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来的不算迟,却也没有太早。
祁则晟的手冰冷冰冷的,顾臻总怕他又一刻突然就这样真的冰冷下去。好在这家伙自己也知道这时候要挺着,就一直跟顾臻费力地说着话。
而周围的人这时候却像没有看到这么个大八卦一样,纷纷都没话找话地跟祁则晟说话。顾臻又打电话询问了一下顾琤,知道救援正在赶来中,就摸出了一包点心,让祁则晟吃一点,好多点力气。
点心很甜,像是巧克力蛋糕。祁则晟其实不太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但还是咬了两口,只是吞咽得很困难。
后来救援到了,祁则晟被抬上了救护车。因为祁则晟死拉着顾臻的手不肯放开,所以最后顾臻也跟了上去。剩下受伤的人都基本上还能自己行动,就另外坐了一辆巴士。
一路上他就那样挺着不肯昏过去,一直开口跟顾臻说些什么。其实到了最后,祁则晟的声音变得含糊而断断续续,听觉亦是模糊不清,两个人都基本上听不清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就是这样鸡同鸭讲的状况,却一直持续到了祁则晟进急救室。
好不容易等到红灯变绿,医生出来说了一句:“情况稳定,病人求生意志非常强。虽然大量失血,但是不危及性命。他的大脑活动一直非常强烈,这种情况下人一般死不了……要是每个病人都有这种强烈的生存欲望就好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失血过多毕竟伤身,虽然已经输过血,接下来还是需要好好养一养,食疗最好。”
顾臻顿时送了一口气,对于医生的话自然是一一应下。
等到祁则晟在病房被安置好,顾臻环顾四周,才发现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他开口问顾琤:“哥你没通知祁伯父?”
顾琤反问道:“你都不记得我哪能记得?”
于是祁家父母倒是被两兄弟给忘到了脑后。
记起之后顾臻总算给祁海夫妇俩打了电话,而后夫妇俩匆匆赶过来,正好遇见祁则晟已经醒来。
这家伙也够没良心,祁海和徐慧敏就生生戳在床前呢,他就光记得叫心上人的名字。眼睛都还没张开看清楚,已经一叠喊了三四声的“阿臻”。
顾臻头皮发麻,总觉得祁海当时的脸色都发青了。
他是硬着头皮上去跟祁则晟说话的。
之后祁则晟清醒过来之后,祁海的目光一直惊疑不定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他倒是想开口问祁则晟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惜看着儿子病恹恹的样子,却是又把话吞了回去。
祁海一直以来,对儿子是有几分内疚的。
祁家父子俩的性格一脉相承,都不是什么细心的人,反而双双有些随性。祁海年轻时固然对李彤用情很深,在李彤离开之后也很在乎对方留下的独子,但是终究没有女人的那份细致心思。
前妻虐待和诬陷儿子,他久久没有发现,还一度把对方拨到小孩身上的污水当真,导致祁则晟年纪小小就吃了不少苦头。而直到最后,也不是他自己发现真相,而是古灵精怪的小孩自己设局,引诱对方暴露本性。
光这点,就让祁海在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一直都比较气弱。
偏偏祁则晟由于天生早慧,性子格外古怪。他心里清楚祁海对他有愧疚之意,便每每巧妙利用这点来达成各种目的,几乎从未失手过。
要命的是他还非常擅长把握分寸,一般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一定会自己解决,从来只把祁海的这份愧疚用在刀口上,硬生生把小时候受的那一点苦头用了十几年,还没让祁海意识到自家儿子是拿着玩权谋宫斗的机心在跟自家老爹刷日常好感度。
至今没有发现真相的祁父带着这多年来几乎快被祁则晟训练成条件反应的愧疚心,决定在儿子伤愈前把天大的事都往后搁置。
这一搁就是小半个月。
这半个月,顾臻几乎每天都会过来陪床送粥汤,但凡有一天来得迟了,祁则晟便会打电话去催,而这一通电话一聊往往就会一直聊到顾臻到门口为止,电话期间祁则晟往往撒娇卖痴无所不为,几乎是赤裸裸完全已经不加掩饰的状态。
为此,一开始过来探班的时代几位下属几乎都被惊吓呆了——变态你被魂穿了吗!?
这个笑语盈盈说话时柔声细语还常常不忘自黑装呆引人笑的家伙是谁!?是谁啊!?
不过幸好一挂了电话祁则晟就回复蛇精病本性,变脸大概只需要0.5秒,一个高冷毒舌男就新鲜出炉,真材实料丝毫不掺假。
时代的女经纪人内牛——总裁你这么蛇精病你基友知道吗?
基友知不知道暂且不论,但是反正医院这一层的医护人员是全部见识过了,而且私下已经炸开了锅。
炸开锅的原因有三:一,祁则晟和顾臻两人都是帅哥;二,祁则晟和顾臻都是大人物;三,这两人从祁则晟入院开始就开始完全不在乎别人眼光地搅基秀恩爱,让不少人目瞪口呆。
事实上,从祁则晟受伤那天开始,顾臻就知道这事情八成是瞒不住了。毕竟当时祁则晟受伤很重,说出来的话也有很多没有避着人。
这世界上的事情,凡是有个第三人知道,就基本上再也难成为秘密。
既然保密不了,索性就不保密了。
所以顾臻索性大大方方地与祁则晟相处,大小的事情也只按照本心来做,不再顾虑他人是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
人活在这世上,如果一味地畏首畏尾,顾忌着他人的眼光,反而会失了自己内心的喜乐,所以……管他呢。
这样过了半月,眼看祁则晟也养的差不多了,祁海面对着医院内外日益喧嚣的议论,终于忍不住开口直接询问儿子。
“小晟,外面都在说……你和小顾的关系……不一般?”
祁则晟却是直言不讳地回答了一句:“爸你不如直接点,直接问我是不是在和他谈恋爱就行了。”
他一派坦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祁海就知道那传言八成是真的了。
他半晌没说话。
祁则晟说道:“本来,爸你就应该知道的吧——我最讨厌女人了。从小就挺讨厌的。”
祁海顿时心头一抖。
祁则晟讨厌女人,那是说都不用说的事情。一个人最容易受年幼时发生的事情影响,因为年幼时一个人的心思就如一张白纸,染上红就是红,染上黑就是黑。染上色的白纸很难被再次洗净色泽,之后不管覆盖上什么颜色的花样,却哪个也不如最初的颜色渗入纸面。
渗入魂魄。
祁则晟讨厌女人,却是因为两个人。而这两个人都曾是祁海的配偶。
遇见这两个女人,于祁则晟来说是不可选择的,但是对于祁海来说却是可以选择的。就这个立场上来说,祁海对于祁则晟的愧疚……却也并不只是太过忧思。
祁则晟缓缓地说道:“如果要和一个女人结婚,我难免又会去顾虑——那女人跟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我?如果是为了钱,那么一日落魄,或者见到了能勾搭上的更有钱的人,天知道她会不会另攀高枝?”
“可是如果是为了爱情,她们的爱情又值多少?女人总难免软弱一些,像根藤蔓似的,要攀附着别人才能活下去。容易妥协,容易改变,容易放弃……这样的人,爸,你说,她们所谓的爱情,能坚持多久呢?”
祁海听到儿子这样坦诚而理性的回答,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事跟男人或者女人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只看个人的。是不是专一,是不是坚韧,会不会见钱眼看见财起意,都跟男女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个人人品上的区别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却是把徐慧敏拖出来举了个例子:“比如说你妈……她总不是这样的人吧?”
祁海和徐慧敏结婚有段日子了,所以父子俩改口也已经挺久,祁则晟早就不管徐慧敏叫慧姐,而直接叫妈了。
反正他也几乎没怎么叫过李彤妈,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地叫,偶尔必须叫的几次却是连发音都觉得别扭,所以之后对徐慧敏改口自然也没什么障碍。
祁则晟点了点头,说道:“您说得没错。”
他笑了起来:“一个人人品如何跟是男是女其实没什么关系。有懦弱无能的男人,也有坚强有责任感的女人。有自私冷酷的女人,也有善良有爱心的男人。至于其他一些有区分性的性别特质,其实不过是本身的社会定位给他们强加上的群体特性而已……是既不公正,也不合理的。”然后他说道,“不过既然人品好坏和性别其实没有关系,那么我喜欢顾臻,想要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已经是我见过最好,最符合理想,最让我觉得满意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