好怕怕!”
“你!”钦离跳脚,便要将树上老人从乐至身后揪出来。
树上老人紧紧地抱着乐至的手臂。
“钦离,不可对前辈无礼!”乐至道。
钦离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瞪了树上老人一眼。
树上老人重新在乐至身边坐下。
钦离靠着树生着闷气。
乐至抚额,这俩位还真是一对死冤家。
“乐乐,下次我也要吃糖葫芦。”靠着树的钦离憋了好久的气道。
“自然好,明日我便下山去买。”乐至道。
钦离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他怎么看树上老人都不顺眼,最后便恨恨离去了。
“乐老弟,给哥哥讲讲妖修的事。”树上老人将手搭在乐至肩膀上,双眼放光道。
妖灵本是野生之物得天地之灵气而成的。而妖修血脉之中多少带着灵血灵脉,妖修地位比妖灵高贵许多,与魔修人修同等地位,而妖灵却只能独自修炼,也不得修炼章法,飞升成仙几乎不可能,却可能一不小心便成了其他修者的灵兽,抑或成了别人的一剂丹药。
妖灵已经开蒙,自然不肯舍弃自由,更怕哪一日便丢了命。
妖灵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成为妖修,可以自己修仙。
因为天生有尊卑之分,妖灵是无法入妖修之宗的。
树上老人一脸憧憬地看着乐至。
妖修……
乐至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修真界便有万妖宗一门,其中便全是妖修。这修真界便有人修、妖修、魔修三类,平等相处,并无纠纷。”
“万妖宗?”树上老人睁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尽是艳羡,“以前好像有一个老兄弟,因为救了一个厉害的妖修,最后便随他一起去了万妖宗。”
树上老人忍不住搓了搓手:“不知道他现在修炼到何等地步,不知道老夫今生不知道有没有这般机缘。”
“会有的。”乐至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树上老人突然问道。
乐至算了算,然后道:“八月十五。”
树上老人猛地跳了起来,惊喜道:“乐老弟,哥带你去看一番美景。”
树上老人话刚完,便不见了身影,乐至紧随其后。
几番来回,便到了那山崖边上。
准确来说,不是山崖,而是巨大的峡谷。
树上老人站在山崖边的一棵树上,老眼放光,盯着那峡谷之中。
乐至好奇地盯着那峡谷。
先是一阵泛红的光,那光越来越亮,直冲天际。
那峡谷之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巨大的如同月亮一般的东西,光亮渐渐柔和起来。
乐至也看清了,竟似放大的月亮!
这样的美景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当峡谷之中月亮消失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刚好从远处的山中冒了出来。
“这般精致每一甲子都会出现一次,老夫一直算着日子,今日竟然差点忘了。”树上老人心有余悸道。
乐至只觉一股气在心中飘荡着,久久方才平息。
“你可知除了这小重山,还有一大重山?”树上老人道。
乐至摇头,他尚未听闻。
“据说这小重山与大重山本是天上的仙侣,历劫陨落于此,大重山其实是将小重山护在其中。不过说实话,小重山中灵气这般重,确实有大重山之功。”树上老人道。
“大重山在何处?”乐至好奇。
树上老人指向峡谷对面的一座山:“那便是。”
“这哪是护在其中,莫不是前世怨侣,所以此生隔着峡谷相望。”乐至笑道。
“切,就你胡说八道!”树上老人哼哼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道,“据说大重山来了一个神仙,是真正的神仙,会腾云驾雾那种。那神仙啊,生得无比好看,日月之华,霁月之姿,无人可比。”
树上老人说得天花乱坠。
“你见过?”乐至问道。
树上老人顿时被堵住了:“老夫哪敢去,要是心术不正的修者,把老夫煎了做药怎么办!”而后扬起脑袋,面露得意,“不过老夫在这小重山上呆了几百年,也有些认识的妖灵妖兽,这方圆十里的事,老夫都省的。”
乐至往峡谷对面望去,隐约看见对面的山崖之上似乎站了一个人,迎风站着,黑衣凛冽。
乐至再看去,却不见了人影,刚刚那一眼似乎只是错觉。
☆、第伍零章 宝物现世
美景已逝,树上老人想要离开,却见乐至在盯着一个地方发着呆。
树上老人跳到一棵离乐至近一些的树上,用力地拍了一下乐至的肩膀,大声道:“兄弟,天黑了,该回家了。”
乐至没有转身,而是伸出手朝一个地方指着。
树上老人顺着那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对面的悬崖之下,一朵花正怒放着。
鲜红的颜色虽然显眼,也是一大束,但是很容易淹没在那一片花红草绿中。
而现在太阳西下,天已渐黑,唯有那处地方泛着光亮。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又生了一种错觉,那花却似乎离得很近,十分显眼。
树上老人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异道:“那是什么花?”
乐至也是惊疑了许久,最后从怀里掏出了那本书,翻到第二页便是关于那花的。
“燕陵花……”乐至囔囔道。
燕陵花,乃是炼神丹最重要的一味药材。
丹药之中可提升修为,锻体修身的丹药很多种,然而这炼神丹却是此等丹药中的上上之品。一颗极品炼神丹服下,便可增长数百年的修为。
修真界高级炼丹师也有许多人,但是炼神丹却很少人炼的出来,因其所费精气神,炼丹本就耗费炼丹师真气,这炼神丹所费真气比其他丹药高出许多,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燕陵花极其难得,此花如同存在于传说之中一般。
也有传说说燕陵花本是富贵之花,其下可能生着绝世珍宝。
燕陵花可遇而不可求。
乐至脸上渐渐泛出一抹笑。
“看起来是好东西,老夫这就去把它摘过来。”树上老人跃跃欲试。
乐至赶紧拦住了他:“燕陵花不可轻易离根,只有在其开得最艳之时摘下入丹方可。”
乐至心念微动,空中便传来一声长啸,火红的大鸟破空而来,落到了乐至面前。
乐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