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这么一句,倒令负责人颇有点惊讶地问道:“顾总和莎莎……是旧识?”
顾臻看了白莎莎一眼,回答道:“是老同学。”
白莎莎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承认了,停顿了一下,才笑说道:“是啊,同校不同班的校友。当时顾总在学校可有名,我也算是仰慕者了。运气好才有机会和顾总说过两次话,没想到顾总还记得我是老同学,为这我也要敬顾总一杯。”
她这两句话,却是把顾臻捧得极高,而把自己压得极低。顾臻难免因此而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却见白莎莎说完这一句,就一仰脖子自己灌了一大杯子的西打酒,也不管顾臻是什么反应。
……那姿态,相当之爽落。
顾臻不由觉得这姑娘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怎么说呢,感觉更加圆滑世故,却也好像丧失了一种锐气。
顾臻本人曾经是相当讨厌白莎莎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后来又没怎么见过面,顾臻也没有这么多的感情可以留给她,所以渐渐那种厌恶感就淡了。
现在见面,也不过就是一个曾经认识且不怎么合拍的陌生人而已。
在这一点上,白莎莎明显比以前聪明多了,除了一开始的招呼,便再也绝口不提旧事,只尽一个陪客的本分,一边敬酒,一边说一些风花雪月的段子,仿佛只是普通初次见面的主客与陪客一般。
负责人本来有心让白莎莎探一下顾臻这一方的口风,但是白莎莎却似乎突然一改常态,变成了个木愣愣的疙瘩,对着负责人的明示暗示就是不开窍,也着实令他有些无计可施。
因为白莎莎表现得落落大方,有礼不逾矩,出于礼尚往来顾臻也没有给她脸色看,甚至还礼貌性地回了两句祝福:“承白小姐盛赞,我也祝白小姐事业蒸蒸日上。”
白莎莎也不推辞,笑意盈盈,很干脆地就喝了酒。
然后她笑着,压低了声音,彷如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事业……我还有戏可以演么?”
顾臻倒是没听清楚她自言自语说了什么,只觉得这一次见面的白莎莎着实和以往的感觉都有些不一样。
然而他并没有很在意这些。一来他对白莎莎本人的近况并不是十分关心,二来他本人并不想在人前和白莎莎表现出会引人误会的熟络态度——直白点说,他不想让任何人觉得他和白莎莎“很熟”。
事实上,白莎莎自己对这一点应该也很有自觉,所以她始终和顾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时代和魅力方面的接触很不顺利。魅力方面的人员离开之后,负责人特意把白莎莎留了下来,质问她:“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
白莎莎有些懒洋洋地说道:“我知道啊。别说我们还算老同学,就算不是,现在打开搜索引擎一搜,关于顾臻的讨论可是随时能刷好几页……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还这付样子?你但凡热情点,跟人家交换个电话什么的——”
“凡是他随便给个角色,我就能发达了?”白莎莎打断了对方的话头,脸上带着一点讥讽的笑意继续说了下去,“行了,你这话也说太多遍了,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刘先生,我说你这话……你自己信吗?反正我是已经不信了的。”
负责人见她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沉声问道:“你不想红了?”
白莎莎停顿了一下,眼神在一瞬间有些迷茫和恍惚。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摆正了姿态,解释道:“顾臻的妹妹是谢执晚,他们是兄妹,还是孪生的。顾臻不管手上有什么好的资源都一定是留给谢执晚的。而且顾臻这个人我知道,不说相貌家世,你认为以他的人品气质,缺投怀送抱的女人吗?你见过他传出什么绯闻吗?”
负责人顿了一下。
白莎莎说道:“让我去勾搭顾臻……你也是真太看得起我了。”
她的黑历史满满地都快溢出来了,就算有人不知道,那也绝不包括顾臻。这种情况下哪怕让她厚着脸皮去勾搭顾臻,白莎莎也自觉没底气。
白莎莎的出现令顾臻意外之余,也有些疑惑。他虽然当面没有直接询问白莎莎的事,但是回家之后就跟顾深说起了这天的情况。
结果反而是顾深觉得很奇怪,问他:“你不知道?”
顾臻顿时讶异了:“我应该知道吗?”
顾深盯着他看了半晌,发现自家哥哥真的就是一副很无辜很茫然的样子,想了想说道:“阿臻你对于自己不关心的人和事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好歹是一只脚踏在娱乐圈,白莎莎又算是个老同学,她的事闹得反响挺大的,你多少应该听说过一些呢。”然后她思考了一下,说道:“嘛,不过你那么忙,去公司的时候估计也没什么人会专门跟你讲八卦,不知道也挺正常的。”
而后她才跟顾臻说明了一下情况。
“白莎莎这事,之前我们学校还流传得挺广的。现在差不多整个系都已经没什么人跟她说话了,网上也传得纷纷杂杂,说她……嗯……”顾深作为一个淑女,总觉得这个词似乎不太雅,但稍微停顿了就继续说出了口,“……援交。她现在在公众网络上有个很难听的外号,就叫‘援交女’。”
顾臻有些不解,问道:“怎么闹到这种地步的?”
“她有些自作自受。”顾深这样回答了一句,表情却多少带了些凝重,“之前和常鸣风分手的时候,她的主演自然也黄了,后来就一直跟人争角色。为了抢到角色,她先后陪睡了好几个人,虽说最后也只拿到一个很微不足道的角色,却把几乎所有同学都得罪了。阿臻你也知道的,圈子里有些人是很不讲究的,潜了女明星在酒桌和牌桌上炫耀的人也不少,何况白莎莎都还不是什么有分量的人物……本来这种事在圈子里传,不传到外面去,她最多也是被人议论一下……”
顾臻顿时明了。
但是这个圈子里,凡是做了的事情,哪里有能完全不传出风声的?
顾深继续说道:“……传闻,嗯,接下来的只是传闻。传闻之前和白莎莎一起被老师推荐去试镜的女生里有人背后有点关系,据说知道了里面的关节之后就把这件事捅到了网上,还雇水军直接刷成了热门话题,最后才导致目前的情况。”
顾臻说道:“晒了照片?”
顾深不带笑意地扯了扯嘴角,说道:“积毁销骨,需要什么照片?何况这事儿外面人不知道,但是圈子里也几乎已经是传得板上钉钉的事了。时代又不肯出大力气给她公关,她也只能认命。”
顾臻听了,倒是略有感叹。
因为微微的专栏报告告了一个段落,顾臻就开始考虑下一篇报告选择什么具有典型性的病例比较有帮助。
他打算新病例之中开始引入Dr.唯心主义的作用,而且最好是能够在医疗外接装置下帮助患者自行疗养的常见心理障碍。
询问理疗所之后,所长倒是笑了:“说到这个,倒真的有个案例。”
然后他对顾臻讲述了一下具体情况。
原来这天下午理疗所就有一个预约,预约者是个刚刚高考落榜的女学生,而预约的治疗项目却是“拖延症”。
顾臻听到之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失笑道:“拖延症?我们能治这个?”
所长明白他的意思,顾臻大约是觉得拖延症这种东西本身算不上是病,完全是一个人的自我控制能力不行。而既然不是病,理疗所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治疗。
所长便开口解释道:“并不是拖延症那么简单。她今年高考刚落榜,情绪非常低落,本来已经决定要复读再考,但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注意力总是无意识地转移……现在已经有轻微的抑郁倾向了。”
顾臻听了,皱了一会儿眉头,才说道:“其实我不太理解有拖延症的人是什么心态。”
所长笑笑,说道:“老板你是个有效率有自控能力的人,不了解也是正常的。”然后他想了想,“如果你对这个题目有兴趣,我给你简单讲讲?”
顾臻点了点头,回答:“行。”
拖延症总体归结起来,其实是一种时代病。缺衣少食的年代是养不出拖延症的,也只有生活有基本保障的时代才会养出这样的病,说是富贵病也不为过。
而且这种毛病一旦养成,就很难消除。
所长给顾臻讲了一下病症的大体情况,又开口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家长对孩子都太过宠溺了,连吃饭睡觉都是准时叫起,这很容易让孩子养成一种依赖性,而丧失自我管理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一旦没有在合适的年龄培养好,之后想要矫正就非常困难了。”
顾臻问他:“你们已经有了治疗方案了吗?”
所长颔首:“理疗师目前的计划是让她在虚拟场景中重建时间观念。也就是说通过梦境让她一直循环经历某个‘必须被完成的事件’,成功完成会有奖赏,而如果拖延到倒计时结束,则会发生不幸的事情——以这种方式先培养她的危机感。目前我们正在建立梦境模型,要先看看吗?”
“好。”顾臻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