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我们一同战斗,她带着种种想法与力量,成为了我们的朋友。我们一同离开雪原,向着乌萨斯的城市走去。”
霜星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就像刚才讲述爱国者的故事一样,她的双眼失去了焦距,直直的看着横亘三人上方的断梁。此刻,她看不到眼前的灰尘,双眼所及之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一个身材瘦小的龙族女性走队伍的最前面,那个人的衣服很华丽,也很保暖,看起来就像是贵族常用的款式,却有些破烂,不再光鲜亮丽,就连颜色都蒙上了一层灰尘,似乎很久没有洗过了。
那是霜星见到的第二束光,一束感染者未来的光。
“论是她沉思之后吐出的词句,还是与我切磋时大剑的挥舞,她背负的力量相当诚挚,也足够厚重。”
确实挺厚重的……
瓦伦丁想起了那天火焰中的切尔诺伯格。他穿着一身被烧焦的衣服用手指捏住了塔露拉挥过来的剑刃,然后又徒手将那场大火的罪魁祸首撕成两半,干净利落。
这自然不是瓦伦丁所能办到的,全部依靠他体内的永生者。但即便永生者如此轻描淡写的击败了塔露拉的进攻,作为第一人称视角观战的他也能感受到永生者强大力量下不堪一击的塔露拉挥舞大剑时的磅礴气势。
瓦伦丁很确信,就算他能利用剑术成功的用强剑身挡下那头龙女挥来的剑,对方大剑上裹挟着的力量也会将他手中的长剑强行劈成两半,带着他自己的身体一起。
就算用的是永生者送给他的长剑,瓦伦丁也会因为对方剑刃的冲击而握不住剑柄。
这是绝对力量的碾压,任何技术和装备都弥补不了的。
“救治受伤的战士时,她。向感染者讲述策略和她那些学说时,她。而和乌萨斯剿灭小队作战时,她依然。”
“……我们甚至能和一些普通人一起进餐。她不乎身份,她的眼神不会是假的。我们的队伍壮大,我们的友谊增长。她联络的人,都是好手,也都是好人。”
“停一下。”
消了气一直安静倾听的瓦伦丁举起了手。
“你的这些话……都是说塔露拉?”
瓦伦丁合拢手指,伸出食指指着正上方。
“用背后灵的火焰将这座城市变成废墟的,纵容手下随意屠杀切城市民的,眼睛里除了暴虐和冰冷没有其他任何感情的……”
“塔露拉?”
瓦伦丁的表情很精彩,甚至比刚刚听到霜星说不允许罗德岛的人继续伤害整合运动的感染者们时的表情还要可怕。
“哦对,还有你说的她联络的人,都是好手。”
瓦伦丁从翘起的嘴角里挤出一声不屑的讥笑。
“确实是好手,杀人放火那是一个高啊……”
“不过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好人’这个词?”
他举起双手放自己脑袋的两边伸出食指和中指动了动,做出一个引号的手势。
“你说的是那些已经疯了的感染者眼中的好人,还是义上的好人?我不明白。”
“字面意思。”
霜星的解释很简单。
“那些人……并不仇视普通人,就跟我一样。他们对待感染者亲如兄弟,对待我们的敌人凶如狼虎,对待普通人的态度也是普通人。”
“不主动亲近,也不主动表示敌意。遇到帮助时会说谢谢,遇到白眼时也只会当做看不见。除非他们想要伤害我们,不然我们是不会主动攻击普通人的。”
“哦……那可真是伟大的忍辱负重。”
瓦伦丁特意加重了忍辱负重的字音。霜星听得声音中的嘲讽,但她也没说什么。
曾经的整合运动确实是一群理性的人,梅菲斯特不像现这样冷血疯狂,还尝试着唱歌;塔露拉真的是个人情味领导力十足的人,所有人都很尊重她;那个时候的浮士德拉弓还会觉得劲,雪怪小队的指导下逐渐成长到现的……
他们亲如兄弟姐妹,他们就是一家人。
但是现……
他们仍是家人,但已经变了模样。
瓦伦丁的嘲讽很正常。作为一个切城事件的幸存者,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温和了。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不想替他们开脱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听完我的故事。”
霜星的语气很平淡。她没有刻意放低态度,也没有去回应瓦伦丁的阴阳怪气。对她来说,自己和瓦伦丁是两个世界的人,眼睛看到的东西、心中感受到的情感都不一样。这两类人能坐一起平静的交流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听或者不听,信或者不信……
所谓。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需要强加自己的观点给别人。
“那时,我把她当做自己的朋友。她默默地帮我做着这些糖,即使她手艺很差,做出来的品相也很烂。”
论现的塔露拉如何,曾经的塔露拉就是像霜星所说的那样。那是她的回忆,她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完全真实。
“她吃下去的时候,表情也很古怪。她努力给了我一个笑容。那个表情真的太奇怪了。她强撑,我也知道,就连我也笑出了声。”
似乎是这段回忆激起了霜星早就冻结的感情,此刻的她嘴角也动了动,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干净,纯洁,美丽,就像是炫耀一样,里面只有对纯粹友情的珍爱,让诺亚想起了故事中的雪莲花。
诺亚眨了眨眼,将这珍贵的一幕拍了下来。
“现一切都变了。”
一瞬间,霜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雪莲花消失了茫茫风雪之中,他们只能看到被冻结的雪原。
“如你所见,切尔诺伯格毁了天灾之中,多数普通人不是死了就是成为了新的感染者。他们的眼睛里,我连一点活下去的欲望都看不见。”
就像当年矿场中的其他人一样。
就像曾经被注射了“钥匙”的瓦伦丁一样。
就像这……
这世界中的数人一样。
“要是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么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会跟随她。”
是的。曾经的塔露拉并不是现这个模样,霜星记得很清楚。现的塔露拉跟曾经的她判若两人。除了外貌一样之外,其他的……
没有任何相同点。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诉你一个秘密……”
霜星盯着诺亚脸上的显示屏。
“现,她正筹备着夺取龙门。据说这回的结果会与切尔诺伯格有不同之处,感染者们将会得到自己的城市,而不是一座巨大的废墟。”
“你会相信这样的人吗?”
相信一个刚刚摧毁掉一整座城市的刽子手?
我信她*华夏粗口*
瓦伦丁心中暗骂了一句。先不说龙门有多少人,龙门背后的炎国会不会派来增援,光龙门近卫局塔露拉能全部消灭掉吗?
再一次施展那天切尔诺伯格用过的源石技艺?
当时瓦伦丁看的清清楚楚,因为过度使用自己的能力塔露拉的腿上布满了源石结晶,如果龙门再用一次,她还有多长的寿命?
攻占一座完整的可供人生活的城市可比将一座城市变成废墟困难太多了。
“如果说这是一种演技,那这种演技会骗过这片大地上的任何一个人。”
被欺骗的痛苦早就已经霜星的心中生根发芽了,只不过相对于曾经受过的苦,这真的不算什么。至少目前为止,塔露拉仍是感染者的领袖。
“我有一个从来没离开过我脑海的想法。”
“如果我与她正面对抗,我能有几分胜算?一旦我们决裂,一旦我发现了她欺骗了感染者们,或是暗地里设计对感染者不利的阴谋……”
“我会与她战斗。她必须知道背叛的代价。”
“数次和乌萨斯的死战洗濯了我的思绪,磨炼了我的能力。我可以确切地说,即使我法战胜她,也可以让死亡把她和我从大地上一并带走。”
每一个感染者都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霜星真的放弃了生的希望,也许最寒冷的坚冰能战胜那足以融化一切的火焰。
“老顽固不会同意我的想法。他战斗了太久,他的垂老正驱使他走向一条只有牺牲的道路。”
“你不同意你父亲的做法。”
诺亚从霜星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如果未来真的就这样发展下去,霜星很可能会跟她现唯一的亲人翻脸,甚至决裂。
“他对敌人是坚强的,他对朋友是忠诚的。一旦他认为自己该去保护这些人,他就必须面对朋友身上的现实,这让他变得软弱。”
“一生都相信着别人的老头……这个老顽固从来不去考虑被人背叛之后该去怎么做。”
对比一下霜星回忆中的塔露拉和现的塔露拉,爱国者这次恐怕是真的被背叛了。
甚至可以说,塔露拉背叛了整合运动,背叛了相信他的所有感染者。
“也许是他自己强撑着咽下了那些苦果。他一次次承担被背叛的痛苦,却什么也不说。”
这个瓦伦丁理解。父母会向自己的儿女倾诉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吗?
不会。
“论是听说了整合运动的事迹加入的感染者,还是觉得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被纵容的感染者……整合运动内部正分化,而我们的领袖毫作为,甚至默许这些事的发生。”
整合运动正分裂?瓦伦丁眨眨眼,将自己漫不经心的思绪集中起来。这大概是他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因为这代表着一部分理智的感染者正黑暗中涌动着,“整合运动”这个名字未来或许真的会回归到正道上。
而那些纯粹是为了发泄欲望加入整合运动的人,迟早会悲哀的死亡,被世界唾弃。
论未来,那支队伍是否将“整合运动”的这个名字继承下去,还是改头换面成为一个新的感染者支柱,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感染者已经开始苏醒,普通人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还会远吗?
“龙门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一定会回切尔诺伯格。这一次,我必须面对她。”
“因为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我答应兄弟们会给大家找一个家。我倒下之前,我得兑现我的诺言。”
霜星的声音有些虚弱,或许是长时间的讲述让她有些口干舌燥。瓦伦丁他们这片废墟之中被困住很久了,救援队仍没有一点到来的迹象。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都诉我?”
向一个陌生人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这件事真的很奇怪,哪怕是用上自己魅惑的被动技诺亚也不敢确定能够让这位心和身体一样寒冷坚硬的兔子小姐打开心扉。
但霜星却主动那么做了。
“因为你的眼神诉了我,你并不是另一个刽子手。”
“我的眼神
?
诺亚脸上的显示屏出现了一个问号。
她一直带着面罩啊,霜星怎么能看到她的脸?除非……
诺亚想起了一开始自己还跟粉毛兔子姐姐摔跤的时候,霜星恰好醒来看到了她的真实面目,还愣住了。
……
不会吧,这样也行?这姐姐看见自己的脸也就一秒钟啊!
“呃……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
诺亚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将真相诉她比较好,随口敷衍了过去。
“怀疑自己是最好的。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因为笃信着什么东西而一意孤行下去。”
但是霜星回答得很认真。
就这时,一阵突兀的敲击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诺亚愣住了,她扭过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目光所及之处仍是被堆叠一起的倒塌的废墟碎石。但是那小小的敲击声结束后,诺亚似乎听见了某只小兔子的急切呼喊。
“阿米娅……”
她轻声念出了那个名字。
“……你们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他们似乎挖掘上面的废墟。”
不仅仅是阿米娅的呼喊声,霜星还感受到了雪怪们的源石技艺。虽然比不上霜星那么强大,但却极为相似。
“看来故事会结束了啊。”
瓦伦丁打了个哈欠。
“好了……我的手指已经能动了。”
霜星歪了歪脑袋,看到了自己微微颤动的手指。
“谢谢你。”
“我做了什么吗?”
诺亚转过头,显示屏上又多了一个问号。她正拿着一块石头敲击着面前的断梁,给外面的救援队发信号。
“谢谢你帮我消磨了这些时间。”
“还有……”
霜星将视移到突然坐到自己旁边的瓦伦丁身上。
“这位八重樱小姐,不需要这么紧张。虽然我的身体好转,但是强行使用源石技艺只会让我的健康状况变得更糟糕。我可不想还没见到塔露拉的时候就离开人世。”
虽然霜星嘴上这么说,但瓦伦丁仍没有停止自己体内力量的发散。他看了一眼霜星,没有说话,身上那层橙红色的薄膜却是更加耀眼了。
见到瓦伦丁不相信自己,霜星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她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救援队的到来。但是她刚闭上双眼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
暖流。
很久之前,霜星就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夏天这个词语,但她从未经历过这个过度温暖的季节,因为乌萨斯没有夏天。数个寒冷的夜晚,所有人都裹着厚厚的被子入睡的时候,并不惧怕寒冷的霜星却做着一个炽热的梦。
她渴望温暖,所以才会吃那种糖。但除了那天切尔诺伯格的沦陷之外,霜星从没感觉自己的身体暖和过。她并不喜欢塔露拉的火焰,因为那里面夹杂着不知道多少令人作呕的负面情绪。
除了这一次。
瓦伦丁动用了自己的源石技艺,让它覆盖住了霜星的身体,给她送去了难得的暖意。论他再怎么恨整合运动,再怎么恨那些感染者,他也不会恨霜星。
至少,霜星没有参与那天的屠杀。
霜星看着自己身体上若隐若现的橙红色,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的暖流,嘴角微微翘起。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