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衣服，蒋正北倒吸了一口气，推门出去。
下楼的时候就看见蒋晨那个孩子，抱着碗静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地抬头望着楼上，看见自己之后又立刻低下头去。
蒋父坐在主位上，蒋母紧挨着他，他的大哥蒋正东和大嫂分别坐在两边，然后就是蒋正东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蒋恒和蒋浩，中间空了一个空位刚好是蒋正北的。再下来就是蒋晨，严格说来他是蒋家的长孙，现在却被两个比他还小的孩子戏弄着。
他们大概知道蒋晨在这个家里不得宠，或者是他那个一心想让自己儿子在蒋家出人头地的大嫂说了什么，这对双生子打量蒋晨的眼睛都带着鄙夷。
富贵人的孩子往往都是这样，心理早身体更早成熟。
感情却比物质匮乏更多。
蒋正北轻咳了一声走到餐桌跟前，顺手将蒋晨塞得歪歪扭扭的餐巾摆正，蒋晨愣了一下，嘴角沾着酱汁，看起来呆呆的。蒋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好，“就说了你一句你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多大的人脾气还像小孩子一样”
“何必跟孩子生气”蒋母轻拍着蒋父的背，“正北从小就在国外，人家那边都讲究解放天性呢，他难免不沾染一些”
蒋母这话说的，蒋正北暗暗笑了。
他不是蒋母的亲生孩子，他的亲生母亲不过是一个想要靠肚子闯进蒋家的小明星，可惜，那个看似精明的女人却斗不过蒋母，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果。
蒋正北从来不以自己的身世为耻，但是却总有人念念不忘地惦记着。
“孩子都是被你宠坏的，早上我给你说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去公司上班”老爷子一锤定音，蒋母有些为难的看着蒋正北。
“正北啊，你就听你爸爸的话去公司上班吧，虽然职位不高，但是你也是刚回来，想要像你哥哥一样直接坐上副总经理的位置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算你爸爸答应了，公司的其他董事也会不满。你现在市场部干一干，以后你爸爸也好给你升职不是”
蒋母解释了半天，蒋正北没说一句话，他大概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自己从国外回来了一年，那时候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闯进蒋氏的高层，攻占最核心的职位。所以当父亲提出来让自己在市场部锻炼一段时间的时候自己愤怒的摔门离开了。
现在想来，就算他明知道蒋母在他身后捣鬼，当时也太不沉稳了一些。
他的大哥蒋正东在国内一流大学毕业之后直接进驻了蒋氏，按现在的时间算来也有十年了，而这十年里自己一直在国外流浪，虽说是进修，但是蒋母早就隔断了自己的生活费，为了生存，他干过很多事情，就是为了能拿着毕业证书完美地回到蒋氏。
所以当老爷子提出来让自己在基层试炼的时候那时的蒋正北暴躁了。
“知道了，我明天会去上班的”
蒋正北笑着打断了蒋母的话，这下终于连一直沉默不语的蒋正东都看向了他，眼神里带着疑惑。
“我想了一下午，觉得自己虽然有知识，但是能力不够，从基层做起来也好，以后更能服人，蒋氏要的从来就不是绣花枕头。大哥你说是吗？”
蒋正北点点头。
老爷子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绪也平复了，“想通了就好”
说了这些话蒋正北心情愉悦，重生一次倒是将这些人的嘴脸看的更加清楚。
当初蒋母打压自己不成，回国后就撺掇老爷子将自己扔到了基层，那时候蒋正北爬的很辛苦，这一次蒋正北却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蒋家不再是他的天，让他去做市场刚好随了他的意。
这个社会，拼的其实就是人脉。
“妈妈，他弄了我一身的脏东西”正在吃饭的蒋浩突然向母亲抱怨起蒋晨。
大嫂看了一眼蒋晨拙劣的手法，拿过餐巾纸给蒋浩擦擦衣服，“哥哥不会用刀叉你应该叫他啊，妈妈平时不是告诉你要和哥哥好好相处吗？”
蒋浩瞅了蒋恒一眼，两个家伙坏坏的笑了，“妈，哥哥好笨的，怎么教都教不会。早上他居然把沙拉酱扮在了牛奶里。”
蒋晨被他们当众取笑，举着刀叉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小脸惨白惨白的。
蒋家都知道蒋正北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又是从乡下来的，基本处于无父无母的状态，大嫂也就不对这个孩子抱有任何善意。
蒋正北眼瞅着蒋晨都快哭出来了，伸手拿过了他的刀叉，将人整个抱进自己怀里。
蒋晨小小地抗拒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地窝在了他的怀里。
“来，爸爸教你怎么用，保证我们小晨一学就会”
听到蒋正北这么说蒋晨扑闪着眼睛盯着他，不明白这个一直对自己极度冷淡的爸爸为什么突然这么……慈祥？
大嫂跟见了鬼一样望着蒋正北，蒋正北都熟视无睹。
“看，左手拿这个，右手拿这个，然后这样用力，看懂了吗？”
蒋晨点点头。
“好，那现在试试”
蒋晨握着自己的小刀叉在牛排上轻轻用力，果然顺利地切下了一块，大眼睛里瞬间盛满了喜悦，叉着牛肉举到蒋正北的面前，“爸爸，吃”
“乖儿子”
嚼着蒋晨喂进自己嘴里的牛肉，蒋正北心情愉悦地望着餐桌上的一圈人。
你们熟识的那个蒋正北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新的，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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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蒋正北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蒋晨还站在他的床边，穿着宽大的衣服，头发垂下来也遮住了眼睛，因为下午自己的刻意亲近，这个孩子到现在都跟着自己。
“管家呢？”
“二少爷，什么事？”
“怎么不带孩子去睡觉？”
管家顿了顿，说道，“晨少爷不肯走”
“最近他都睡在哪里？我送他过去吧”
“恒少爷和浩少爷挪出了一个玩具储藏室，晨少爷这两天都睡在那里”
蒋正北听完眉头紧皱，“家里没有客房了吗？”
管家不答，蒋正北知道，因为自己的不理睬，这个孩子在这个黑暗的蒋家里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老爷子虽然把他找回来了，但是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所以这个孩子才会在自己稍稍示好的情况下，围着自己一个下午。
望着蒋晨雾蒙蒙的眼睛，蒋正北吐了一口气，“好吧，今天你就睡在这里，对了，明天去给他买几身新衣服回来，还有，在我隔壁收拾一间房子出来。”
管家不知道为什么蒋正北突然对蒋晨转了性，在他看来，任何一个父亲都无法对自己的孩子狠心，蒋正北大概也一样。
关了门，蒋晨紧跟在蒋正北的身后，亦步亦趋，“别跟着了，我不会跑的，今晚就睡在这里知道吗？”
蒋晨眼睛亮亮地点头。
“会说话吗？不要总是点头，要用语言表明自己的意思，告诉爸爸，想和爸爸一起睡觉吗？”
“……想”
蒋正北揉揉他的脑袋，“很好，爸爸带你去洗澡”
浴室里还有刚才蒋正北沐浴后的雾气，放好了热水，蒋正北拉着小孩过来剥了个精光，小家伙出了屁股，全身上下瘦成了皮包骨头，有些地方还带着暗色的疤痕，蒋正北伸手去摸，小孩害怕地躲了一下。
“这些是怎么弄的？”
“石头”
“石头？有人用石头打你？”
蒋晨点点，又想起蒋正北说的话，回答道，“嗯”
“那他们为什么要用石头打你？”
“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爸爸，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吗？”蒋晨的眼睛在雾气弥漫中依旧闪着亮色的光，他抓着蒋正北的手，害怕他下一刻就会离自己而去。爷爷也说不会离开他，但是第二天爷爷就死了。
死是什么概念，蒋晨怎么会不知道，爷爷活着的时候只有他跟爷爷在一起，爷爷死了之后，却有一堆人称自己是爷爷的儿女，他们把自己赶出了爷爷的家，甚至连一张照片都不给自己。
“你这个丧门星，走到谁家谁倒霉”
“要不是因为你爷爷也不会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爸爸还爱的跟什么似得，不会是背着我们跟谁偷偷生下的私生子吧”
蒋晨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平时里寂静的老宅那天格外热闹，却不是因为这个屋子里曾经的任何一个人。
蒋正北给小孩擦了身子，将人整个用浴巾裹了起来，抱回了床上。
“这种化纤的衣服对皮肤不好，睡觉的时候不能穿，管家明天会给你买新衣服，今天就光着睡吧”
蒋晨缩在被子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望着蒋正北，他从来没在这样舒服的地方睡过觉，心里有点小激动，更多的，是对身边这个男人的向往。
蒋正北胡乱撸了一把小孩吹干的头发，摁进自己的怀里，“赶紧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