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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应战(一)

    世上绝大多数生物都喜欢小孩,懂得行气的宝马更是通灵,稳稳地将小王林驮在背上,走路都小心翼翼。

    王弋也不批奏章了,坐在摇椅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儿子骑马,好不惬意。

    奈何美好的时候总有人会出来煞风景,一道女声在王弋身后响起:“这马真漂亮,给个小孩儿骑着实浪费了,应该随大将征战沙场才对。不如……”

    “呦!稀客稀客啊,这不是郭夫人吗?”王弋头也没回,直接打断,阴阳怪气道,“是哪位好心人给你放出来啦?还想和自已的侄儿抢马,是一点儿面皮都不要了啊!”

    来人正是甄道,听到王弋的话不自觉嘟囔一声:“小气……以前我要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得到的就是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后脑勺上,紧接着便传来甄姜的怒斥:“给你的东西还少吗?本宫还给你脸了,你怎么不要呢!让你抄的书抄完了吗?”

    以甄道的武艺,想要躲开甄姜的巴掌轻而易举,可是她不敢,只敢硬生生接下后在心中生闷气。

    更可气的是此时王弋还在一旁拱火:“本以为是坐牢,没想到是受刑啊。啧啧……这可真是苦了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郭夫人喽……”

    “你!”

    啪!

    甄姜又是一巴掌,冷哼:“不懂礼数。”

    “殿下……”甄道拖着长音,扭了扭身子说,“臣给您行礼了……”

    “你就是挨揍没够。”王弋转过头,白了一眼甄道。

    果然,甄姜又是一巴掌。

    “阿姊……打痴了……”

    “痴了最好。”甄姜都懒得看自已妹妹一眼,还出言讽刺,“痴了,那郭奉孝也养得起,也省得你郭夫人老来我王家要东西。”

    甄姜的话很重,甄道听得眼泪都在打转,嗫嚅:“阿姊……我知错了。”

    “行了,行了。”见甄姜还要骂,王弋赶紧拦住,对甄道说,“最好能知错就改。阿姜收拾了你,那郭奉孝也跑不了,我也得收拾他。你们两个是真野,放出去了谁也管不住。”

    “都是你纵容的嘛,嘿嘿……”甄道跑过来坐到椅子边的地面上,没皮没脸,“你说随便打,奉孝当然随便打喽……”

    “唉。”王弋一声叹息,随口问,“你也算是上过战场了,感觉如何?要不要给你组个娘子军?”

    “不要。”说到正事,甄道果断摇头拒绝,“女子本就柔弱,像我这样的乃是万中无一,训练起来更是麻烦。军中强者为尊,我不知道有几人能有奉孝那样的谋略,但像我这样武艺的怕是难找,女子成军根本服不了众。”

    “我也就说说,到那里给你找那么些人去?”

    “姐夫,我想好了,我想要读书,多读书。”

    “哦?”王弋闻言大惊,转过头去诧异地问,“莫不是抄书抄坏了脑子?你怎么会想读书呢?”

    甄道却看向远方,眼神中充满了茫然说:“以前我也觉得自已不用读书就很聪明,其他人都没我聪明,后来我发现奉孝比我聪明很多。可这次出征我才发现自已所谓的聪明不过是些小聪明,很多事可能连军中将校都比我看得明白,更不要说那些文人了。我真的想看看奉孝到底有多聪明,可是我越努力看,越是看不清……”

    王弋和甄姜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此时只有一句话——果然年纪大了,心就收回来了。

    “读呗。”王弋对甄道的想法非常支持,“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太学院里有你一辈子都读不完的书,不懂的就去找康成公。”

    “嘿嘿……那姐夫能将林儿的马借我代步吗?”甄道转过身来跪在地上,看向王弋的眼神中全是小星星。

    有那么一瞬间,王弋和甄姜都觉得自已之前出现了什么错觉,居然会觉得甄道能有个正经长大了。

    王弋气得一把将甄道脑袋推开,没好气道:“这匹马是儁乂在战场上为我夺的,你不是有本事吗?战场我给你准备,你自已去夺吧!”

    儁乂……张儁乂……张合!

    听到这个名字,甄道心中怒火就止不住往上涌,拳头攥得紧紧的。

    不过以她的性格,早已习惯自已的事情自已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借助王弋进行政治迫害。

    “姐夫,我有一件事求你。”甄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听说张儁乂有个儿子?哼,张儁乂那么厉害,想必儿子也是个练武奇才吧。姐夫你看我怎么样?做那小子的师傅绰绰有余吧?”

    “别给我找事啊。”

    “可是……”

    “别给我找事。”王弋忽然斜了甄道一眼。

    只一眼,散发出的压迫力便不敢让甄道多说一句。

    甄家家主死的早,甄家这一代大部分时间都是甄姜撑起来的,甄道又早早跟随在王弋身边,很清楚王弋对于甄家意味着什么。

    与其说王弋是甄道的姐夫,不如说王弋是甄家真正的大家长,可以一句话决定甄家任何人的生死。

    不过甄道还是有些气不过,赌气般狠狠靠在了王弋的椅子上,抿着嘴一声不吭。

    王弋也懒得理会她,给甄姜腾了个位置,轻声问道:“今日有人提出让几个小子去读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甄姜挥退侍女,大方坐下,反问:“他们想将手伸向后宫吗?”

    “是,不过被我按住了。”

    “你应该直接按死他们,需要我做什么吗?”周遭的气温似乎随着甄姜的语气逐渐变得冰冷,或许有些人早就忘了,甄姜是一个进攻欲望极其强烈的人,她绝不允许有人染指自已的地盘。

    王弋伸手搂过爱人,轻声安慰:“按死是不可能的,就像是野草,斩不尽,诛不绝。”

    “那就做个花匠,多修剪修剪,总有一些胆小的野草不敢发芽。”

    “在动手啦,在动手啦……”王弋拍着甄姜,也不知是在和她说,还是在和自已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王弋将几个孩子都叫过来一起玩耍后,天色不知不觉便已暗淡。

    其实他很留恋这种生活,可惜这样的生活注定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岔路口,驻足休息可以,想要常住却是万万不能的。

    当夜晚过去,阳光再次洒向大地,迎接王弋的却不是美好。

    洗漱完毕后,王弋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平日里等在门外的吕邪不见了。

    要说吕邪出了意外,王弋是万万不信的,可除了生死,几乎没什么事能阻止吕邪伺候王弋,王弋也早已习惯了吕邪跟在身边,如今这人哪去了?

    他还在这里奇怪,刚好王镇带着侍从前来问安,还未等王镇开口,他便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王镇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父王已起身批阅政务,儿臣怎能懒惰?”

    “你还在长身体,应该多吃多睡,我也用不着你小子帮我做什么。”

    “父王,清晨朝气充沛,适合读书习武。儿臣愚钝,不能帮上父王的忙,只能勤勉一些。”

    “你活得比我还老。”王弋摇了摇头,看着高高瘦瘦的儿子有些无奈。

    王镇在外貌上完美的避开了王弋,长得很像甄姜,又高又帅,一幅浊世佳公子的样貌,将来肯定能迷倒无数人,只可惜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既不像王弋也不像甄姜。

    不过王弋想到王斌,忽然又觉得王镇可能真就随了王弋的性子。

    想到这里王弋笑着摇了摇头问:“你看到吕邪了吗?”

    “回父王,儿臣没看到……嗯?”王镇还想否认,却听到身旁小宦官正对他耳语,听完后他立即将小宦官拉到王弋面前呵斥,“君子无不可告人之密,你说。”

    小宦官都傻了,他本事想让王镇有个在王弋面前表现的机会,哪曾想要自已面对王弋?根本不敢说话,在王弋面前直挺挺跪下了。

    “起来,起来。”王弋见状差点没笑死,转头喊道,“阿姜,出来看看你的好儿子,哈哈哈哈……”

    甄姜其实就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也是眼前一黑,她着实有些不明白,自已是个人精,王弋骗起人来那眼神真诚到别人怀疑都会产生负罪敢,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憨憨的儿子。

    “殿下……”甄姜走过来用眼神勾了一下王弋,撒娇般哀求,“他不是您的好儿子吗?镇儿也不小了,是时候带他去长长见识了……”

    看着甄姜千柔万饶的眼神,王弋下意识揉了揉后腰,赶紧答应:“行行行,老牛就是老牛,不是神仙。”

    “呸。”甄姜的脸一下子红到脖颈,狠狠瞪了一眼自已生的傻小子,飘飘然回房去了。

    王弋咧嘴笑了笑,问小宦官:“你知道吕邪哪去了吗?”

    “殿下……殿下……”小宦官颤颤巍巍,半天才讲明白,“干爹……干爹……发了火,去少府了……”

    “哎呦,吕邪都有儿子了?不错,不错。知道少府在哪里吗?”

    “知……知道……”

    “前边带路。”王弋起身拉住王镇的手,向少府的方向走去。

    嘴上说得轻松,其实他心里相当烦闷,少府啊少府,怎么老是少府?但凡和钱沾上关系,怎么破事儿就那么多?

    一路无话,离着老远王弋就听到皮鞭抽人和哀嚎的声音,王弋止住脚步问王镇:“你觉得会是谁在挨揍?”

    王镇沉吟了一会儿,才十分认真地说:“回禀父王,您早上没有见到吕总管,想必他已经来这里很久了,定然不是什么小案子。前些时日您刚刚清查过少府,今日少府又起波澜,儿臣实不知是谁挨打,只知道挨打的人有很多。”

    嗯?

    王弋听得满头问号,这小子明明不憨,怎么会将小宦官推出来?莫不是这小子在演他这个老子?

    “那你觉得此事应如何处理?”王弋继续追问。

    王镇的回答那叫一个正义凛然:“应交给大理寺会审,所有赃物全部追回,犯罪者按律惩处,无罪者予以赞扬,受牵连者予以补偿。”

    王弋听的都有些无语了,这是一个君主继承人该有的觉悟吗?这是个君子才有的性情,君主怎么可能会是君子。

    “走吧。多听、多看、多想,少说。”王弋牵上儿子,他可不想要个君子继承人。

    来到少府门前,场面让王弋都有些愕然,因为吕邪亲自在抽人,也不问话,就是干抽。

    “吕邪。”王弋叫停了行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吕邪见到王弋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天色后赶紧过来请罪:“殿下,臣有罪……”

    “少府又少钱了?少了多少?”

    “殿下,少府没有少钱,只是……只是今日乃是少府外出采买,臣听说不少东西都涨了许多银钱,怀疑有人从中贪污。”

    “最近邺城的物价涨了?”

    “殿下,邺城的物价没涨,只有少府采买的物价涨了。”

    “为何?”王弋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他其实不用少府卖的东西,他和自已女人孩子用的东西一直都是甄姜通过特殊的渠道获得的,最大程度保证了安全,少府采买的东西都是给王宫中的侍卫、侍从、宫女用的,所以少府最终的管理权一直都在吕邪手里。

    这不是一件好事,可王弋懒得管账就一直没改革,他也信任吕邪,上一次发现少府有问题的也是吕邪。

    问题是再怎么说供给少府的东西也是王宫在用,说涨价就涨价?这不是给他上眼药呢吗?

    谁知吕邪听到王弋问后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殿下,听说有人将少府采买的东西里面的赋税给免了。”

    “赋税免了?”王弋伸手拍了拍儿子,轻声说,“去将你母亲叫来,快去。”

    “喏。”王镇答应了一声,三两步就蹿出了王弋的视线,看起来还真会些功夫。

    见到王镇走后,王弋的语气中就透着杀机了:“吕邪,谁有权力免了他们的税?”

    “殿下,臣正在问……”

    “那就快些问,孤倒是很想知道,既然免了税,怎么少府买东西反而还贵了。”王弋很清楚这件事是冲他来的,而且既然对方出手,就不会只有这一招。

    反应很快嘛……

    只是很可惜,直到甄姜到来,吕邪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连赋税免了也是少府采买人员之中的一个小宦官不小心听到的。

    “殿下,如此着急唤臣妾过来又不知有何事?”后宫之主的到来让本就有些血腥的场面增加了一分沉重,所有侍从大气都不敢喘。

    “让你来看一出好戏。”王弋将那个小宦官叫过来,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后甄姜明白了王弋的意思,立即让贴身宫女全面接管了少府,并对王弋说道:“殿下放心,后宫有臣妾在,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阿姜,日后少府的东西都要过你的手。”

    “臣妾明白。”

    “不要将生意铺的太大,够我们自已用的就行。”

    “不如……臣妾将纸坊拿出来吧。”甄姜看王弋没说话又补充,“墨坊拿出来也是可以的。”

    王弋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一个都不用拿,这里你处理吧,镇儿这几天跟着我,先走了。”

    “殿下放心。”甄姜行了一礼,跟随王弋走出少府。

    甄姜办事王弋还是很放心的,离开少府直奔自已的书房,派人去找了荀彧和田丰等人。

    哪知荀彧等人还没来,明镜司的人却先到了,还给王弋带来了一个消息。

    “好大一池水,大山压在上,奈何没了顶,肖人做其上。”

    原本被坏了心情的王弋看着眼前这一行字竟然笑容满面,只可惜嘴角全是嘲讽。

    “吕邪,你说这么老套的东西,这些人怎么就用不够呢?那么好用吗?”王弋随手将纸递给吕邪,冷笑道,“我给了他们那么大一个机会,到头来竟然只给我编出一首童谣?好歹找两个鬼狐山怪在半夜里喊:‘大楚兴,陈胜王,’也好啊。”

    “殿下,臣定会查明是哪个贼子敢妖言惑众!”

    “用不着,能想出这种词句的人多半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见识。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水命的大汉被土命的黄巾压住,土命的黄巾又被我这个肖人镇住,那他们那些人算是谁的臣子呢?想让我走到那一步,又不敢让我走到那一步,怕什么呢?是害怕自已从我这里分不到羹吗?

    玉玺就丢了吧……我本来还不想杀那么多。吕邪,你去告诉满伯宁,有人从孤的库房中盗走了玉玺。”

    “喏。”吕邪应下,向王宫外面走去,在门口时刚好碰到荀彧。

    “吕总管这是有事?”荀彧看到吕邪打了个招呼问,“殿下唤我去是发生了什么吗?”

    吕邪行了一礼,低声说:“荀尚书,您可曾听说今日市井小儿之中流传着一首童谣?”

    “什么童谣?”

    “是这般……”吕邪将童谣告诉了荀彧,见荀彧陷入沉思便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荀彧是何等大才,一下子就听出来童谣里面的含义,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种事怎么又闹起来了,当初他明明杀得挺狠啊,怎么都不长记性呢。

    “唉……多事之秋啊。”荀彧叹息一声,在侍卫的引领下来到了王弋的书房,正好看到王弋提笔将那句童谣写在了纸上。

    “殿下,臣来了。”荀彧行了一礼,赞道,“殿下的字是越发锋锐了,只是可惜这句话却坏了殿下的意境。”

    “文若用不着试探我,碰到吕邪了吧?和他聊了什么?”

    “殿下英明,不过五州之地可是已让殿下满足了?”

    “我是让吕邪去报案的,玉玺不知被谁从库房中盗走了。”

    “岂有此理!”荀彧闻言非常生气,“何人竟然如此大胆?”

    “谁知道呢,我让明镜司去察了,也不知是谁的心眼这么坏,竟然将小孩子放到了台面上。”

    “殿下!”荀彧的怒火瞬间消失,转而带着些许错愕,劝谏道,“如今多事之秋,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啊!”

    王弋将纸团起来扔进废纸篓,有些无奈道:“文若,你给我来评评理。没了赋税,买东西反而更贵,这是什么道理?”

    荀彧闻言愕然,问道:“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少府……”王弋冷笑着将少府采买的事说了一遍。

    谁知荀彧听完却一拍手掌,喝道:“遭了!”

    “此话怎讲?”王弋极少见到荀彧这样,很是不解。

    荀彧急促地说:“小吏!殿下,不是有人给少府免了税,而是小吏今日根本没去收税,所有的商贩都没有收税!”

    “涨价……好啊,好啊!哈哈哈……”王弋哈哈大笑却满脸怒火,冷声说,“真是好大一个狗胆啊!还和孤在这里玩儿起了宣战这一套?好好好!袁靖,你立即带人去将少府所采买商铺的人全给孤带回来,孤也许久没有审案子了。”

    荀彧看到一道人影如鬼魂般从墙角飘了出来,对王弋行了一礼后又瞬间消失不见。

    荀彧在心中只能发出叹息,这样的人只有明镜司才有,明镜司出手只会连根拔起,定然牵连无数。

    “殿下息怒。”荀彧行了一礼,问道,“臣是否要起草一份名录?”

    王弋脸上已然没了怒色,只是声音异常阴冷,“不急,人有得是,你慢慢挑。孤,慢慢杀。”

    “殿下,臣还是认为玉玺会不会落在哪个角落里了?不如派人仔细寻找一二?”

    “文若啊,不知你是否经历过这种情况。有时候你需要一样东西时怎么找都找不着,可一旦不需要了,随手一摸就会出现在身边,你说奇不奇怪?”

    “殿下,玉玺乃是国之重器,多派些人仔细寻找,应该可以找到吧。”

    “人若,笔墨纸砚乃是读书必不可少的东西,我想挑一样官营,你觉得如何?”

    “殿下……”荀彧不想再装了,行了一礼请求,“玉玺之事太过重大,牵连之人将不计其数啊。如今河北难得稳定,您又要征讨洛阳,更需要稳定啊,臣请殿下三思!”

    “那就笔吧。文若每日书写颇多,我找些好笔给你,书写也会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