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近落成的公园。大河已快到了,你看,那就是江户街,对面可见到台东体育馆。
如中村所言,越过车道后,是一片植栽形成的河畔公园——隅田公园。
“啊,居然是通住这儿吗?我今天和小谷来这儿查访过哩!”
远方,约莫樱树所在的位置,仍传来醉客们的大合唱。
“春天的气息使人疯狂。”中村喃喃说道。
加贺深觉似听到奇妙的暗喻!
山谷倔在昔日注入大河处有座巨大水门,加贺隐约能感受到流水气息和樱花香混合的春日芬芳。
两人穿过植栽,走至能俯瞰大河水面的位置。
能够见到河面,但是因位于很高的堤防上,感觉上河面很低。没有船影,但,若是住昔的江户,河面上一定有很多竹筏、舟船和白帆船吧!
“来吉原寻芳的客人是依据我们刚才走过的路线搭船而下,在此右转后,回浅草桥的租船场。”
“一定是很愉快的旅程吧!”加贺并非迎合中村的心情,很自然地说。
中村频频颌首:“我是这样觉得,但现在已成为永远无法达成的憧憬了……这条大河,左边有千住大桥,右边有浅草桥一带着名的两国桥,是出名的投河自杀胜地……此外,到这里为止,却没有官方建造的桥梁。”
“啊,是吗?樱桥当然不是,可是这问桥、厩桥和吾妻桥之类……”
“不,只有吾妻桥是老百姓建造的。问题是,江户时代的桥梁只有吾妻桥、两国桥和再过去的永代桥,所以,连白帆船都能驶至这附近。”
“嗯,在江户时代,这一带想必是个好地方……”
“不,河对岸的这边是不祥之地,或许应该说,这条大河对岸的两国回向院周边地带乃是妓院和死人的欢乐地。不过在当时,人们都能习性掌握好与坏的分际,也就是说,所谓的江户文化本来就是邪恶文化,不管吉原、浮世绘、艳笑落语或歌舞伎,其本质皆脱离不了‘性’的欲望,因此当时的人们经常会感到有狼狈心理,也会自我收敛,非常容易管理。”
中村的话让加贺想起陌生的吹口琴老人那畏怯、孤独、痴呆的风貌。再想起生活于隅田公园的游民们,忍不住觉得即使到平成六年的现在,江户那种邪恶的一面似仍存续至今那么,又懂得善恶分际的坏人吗……那老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正如中村所说的,仿佛对于江户的邪恶一面非常熟稳一般。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加贺沉吟着。
如果那样,老人应该是和吉原有关联才对,但,在吉原又寻不到老人的痕迹!
“那位老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加贺边感觉河风吹拂脸颊,边喃喃自语。
“不知道其身世吗?”中村问。
加贺颌首。
“但是,今天报纸已有小篇幅报导这桩事件,可以期待获得某种反应的。”中村说。
加贺心想,应该是吧!问题是,会有人注意一位游民因消费税而犯罪的小事件吗?
“但,即是这样……”加贺说,“有人为区区十二圆而杀人,却也有人为了召妓,在吉原一夜花掉一千万圆,这未免太……”
中村苦笑:“那是因为江户人不把钱放至隔夜的习惯吧!当时的江户人,过了下午二时以后,就都停止工作,只专心于玩乐。”
“是吗?”
“好像是。虽然以目前在密闭的小房间中患工作中毒症的现代人眼光看来,那是太懒情了,但,当时想买房子随时就能买到,至少比现在的东京人好多了。”
这次轮到加贺苦笑了。
“即使现在,女明星的幕后支持者还不是同样撒着大把钞票?只是我们没有那种本事而已。算了,不管哪个时代,人情世故都是一样的。”中村说完,笑了笑。
但是,加贺已看不见他的笑容了。
远处的樱桥亮起灯光。
男人的身体在昏暗的地下室吊着,恰似因为犯下重罪被处极刑后,为求以谢世人而将之曝尸般。
勒住男人脖子、将他吊起的扣环仍发出窸窣声,男人的身体仍残留着刚才的挣扎余韵,微微晃动。双手被绕向背后,用皮质的扣环牢牢扣住,穿着灰色宽松长裤的脚似仍不停痉挛颤动。不,是真的在痉挛颤动!仿佛身体虽死,双腿却像不同生物一般。
矮小男人盘腿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静静盯视在自己鼻尖三尺高度的男人脚上那双脏运动鞋尖。他那白痴状的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似是微笑、又像怯惧般哭笑不得难以言喻的表情。
乍看好像马上就要大笑出声般,又有如立即会惨呼出声、边哭边拔腿而逃的前兆。
但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矮小男人正把什么东西拿到嘴边,而且咬了一口,嘴唇开始不住蠕动。
仔细一看,矮小男人手上拿着的是桃红色的大馒头。
难道这么矮小、怪异的男人无血也无泪吗?是来自地狱一丁目的冷酷恶鬼吗?
面对刚咽气不久、双腿仍不住痉挛的死者,如果是正常人,不可能还蹲在其脚下方吃馒头!
周遭弥漫掺杂着血腥味、排泄物异味、呕吐物臭味、霉味、灰尘等气味所形成的无法形容的恶臭,这正是死亡的气息!不,应该说是杀人的气息吧!而在这样的气息中,除非是鬼,人类实在不可能吞得下食物。
不,别说是吞得下,甚至连胃内原本贮存的东西都会吐出来!但是,矮小男人却边笑边吃着馒头。他膝上放着小盘子,盘内有桃色和白色的馒头,就是在庆典时大家常吃的那种馒头。多么讽刺又不洁的景象啊!接着,矮小男人拿什么饮料至嘴边。形状像是温酒的小酒壶,果然没错,是酒!但,不是小酒壶,而是装在约莫零点六公升大小透明酒瓶内的日本酒。他居然在吊死的尸体前独自享受奇怪的酒宴。
不久,两颗馒头似已吃完,矮小男人站起身来,一口灌完透明酒瓶内剩下的酒,把盘子和空瓶置于地板上,拍拍自己长裤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