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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二次逃荒

    什么时候到的家,荣雨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睁开眼时太阳已很高,那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只听见院里好多人在讲话,那声音乱糟糟的,吵得他脑袋嗡嗡响。

    荣雨趿拉着鞋子,走到门口,就瞧见院里站了一群邻里乡亲。有个心急的刘大爷扯着嗓子问:“你们逃荒咋又回来了?不是说去外面寻活路嘛!”

    荣雨爹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愁眉苦脸地不吭声。荣雨娘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哭腔说:“唉,外面哪有那么好混哟!一路上遭了不少罪,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可到处都没个安稳处,实在是没法子了才回来的。”

    这时,热心的李婶子凑过来问:“那接下来你们有啥打算?总不能这么干耗着吧。”

    荣雨爹狠狠吸了一口烟,抬起头,满脸苦涩地说:“大嫂啊,我也不知道能有啥好打算。!”

    热心李婶子皱着眉头说:“那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呀,要不你去镇上找找有没有啥零活干,比如帮人搬搬东西,或者去工地打打杂啥的。”

    荣雨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想过,可现在这光景,找活的人多,活少,哪那么容易就找到啊。”

    旁边的王大哥摇摇头说:“今年这年景不好,地里也没啥收成,难啊!”

    荣雨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大人们的话,心里头也是乱糟糟的。他看着爹娘疲惫又无奈的神情,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担忧。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未来的路到底该咋走?他不知道,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荣雨爹还接着去窑厂上工,没办法啊,全家都指望着他呢。虽说那窑厂的活又苦又累,就连那份所谓的伙食也吃不饱,可他没别的选择。因为他还要把伙食省下来一点带给家里的孩子。

    每天天不亮,荣雨爹就得从那硬邦邦的炕上爬起来,随便抹一把脸,就急匆匆地往窑厂赶。窑厂里热得像蒸笼,那股子热浪扑在脸上,让人喘不过气来。荣雨爹就这么咬着牙,汗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也顾不上擦一把。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点饭菜清汤寡水的,连肚子的一角都填不满。可荣雨爹还是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心里想着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晚上收工回到家,荣雨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可看着家里几张等着吃饭的嘴,他又强撑着起身,盘算着明天的日子该咋过。

    日子就这么艰难地过着,看不到一点盼头。但荣雨爹心里总揣着个念想,想着说不定哪天就能好起来,一家人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可这日子啊,是越来越糟,简直没法儿过了。眼瞅着饿死的人是越来越多,村子里一片死气沉沉,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无奈啊,荣雨一家又凑在一块儿,愁眉苦脸地讨论起第二次逃荒的事儿。荣雨爹吧嗒着那快没烟丝的烟袋,闷声闷气地说:“这没法子了,真没法子了,得走,得赶紧走。”荣雨娘眼睛红肿着,声音带着哭腔:“咱去舞阳,我妹妹家,那也是我老家,说不定能有条活路。”

    荣雨在一旁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荣雨娘接着说:“这次不带荣雨,他都这么大了,带着他不方便,而且……而且路上太凶险。”

    荣雨一听,急得跳了起来:“为啥不带我?我能照顾自己,我要跟你们一起!”

    荣雨爹瞪了他一眼,吼道:“你懂啥!这次不是闹着玩的,带着你是累赘!”

    荣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累赘,我能干活,能帮忙!”

    荣雨娘搂着荣雨,哭着说:“儿啊,别怪爹娘心狠,实在是没办法。到了那边,爹娘安顿好了,再接你过去。”

    “你爹和窑上说过了,他窑上的伙食给你留着,这样你也能每顿都有饭吃”

    荣雨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倔强地说:“我不信,你们就是不要我了!”

    一家人陷入了沉默,只有荣雨娘低低的抽泣声。过了好一会儿,荣雨爹站起身,咬着牙说:“就这么定了,不带荣雨,咱们收拾收拾,明儿就走。”

    那一夜,荣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又委屈又害怕。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荣雨爹和娘早早地就起了床。他们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却又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许。

    荣雨娘默默地收拾着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几件破旧的衣裳,一小袋干粮,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荣雨爹蹲在门口,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这一路不知还会遇到多少磨难,可不管怎样,都得护着媳妇和两个小的活下去。”

    “当家的,收拾好了,咱走吧。”荣雨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心里满是对未知的恐惧,但又坚定地想着只要跟着当家的,总能熬过去。

    荣雨爹站起身,把烟袋在鞋底敲了敲,塞进怀里,然后背起那简单的行囊,又是一根扁担两个筐,两个小的坐在筐里,然后拉起荣雨娘的手,说:“走!”

    他们走出家门,回头看了一眼那熟悉又破旧的房子,心里五味杂陈。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荣雨娘心里头揪着,脚像被啥拽住了似的,又跑回去看看还在睡觉的荣雨。

    荣雨已醒了,但怕他娘知道就紧闭了双眼不睁开。荣雨娘看着他安静的模样,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一滴一滴,落在荣雨的脸上。

    荣雨娘轻轻用手抚摸着荣雨的小脸,嘴里喃喃自语:“儿啊,娘舍不得你,可这日子没法子,你别怪娘狠心。”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想起以前和荣雨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虽然穷,可也有欢笑。如今要把孩子丢下,她这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荣雨娘忍不住亲了亲荣雨的额头,小声抽泣着:“等娘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来接你,你可要好好的。”

    最后,荣雨爹在门外着急地喊:“走了,走了!”荣雨娘这才咬咬牙,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那落在荣雨脸上的泪,仿佛是荣雨娘的心碎成了一片片。也碎在了荣雨的心上。

    等他们走后,荣雨起来,呆呆地看着空落落的的家。他跑到门口,望着家人离去的方向,泪水止不住地流。

    从此,八岁的他就得一个人面对这艰难的生活,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荣雨爹他们这一路上,人来人往,都是和他们一样逃荒的人。有的人拖家带口,有的人孤身一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沧桑和迷茫。

    才走了没多远,荣雨娘的鞋子就磨破了,脚底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直咧嘴。荣雨爹心疼地看着她,可也没办法,只能找了块破布,让她缠在脚上,继续赶路。荣雨爹心里难受极了:“媳妇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一路还得遭这么大的罪。”

    中午的时候,他们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吃了几口干粮,又继续往前走。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晒得他们头晕眼花。忽然,一阵狂风刮来,漫天的黄沙迷住了他们的眼睛,差点让他们迷失了方向。荣雨娘心里一阵恐慌:“这老天爷是不想让咱们活了吗?”荣雨爹紧紧拉着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好不容易风停了,他们又遇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水浑浊,水流很急。荣雨爹找了根树枝,试探着水深,然后拉着荣雨娘,小心翼翼地过河。荣雨娘一个没站稳,差点被水冲走,幸好荣雨爹死死地拽住她,才化险为夷。荣雨娘心跳得厉害:“要是没了当家的,我可怎么办。”荣雨爹则想着:“一定要把媳妇和两个小的安全带过去。”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小村庄。本想在这儿歇歇脚,讨口水喝,可村子里也是冷冷清清,没几户人家。

    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就在村口找了个阴凉地坐下休息。荣雨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荣雨娘也是满脸的疲惫。两个小的饿的直哭。

    正坐着呢,忽然瞧见远处有人挑着两桶东西晃晃悠悠地走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挑着两桶红薯稀饭往地里送饭的。

    荣雨娘眼巴巴地看着那两桶稀饭,心里想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还饿着肚子呢,一咬牙,厚着脸皮走过去跟那人说道:“大哥,行行好,我家孩子好几天没吃饱饭了,能不能给我两碗,让孩子吃点。”

    那人瞅了瞅荣雨娘,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荣雨娘赶忙又说道:“大哥,您就行行好,我家孩子真的是饿坏了,就两碗,求求您了。”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荣雨娘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给荣雨娘舀了两碗红薯稀饭。

    荣雨娘千恩万谢地接过稀饭,小心翼翼地端着,好像捧着最珍贵的宝贝。她心里想着,孩子有吃的了,能稍微填饱点肚子,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荣雨爹看着荣雨娘手里的稀饭,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不过好歹现在孩子能有点吃的了。

    他们就这么坐在村口,看着孩子把稀饭喝个精光。小富还对着他娘说:“娘,红薯稀饭太好喝了!等我长大了,我给你挑一挑子红薯稀饭.”

    夜晚,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星星闪着微弱的光。荣雨爹和娘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一个搂一个小的睡着了。可睡到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他们被淋得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荣雨爹心里盼着:“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荣雨娘也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能平平安安走到目的地。”

    这一夜,他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知道必须一直走下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