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士兵围聚城下,甚至不少悍不畏死者攀爬这最简陋的云梯登上墙头。
然而这一切在张武看来都是徒劳。
行军作战其中一大忌讳,便是超出原本计划作战。
战争并非是简单的算术题,并不是谁家兵多士气高便能毫无悬念的赢下。
更不会因为个人意志的狂热而发生剧烈的偏移。
由于没有提前制作攻城器械,除了最开始的一轮箭雨给城头巡防营士兵造成些许杀伤之后。
战争瞬间陷入一面倒的屠戮。
他们的云梯数量严重不足,每架云梯之下,守着数千等待着登城的兵卒。
而城头上,只需要抛下块滚木,就能要了几十人的生命。
没有冲城车,很多人只能扛着铁具,想要凭借人力通开被泥沙填死的城门。
加之城头箭矢的压制,每一个呼吸之间,都有数以百计的生命在战场上消逝。
战争一直持续着。
直至人们发现往日袍泽接二连三死去,皇城仍旧屹立眼前,这才恢复克一丝理智。
加官进爵一飞冲天固然能令人舍生忘死。
但没有人能接受这种毫无意义的送死。
黄昏将至。
攻势逐渐缓慢下来。
终于,有人选择了后退。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而此时督战的督军并未挥动手中的钢刀坚持他们的本职工作。
从黎明至黄昏。
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遍地浮尸,血流漂橹。
一战下来,南北营付出的生命不下三万。
任
谁心里都明白,这场仗,是不可能胜了。
是夜,
桓温在一阵急促而剧烈的咳嗽中醒来。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昔日部下齐刷刷的围拢在他病榻前。
他们目光闪躲,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乾元殿拿下了吗?司马聃何在?咳咳咳...”
“丞相勿怪,末将作战不利。还请丞相再宽限一日,明日末将亲自冲城,不登城头,誓死不回。”
桓温起身虚弱的拍拍将军的肩膀。
“罢了罢了,你们已经尽力了。”
“丞相....”
桓温一抬手,打断了众人的宽慰之言。
掀开军帐。
外面尽是断手断脚之人的哀嚎。
放眼四周,一副愁云惨淡之像。
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那般旺盛的士气都不曾拿下的乾元殿。
又岂是这些残将败卒能攻克的。
没有机会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了!
迎着渐起的风,桓温紧了紧外袍,平静的吩咐道:“自我死后,尔等便拥桓熙为主。暂且退出建康,转往九江休养生息,以谋再战之机。”
“丞相只是偶感风寒,何处此言啊!”
风寒?
桓温蔑笑一声。
心中执念随风散去,死亡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恐惧的。
远远望向皇城,在那里,他仿佛看见了一双低眉浅笑细细语的卑劣眸子。
以胜利者的姿态望着他这副丑态。
是的,
他已经猜到了。
纵观史书,这般玩弄人心的手笔必定不会出自张武之手。
是那
个未曾弱冠之龄的谢家儿!
而他在此前,分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将其收入麾下。
甚至自己的至交好友谢奕便是其父。
“天道不公,使魏人助仇不助我!痛煞我也!”
痛呼一声后,桓温扶着部下的力量越来越弱,最后直立艰难,就这么缓缓坐在了地上,目光,仍旧死死盯着远方的皇城。
“丞相?”
旁人发现不对,围上来时。
直接其口中殷红鲜血泊泊涌出,印红了胸前的衣衫。
在一探鼻息......
......
报!~
“禀将军,桓温死了!”
城头上,谢玄不由咧开了嘴,缓缓抚掌。
“好!老匹夫终于死了!”
“孙将军那边早已整备兵马,只等将军一声令下,顷刻之间便可掘开城门,冲出城去覆灭叛军势力。”
“是吗?”谢玄轻笑两声:“既然孙临这般想去,何必请示于我?”
传令兵不敢直视谢玄的眼睛:“将军言重了。”
谢玄的威望,是在一次次料事如神中构建出来的。更因为其身后站着的就是古今第一名将张武。
便是孙临动了什么歪心思,只要这二人还在,便老实的跟家猫一般无二。
谢玄冲着传令兵挥挥手:“你去转告孙临,若他不怕桓温老匹夫诈死诱他出城,他大可出城一战。”
“喏。”
一边,孙临得到回复的孙临好像醍醐灌顶一般,大骂自己糊涂的同时又是暗叹谢玄的谨慎。
可他哪里知道,谢玄早已料到桓温已
死,已然通告张武后,率三百轻骑于暗道中离去。
比起桓温,谢玄更想死的人可是司马聃啊!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建康城都乱成一锅粥了,他又岂会帮着司马家的畜生彻底平叛?
接下来的好戏,就交由两条疯狗去唱吧。
至少在司马聃和桓温打出来个生死胜负之前,恐怕他是不会再度踏上南地的土地了。
“小子,你这么去诈孙临管用吗?”
“姐夫也忒瞧得起这孙家崽了。”
“既然一日便能逼死桓温,你何必还教我劫回三日口粮?”
谢玄望着火势这才缓缓熄灭的坤仓:“坤仓一毁,叛军必退,然留在建康的巡防营若无应急口粮,恐劫掠城中生民。”
“原来如此吗?思虑的倒是周全。”
“多谢姐夫夸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