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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顾今然被推进手术室里,也不知道是麻醉药起效太慢还是其他原因,孩子在里面痛的狂叫,他喊爸爸。

    负责把子弹取出来的医生是个新手,一时慌张,看这孩子肩膀流血太厉害,急忙止血,也不管麻药有作用了没有,边把镊子戳进了顾今然的伤口里。

    程宋在外面听见小孩在叫他,他站起来,差点要闯到手术室里。

    林进新赶紧抓住程宋,也不管后果,直接骂道:“别进去碍事!”

    程宋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他伸手就揪住林进新的衣领,狠狠问道:“你在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

    铁枪有点吃惊,他们虽然知道程宋这人性格多重,而且易怒,但他是不会对自己部下发这样的狠脾气的,现在他看着林进新的眼神,像是要把对方吃了。

    林进新也不认输,他骂回去,“你是什么东西,进去碍手碍脚妨碍手术,只会害了今然!”

    程宋想给林进新一拳,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护士露出半个身子骂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不知道在医院不能大声嚷嚷吗!都给我闭嘴!”

    林进新扯开程宋的手退到一边,程宋看了林进新一眼,低声说:“回去有你好看。”

    铁枪吞下口水,一句话也不敢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门被推开,顾今然是走着出来的,他咬着牙,冲着程宋喊道:“爸爸…………”他觉得自己这点小伤没必要躺在床上被推出来。

    程宋赶紧跑过去,查看孩子肩膀上的伤势,绷带包的结结实实的,孩子自己还能走,看来没有什么大碍。

    顾今然一直担心爸爸有没有受伤,他也把程宋拉着,上上下下看了一回,问道:“爸爸你没受伤吧?”

    程宋正担心儿子呢,没想到这傻儿子倒顾着关心自己了,真傻…………

    程宋把顾今然揽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发,“没事就好,爸爸现在就带你回去。”

    顾今然肩上的麻药开始失去效力了,现在开始隐隐作痛,但他还是咬着牙,点点头。爸爸没事真是太好了,他刚才万分害怕程宋被枪射中,能为爸爸挡一枪真是太好了…………

    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他出事,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爸爸是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顾今然没什么大碍,但肩膀还是发痛,程宋把他背在背上,带他走出医院。刚才程宋还和林进新闹矛盾,现在他指使林进新去开车,“林进新,你去开车,方向盘给我抓牢一点,敢晃悠一点,回去我收拾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宋心里担心孩子,于是找个人咋呼,林进新耸耸肩,无所谓地钻进驾驶座。他跟着程宋这么多年,刚才也是壮着胆子才敢骂出声的,要是没有今然在,程宋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他身上,他刚才一定会被程宋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这一路上今然都趴在他爸爸怀里,孩子长大了,有点重量,程宋胸口闷得慌,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胸口被压迫者喘不过气来。

    顾今然被带回宿舍,红秀清老早接到消息,她是冲出来的,指着程宋的鼻子骂道:“你怎么当人爸爸的,今然要有危险,你赔给我吗你!”

    红秀清是很喜欢这个小孩的,特别在这几年的相处时间里,她把今然当成自己弟弟了,特别宠爱,但她并不希望今然走警察这条路,危险,这么乖巧的小孩,找个普通的职业,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好了。本来在最初,她就是希望小孩子能回到自己家里去的。

    红秀清伸手要去接今然,程宋怎么可能答应,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忍着没把红秀清推开,背着小孩进了屋里,今然在爸爸背上,对红秀清笑了笑,用唇语告诉她,让她别生爸爸的气。

    程宋把小孩放床上,跟他说对不起。

    今然伸手摸摸爸爸的放在他头上的手,笑着说:“爸爸,我没事,好得很,明天又能拿枪了。”

    程宋说:“我会去收拾那班家伙的。”

    他说到便会做到,程宋打算去彻查那帮枪支走私贩的底细,带着几十号人拿上冲锋枪把他们全部扫成马蜂窝。

    程宋找段局长谈话,打算把这事查清楚。红秀清站在一旁没好气地冷嘲热讽,“哼,什么玩意儿,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了。”

    对于顾今然这事,程宋比任何人更愤怒,现在他在段局长面前,好不容易才压下的怒火又被红秀清挑了起来。程宋的表情很难看,陈其志注意到了,赶紧把红秀清拉到自己身边,往局长办公室外面推,边推边说:“哈哈,我跟红警长出去聊聊天,局长你和长官继续谈公事啊。”说着又用脚踹铁枪,低声说道:“铁枪,你不是说要上大号吗,没憋死你?”

    铁枪嘴里说着:“我没内急啊————”

    林进新把铁枪的嘴巴捂住了,把他推出了办公室。

    程宋这才放松了表情,对段局长说:“我请求彻查这一事件。”

    段局长知道程宋有私心,不过…………他也怒火中烧中,顾今然受伤了,局里的人都不好受,这么小的孩子,大家都把他当成自己弟弟或儿子看待了,听说他受伤了,都沉不住气了。

    段局长摸着下巴,看着程宋,点点头,说:“好的,我给你拨十几号人。”

    陈其志把红秀清推出了办公室,这才乐呵呵地说:“红警长,我们长官脾气非常差,他刚才是看在段局长的面子,和你是一女的的份上,才没有动手打你,你要知道如果是我说出那番话,我现在估计就被揍得手脚骨折,绑的跟个木乃伊似的躺床上了。”

    红秀清说:“他敢!”

    陈其志说:“程宋没有什么不敢的,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对他熟得很,他这几年脾气收敛了很多,你是不知道,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看谁不爽就揍谁。”

    红秀清感兴趣了,盯着陈其志看。林进新和铁枪也没听过程宋过去有这么一茬,都凑了过来,看着陈其志。

    陈其志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地说:“我和程宋一个小学,一个中学,后来我去读高中,他被他爸爸逼着去当兵————你们知道程陆韬司令有多不讲人情?以前我和程宋十三四岁的时候,大晚上出去压街,学人家玩牌,还经常去桌球室打桌球,跟那些二十岁左右的人混在一起,学他们抽烟喝酒…………后来我俩就被我爸跟他爸揪住了,我爸把我骂了一顿,让我跑了十圈完事,你们猜程司令怎么着?”

    铁枪问:“他干嘛了?”

    陈其志接着说:“程司令让程宋把上衣脱了,跪在院子里,拿缠了铁丝的鞭子抽他,把他背上抽的血肉模糊。不夸张地说,我当时就给吓傻了。我妈还指着院子跟我说,‘看看,我们对你多好,你要是遇上程司令这么个爹,你就得给活活揍死’。”

    林进新想起了程宋背上的伤痕,他刚想问,铁枪就率先问了:“原来程长官背上的疤痕是这么来的?我还以为他实在什么行动中给弄伤的呢,没想到是学人抽烟给揍的!哈哈哈。”

    陈其志也笑了,“当然不是,这个我可不能说,我要说了程宋就得把我皮给剥了。”

    红秀清来劲了,她伸手作势要掐住陈其志,狠狠道:“你说不说,不说我掐死你。”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我会被程宋打死,被秀清你掐死总比被程宋打死好。”

    铁枪呵呵道:“哎哟,秀清。”

    红秀清当即一拳打在铁枪下巴,撇下一句话,“你们几个跟你们长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怒气冲冲地走了。

    林进新看着红秀清走远了,拍拍陈其志的肩膀,“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就是他以为自己害死了个人呗…………”

    顾今然躺在床上,虽然肩膀还是稍微有点疼,不过基本没事了,他爬起来,穿好鞋子走出房间,陈其志正靠在房门旁抽烟,一看见小孩走出来,赶紧走上前去,“小子,肩膀还疼吗?”

    “没事了。”

    “那就好,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这一两天赶紧干完,过一段时间你就没机会了。”

    小孩不明所以地看着陈其志,问道:“为什么。”

    陈其志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踩,“要是我没猜错,程宋要把你送回杨新路去了。”

    顾今然瞪大了眼睛,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抓着陈其志的衣领,“你说什么?”

    陈其志把小孩的手拍掉,“别动手动脚的,你受伤了,他这人死心眼,一定觉得是他让你受伤的,觉得你留在这地方有危险,最后起了要让你到安全的地方去的念头。”

    顾今然看着陈其志,笑着回道:“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陈其志看着顾今然走到院子里,顺了顺衣领,看着小孩的背影,他心里觉得奇怪,顾今然有时候流露出来的气场,还真是让人厌恶,要不是小孩长得好看了点,那奇怪的气质还真是让人讨厌。

    程宋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看见顾今然站在走廊里等他,他高兴地走上前去,摸摸儿子的头,“怎么了,怎么不多躺会儿?”

    “我不困。”

    “还痛吗?”

    “不痛…………”小孩钻进爸爸的怀里,程宋顺势把他抱了起来。

    “今然,晚上跟爸爸去逛逛。”

    晚上只有星星,没有月亮,程宋牵着顾今然的手走在安静地街道上。

    入夜了,很多商品都打烊了,只有一些小摊子还亮着灯光,迎接着行色匆匆的客人。

    有个穿便服的警察跟程宋打了声招呼,“带儿子出来吃宵夜哪?”

    程宋点点头,把小孩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他带着小孩往城口区里绕了一圈,这些年他们在这地儿走了上千遍,早已对所有小道烂熟于心。

    程宋跟顾今然坐在石阶上,爸爸问儿子,“今然,你想家吗,想爷爷奶奶吗?”

    顾今然一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想了白天陈其志跟他说过的话,他赶紧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程宋也不看小孩,他继续说:“前段时间我和程司令通过电话,他说很想你,想让你回家去,让你接受常规训练,以后上军校,出来又是个军官。”

    这个“前段时间”其实是三年前,当时程宋是拒绝了的,不过他现在觉得有必要让今然回去,无论去哪里,都比在这个地方好,他不希望他孩子受伤甚至死亡。

    刚来城口区的时候,段局长跟他讲过,他们这边境线的警察,死亡率远远高于和平地带的。被枪打死;和毒贩一起掉入悬崖或直接被手榴弹炸成碎片。死亡成了常态,从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战友离开到三天前刚刚有人被扫射成马蜂窝,段局长从一个青涩的小警察称成长为一个老道的警官。

    如果不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这边境线的老百姓,很多人都不可能坚持下去。

    程宋想了很多,他在这里的任务不过三年时间,可他整整待了四年,是因为觉得在这里呆着自在,期间陈其志他们也偶尔回去过杨新路的军区大院,可他一次也没回去过,因为在这里呆着更自在。

    程宋当时有个自私的想法,他希望今然陪着他,这个儿子乖巧懂事,程宋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可前几天的事情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程宋是个内心封闭的人。

    这点,只有顾今然知道,看似潇洒的爸爸,是个容易犹豫彷徨的人。

    顾今然当时就说:“爸爸,我不想回去,我想跟你在一起。”

    程宋笑着摸摸他的脸蛋,“我很快就回去杨新路,你先回去。”

    “爸爸,我求你…………”小孩钻进爸爸的怀里,程宋把他抱着放到自己腿上.

    “别求饶,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许求饶,听到了吗?”

    小孩咬着牙,点点头。

    顾今然当然不想回去,尽管程宋跟他承诺了今年年底就回去,他也想念军区大院里的老朋友了。

    第二天,程宋和铁枪他们都不见了,段局长说他们出去出任务了。整整两周,程宋手上包着绷带回来了,他左臂是被爆炸的炸弹的碎片打中了,碎片嵌入他的皮肉里,医生把他的手臂上的肉都割开了,才把六七块碎片取了出来。

    程宋回到局里,还带回来两个人。

    王妈跟着军区大院里的军车一起过来了,她看见顾今然,激动地热泪盈眶,一下子冲过来抱住小孩,摸着他的脸蛋,急切地问道:“今然,想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就走了,也不跟王妈说一声,你知道我这几年有多惦记你吗,又怕你吃不饱,又怕你穿不暖,愁得我啊…………”

    王妈老了许多,两鬓都有白发了,她抱着小孩,舍不得放开了。

    带王妈过来的是一个模样年轻的兵,程陆韬家里的新勤务兵。之前那个勤务兵李田,表现突出,程陆韬保送他去读军校了。

    现在这个勤务兵不过二十岁那样,模样青涩,他对着铁枪他们每个人都敬了一个军礼,冲着顾今然说:“你是今然吧,我是张凡,司令让我来接你回去。”

    顾今然回头,看着他爸爸,眼里露出恐慌,程宋故意扭头不看他。

    红秀清冲上前来,冲着张凡说:“怎么回事?谁允许你把他带走的?!”

    张凡偷偷看了眼程宋,不敢说实话,他说:“程司令说很想念他孙子,特嘱咐我要把今然带回去,这是我的任务————”

    红秀清脑筋直,她还真以为是日夜思念乖孙子的爷爷奶奶派人来接孩子回家了,刚才还紧绷的神经顿时缓和了下来。

    陈其志看看程宋,摇摇头笑了两声。

    顾今然又叫了一声,“爸爸。”

    程宋这才转过头来,对儿子说:“你先回去,爸爸年底就回去。”他这两周用于探听消息,部署战力,顺利端了个非法走私枪支的团伙。碰上程陆韬给他来电话,问道:“程宋,你是在云南待上瘾了?还想不想回家了?”

    程宋当时就跟程陆韬说:“爸,派个人过来,先把今然接回家去,我年底就回去。”

    张凡接到命令当天就出发了,还带了一个心如火燎的王妈。

    王妈让今然上车,今然不乐意,他一直看着他爸爸,把程宋看得不自在,不得不劝诱道:“儿子,你乖乖先回去,爸爸很快就回去了。”

    陈其志耸耸肩,冲铁枪他们都使了一个眼色,把他们唤入屋子里,又动手把红秀清给推进屋子里去了。

    顾今然不肯上车,程宋觉得烦躁,他喊道:“顾今然,给我立正!”

    小孩做立正军姿。

    “向后转,给我上车!”

    顾今然呆立了几秒,突然冲着他爸爸跑过来,在程宋脸上亲了一口,说道:“爸爸,你一定要早点回来,不要骗我。”

    小孩眼眶都湿了,就等着他爸爸回答。

    程宋点了点头,把今然往后一推,王妈赶紧过来把小孩扶住,把他带到车旁。

    顾今然上了车,他趴在车窗看他爸爸,他突然很恨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根本没有勇气反抗爸爸的命令,如果再大一点,再高一点,就可以抓住爸爸的手说“我拒绝”。

    程宋在车窗外冲小孩笑着说道:“今然,再见。”

    红秀清站在程宋身后的屋门口,泪眼滂沱,这小孩跟她关系别提有多亲密了,如今他要离开自己真舍不得。

    铁枪他们冲小孩扮鬼脸,“臭小子,回军区大院见————”

    车子慢慢启动,开出了警局的院子,行驶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顾今然失神的靠在座椅上,泪水从眼眶里不听话的就跑了出来。

    爸爸…………

    爸爸…………

    王妈看向小孩子哭了,急忙把他搂自己怀里,安慰道:“今然,怎么了,别哭别哭,王妈在这里呢。”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了几天,终于漂回那个顾今然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顾今然坐在车里,看着焕然一新的杨新路,头开始晕眩。

    二十一世纪的杨新路,笔直的柏油路,高耸的红绿灯,以及街道两旁林立的各式各样的商店,和在路上穿梭的轿车。

    以前,他还只能看见成群的单车。

    车子驶进军区大院,这里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门口的哨兵换了人,看见张凡扬手把车子拦了下来,检查证件。

    车子开进军属区,停在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楼前面,张凡打开车门,到后座把车门打开,把王妈扶下车子,顾今然跟着下了车。

    眼前的小洋楼,一楼大门被打开,宋敏芝走了出来,她跟四年前没什么变化,依旧衣着华丽,她看着顾今然,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说:“长得真帅气。”

    眼前的顾今然比起以前那个奶娃儿,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小男子汉了,浓眉大眼的,宋敏芝看着觉得舒服,程宋他哥哥两个孩子就没这么好看。

    她走过来拉着小孩的手,“手上很多老茧,程宋都叫你干了什么了?真是不会带小孩。”又转向王妈说道:“王妈,辛苦你了,路上辛苦了吧,快进屋里坐坐。”程陆韬当然不可能让王妈走这趟辛苦路,是王妈自己要求要跟过去的。

    宋敏芝牵着顾今然进了屋子,拉到客厅里,客厅里面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程陆韬,一个是唐琪。

    唐琪对小孩子的成长感到诧异,以前这小孩还是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呢,怎么几年不见,这么高了,以前跟个女孩子似的,现在比一般男孩子都有英气。

    唐琪往大门口瞅了很久也没看见其他人进来,他忙问道:“程宋怎么还不回来?”

    顾今然看着唐琪,忍不住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寂寞如雪,雪雪的霸王票

    谢谢虐渣做大爷,爷爷……不,大爷的霸王票_(:3」∠)_

    谢谢北上南天,小天的霸王票

    我有罪,我跪搓衣板忏悔,这两天都在车上飞机上转来转去,所以这章码了6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