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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账房先生

    大夏国子监,乃是盛京最高学府,读书人心目之中的圣殿。

    不同于盛京书院的有教无类,只要有天赋交得起入院费,便可以成为书院弟子。

    国子监在外人眼中,则像是一道门槛,但凡能进去的读书人,便是半步踏入大夏官场。

    只有世家弟子以及少数才华惊人的读书人,才有资格进入国子监学习。

    国子监大祭酒乃是当今几个皇子的开蒙老师,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帝师。

    一辆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停下,老太监掀开帘子,新科状元王君之,有些迷茫地望着国子监的大门,犹如做梦一般。

    他不是没想过进入国子监学习,只是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进入国子监。

    略作调整心态之后,王君之大步迈过门槛,阳光之下,圣乾大帝亲笔题的字,熠熠生辉。

    状元郎游国子监,既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学,让这些学子清楚,春闱一事绝无作弊,也是鼓励这些学子奋发读书。

    王君之走入书院,便看到了一群穿着儒衫的读书人,冲着他行礼。

    “这位就是新科状元?”

    “好年轻,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那一匹黑马?到底写出了何等惊世骇俗的文章,才有资格成为状元。”

    “怕不是成了某位皇子的门生。”

    人群之中有嫉妒,也有祝贺,更多的是好奇。

    在春闱之前,王君之唯一出名的事情,就是另辟蹊径,找了关在冷宫的六皇子。

    结果戳到了六皇子的痛楚,被直接从宫里给打了出去。

    那时候众人没少嘲笑,谁会知道,当初走投无路的书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几天过去,他的人生足以让在场之人仰望。

    国子监内早已腾出地方,随着王君之落座,诸位学子便开始了询问。

    一开始的问题,都只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圣人学问。

    再之后则是一些,关于今年考卷的疑难解答。

    可随后的问题,就很有针对性了。

    一位世家子弟,主动起身问道。

    “敢问君之兄,何为国运。”

    “国运?”

    王君之意识到眼前这个弟子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太一般,已经不是什么询问,而是论政。

    是读书人理念之间的碰撞。

    他扫了一眼老太监,发现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

    顿时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有人暗中授意。

    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

    “君之倒是未曾思索过,还请这位兄台指点一二。”

    “新科状元?我看你这位置多半是买的吧?”

    出身江南钱家的钱故声,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淡然说道。

    “国运者,乃是天下大势,我大夏长治久安,便是国运使然。”

    “国运者,龙气也,上有圣乾大帝,开大夏之先河,下有诸位皇子世家,拱卫大夏之根基。”

    “何为国运,便指的是这大夏朝堂之上的诸位贤才,百年之前,天魔圣国破关而入,我大夏便有一位少年将军应运而生,将魔国赶出国门。”

    “这难道不是国运,大夏每逢刀兵灾难,便有人挺身而出,这就是国运。”

    钱故声说得不快,余光一直落在王君之的身上,得意地看着对方的模样。

    他当然清楚王君之不懂这些,在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早就调查清楚他的一切。

    一个一心只想着春闱的读书人,哪里有心思与他人申论这些。

    王君之沉默良久,忽然出声问道。

    “你可知道一个烧饼几文钱。”

    “一文钱。”

    钱故声当即开口说道,言语之间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停留的意思,只是平淡的看着他,说出这个自己早就清楚的结果。

    “君之兄,莫不是觉得我只是会纸上谈兵的腐儒?要论国策先看民情,国子监谁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两文。”

    王君之伸出了两根手指,语气平淡道。

    “你说的是一个月之前的价格,如今大夏各地灾患四起,虽然朝廷下发了赈灾粮,但这不妨碍这一年的粮食减产。”

    “两文又如何?”

    钱故声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

    他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在国子监有许多人,甚至不清楚烧饼要用面粉做,以为只要在炉子里添加燃料才行。

    王君之并未反驳什么,而是拿出事实道。

    “别看两文钱不多,我大夏四万万人,便意味着,大夏百姓每天的生活成本增加一百二十万贯。”

    “足足一百二十万两,这还只是一日的开销,据我所知,今年朝廷派下的赈灾粮也不过八十万两。”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

    这位新科状元算数的模样,一点不像个读书人,反倒是像个账房先生。

    说完这些之后,王君之才出声继续道。

    “这便是国运在民。”

    “国运在民?”

    钱故声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王君之,你再玩我?”

    “我可没在玩你,其实我读书的本领不怎么样,可我清楚该如何算账。”

    王君之并不恼怒,只是淡淡的开口说道。

    “若是我们能稳住烧饼的价格,就意味着大夏人一天少支出一百二十万两,而这一百二十万两能做很多事情。”

    “洪江之水常年肆虐,也只要八十万两就可以加固河堤,各州之地灾难频发,若是能压下烧饼的价格,不过数日何地不能赈?。”

    “西陲、北疆的军队打仗,每日消耗数万白银,这省下的钱,足够打多少仗?在你眼中这不是国运,可这才是国运的根,是这一张张烧饼,是这国家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

    “民若不安稳,天下又如何能稳固,大夏江山如何能绵延万年。”

    王君之消瘦身体中,不知从何处来了力气,一字一句,好似有千钧重,压得其他人说不出话。

    他的例子,其实并不够好,有些太理想化了。

    可仅是如此,便让在场所有人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对于这些世家弟子来说,他们一直放眼在朝堂之上,总觉得当大官实现自己的报复,却不知,任何事情都应该从细微处来。

    做完这些的王君之,起身拍了拍的钱故声肩膀,大步朝着国子监外走去。

    “进来之前,我很仰慕在场的各位,可今日一见,诸位饱读圣贤书,却还不如一个账房先生,这读书人我不做也罢。”

    说完便大步走出国子监。

    钱故声仿佛失去了力道,呆呆坐在桌上,双目呆滞,吐出一口鲜血。

    “我……难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