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从雪黎院离开后并没有走远,方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嬷嬷跟在母亲身边那么多年,她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可是她今天说的那些话明显是有漏洞的。更何况顾老夫人的话也让他起了疑心。如若只是旧疾复发,又怎么可能会那么憔悴?
正思索着,就见嬷嬷匆匆忙忙的走了出来。
“少爷?”
嬷嬷目光朝着拐角的地方瞥了一眼,不由得愣了下。
顾昀朝着她微微俯身,长长吸了口气,正色道:“母亲的病……”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可嬷嬷的脸色已经变了。
嬷嬷咬了下嘴唇,往旁边走了走,见四周没有人这才低声道:“想必少爷已经看出来了,夫人的病……其实,夫人那次中毒之后并没有彻底的好,这次她旧疾复发,谁知道那余毒竟也一起发了,大有来势汹汹之势。可能……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撑不了多久……
顾昀的脸色顺便变得煞白,身子不由得颤了颤,拧着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嬷嬷声音又低了几分,无奈道:“之前请大夫过来看过了,他们说这毒就算是彻底的清了,夫人年事已高,这身子骨遭此一难也撑不过半年。夫人不许我与你说这些,可
是我……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小姐每天受那样的苦,还天天强颜欢笑为府内的众人打算。她……”
顾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手抓着衣角都快给扯破了。
良久,他看了看嬷嬷摇头道:“这事情我就当没听过,母亲让你去请大夫,你就去,该用什么药,你尽管去找帐房支钱。如果有事情,你就来找我。府内最近的事情很多,你一定要万分的小心。母亲那边……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少爷折煞我了,照顾小姐本就是我该做的。”
嬷嬷连忙将顾昀扶了起来,悄悄抹去了脸颊上的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昀没有再与她多说,转身急忙出了府。
走到府门的这一路上,他心情十分的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家的很多事情好像都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是悄然发生的,他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感受到了。嬷嬷是跟着老夫人嫁过来的,两人的感情自然是比旁人亲近的多,她说这些话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顾昀能想象到她此时的心情。
谁都没料到,顾昀出府不过半个时辰,老夫人竟然就已经病危。
等他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顾府中已然挂起了白幡。
可这事情到了这里根本没
完,不过一个时辰,天牢那边又传来消息。
王氏在牢中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昀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暗卫当时在城外,根本来不及回来。
顾府里登时乱做了一团,所有人都慌了。好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能镇住场面,从容地安排着所有的事情。等顾昀悠然转醒,顾府里已是哭声一片。
他颤颤巍巍地赶到灵堂,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牢里的事情,就连柳斐他们也措手不及,更别说高高在上的那位。
听到这消息,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原本设计好的一切,到了这里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安排全然被打乱,而幕后的那个人,他却根本不知道是谁。
这一刻,这位君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高高在上,掌控着这世间的一切,臣民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可他失算了。
顾老夫人身死,明显不是寿终正寝。
顾夫人在牢中身亡,哪里是什么自尽?
这些,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可是,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去挽回这一切,能做的就是在顾季长和宋榭回来京都之前,尽快查清这幕后的主使,好给顾季长一个交代。
这
消息,顾季长和宋榭是在三天后得到的。
当时,他们已经全然恢复了记忆和功力,在黄泉宫地下一番探索,两人差点折在里面。
这些事白语尘他们都知道,可是他们根本帮不上忙。
有些事情注定一些人要去承担,譬如宋榭和顾季长。
百年前那场神魔之战,是因顾季长而起,宋榭乃是其中的关键人物。时到今日,两人深情不移,可总归是要面对最后的抉择。
白语尘和薛南风帮不上忙,只能看着。
但,等他们两人从黄县出来的时候,二人眼睛都直了。
他们的身上萦绕着仙气,甚至比前世更加的浓烈。
可不等他们叙话,暗卫的消息就到了。
看到那消息,顾季长一时间心神不稳,径直栽倒在地。
宋榭心里作痛,深知这事对他的打击,决定让白语尘和薛南风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她带着顾季长即刻回京,处理顾家的事情。
白语尘再三叮嘱她,回到京都莫要动气,她现在不同于常人。
宋榭却冷笑了起来,摇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既然敢动顾家的人,就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既然想要个答案,那我就给他们。”
说着,她朝白语尘和薛南风深深一拜。
“此去,无论刀山
火海,我宋榭与白月楼和抚仙宫再无任何瓜葛。”
言罢,她也不管白语尘和薛南风作何反应,背起顾季长御剑而去。
两个时辰后,宋榭和顾季长落在了府门前。
当时是白天,好多人都看到了他们,一时震惊不已。
宋榭让人照顾好顾季长,去拜祭过老夫人和王氏,提剑往深宫而去。
谁也不知道当天宫苑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京都上空染做了血色,而帝王自那日后整个人都颓废了,没多久之后便病逝了。
至于那位太子殿下,当天夜里有人发现他服了毒。
同一天,六部中有三位官员离奇死亡,就连皇后和冷宫里的一位也薨了。
一夜之间,天地变色,顾家好像就从来没出现在帝都一样,再也没有人记起有一位红衣少年。
几年后南疆某山谷内。
身着青衫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声音清幽。
“听说堂堂做了皇帝,那小孩子也不知道能坐几天?”
身侧的女子烹着茶笑了起来,淡淡道:“那也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是啊,都没有关系了。
往后谁还会记得顾家公子顾季长。
谁又会记得凌风车行的宋榭?
没有人会记得。
时光荏苒,人如沧海一粟,都终将淹没在历史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