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小插曲过后,众人又投入了紧张的拍摄工作。
戚以沫细细观摩着微生午在镜头前的一举一动,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神态之专注,看得梵洺暗恼不已。
心里清楚这只是戚以沫的习惯——通过观察对戏演员的举止神态,寻找自身与之相配的一个点,然后将那个点扩大成面,塑造成立体的有血有肉的最适合剧本背景的角色。可梵洺还是很郁卒,如同捉住妻子当面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的丈夫,被背叛的感觉充斥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有种人,生起气来不动声色,却鲜明得让人难以忽视。
戚以沫根本不用看,光感受空气中传来的无形的压力,以及众人猝然降低八度的窃窃私语声,就知道老祖宗不高兴了。
隐约猜到原因,却懒得解释,自顾自看他们演戏。
片刻后,眼角余光处人影一闪,梵洺沉着脸走了出去。
这一走,就是十多天。
虽然天天定时定点叫人送冰点心过来,中午晚餐安排得妥妥当当,戚以沫对面的客房也没退,但人再也没露过面。
某次无意听到客房清洁人员谈论,戚以沫才知道,对面那间客房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当时他正在削梨子,闻言刀子一错,只差一步就功德圆满的梨子皮瞬间断了,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面无表情地将梨子皮扔进纸篓,反手握刀将雪梨大卸八块,甜美的汁液随着他“哧”地分尸声飚出来,溅在一米之隔的微生午脸上。
在他房里蹭吃蹭喝的微生午:“我去,溅我一脸……你这么凶残的分法是为哪般?”
戚以沫冷笑:“为了照顾多出来的那张嘴。”
微生午识趣地闭嘴,端着装梨片的小碟子灰溜溜地回房间了。
戚以沫白天和微生午对了一天戏,累得不行,刚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穿着铠甲,身处兵荒马乱之中,微生午在重重禁军的保护下,不停说着什么。戚以沫反应过来,他在念刘彻的台词。难道他们在拍戏?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就见梵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神色不豫,薄唇抿成一条线:“跟我走。”
“别闹,我在拍戏。”
梵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跟我走吧。”
戚以沫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甩开他的手,冲身后道:“导演,麻烦把这位先生请出去。”
然而身后空荡荡的,慌忙向前看,宫殿不见了,演员们也不见了。除了他和梵洺,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仅余一片空白。
他们悬浮在这片寂静无垠的空间里。
良久,才听梵洺魔魇般的喃喃道:“我哪里不好?别人有的,我都给你。别人没有的,我也会给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呢?你不爱我了吗?”
戚以沫嗤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你?”
在两人如胶似漆最动情的那段时光,他也仅仅只说过一回:“我喜欢你。”不经意发现梵洺在银楼订做戒指的单据,打算在两人结婚时勉为其难回答他一次,后来却丧失了说这句话的机会和意义。
现在再来问他爱不爱他,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梵洺悲伤地看他片刻,退后一步,一扇漆黑的大门缓缓浮现在脚下,他猝不及防摔进了敞开的门里。
真实的失重感,一下子令他从梦中惊醒。
抹了把额上的虚汗,他眨了眨眼睛,一个人忙碌的背影一点点在视网膜上成像。
厚重的窗帘将一切光线阻挡在外面,室内非常昏暗,地上一盏绿油油的小夜灯,尽职尽责的发出微弱的光芒。
“几点了?”
刚睡醒,他的嗓子带着点沙哑。
那道背影僵了僵,随即玛奇朵的声音响起:“才五点多,你再睡一下好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戚以沫问。
从玛奇朵成为他的专用经纪人后,他的三餐一向是玛奇朵负责的。进入《汉武旧梦》剧组之后,玛奇朵更是直接将早餐送进他房里,美其名曰拍戏辛苦,与其赶去剧组吃早餐不如把时间用来睡觉。于是通常是玛奇朵把早餐放好,叫他起床,洗脸刷牙之后就可以坐在桌前享用热腾腾的早饭。
平常都是八点左右才来啊……
玛奇朵道:“……嗯,今天醒得早,出门逛了逛,发现小吃挺多就买了点。再睡一会儿吧,等等我叫你。”
戚以沫含糊应了一声。他其实尚未清醒,翻身搂过一只枕头,合上眼帘,睡意渐渐来袭。酒店宾馆铺着长毛地毯,人在屋里走动,除了衣料的悉索声,食盒底部触上桌面的轻响,听不见半点噪音。
时间概念在安谧的氛围里,开始模糊不清。
也许是过了一分钟,也许更久。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脚边的床垫微微下陷,隐约有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他搁在被子外的脚踝,轻巧地塞进被窝里。门锁响了一下,旋即一室俱寂。
准七点,玛奇朵将他从床上轰起来,赶鸭子上架般赶去卫生间洗漱。
自己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监督他吃早饭。
戚以沫划拉着百合粥,突然道:“你不是下去买早点了吗?怎么没有油条茶叶蛋或者鸡蛋煎饼?”
玛奇朵道:“请你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素质,那些损害健康的三无食品,我是坚决不会让它们出现在你面前的。”
戚以沫闷闷不乐的拨弄着红通通的圣女果,每天都是一粥两蔬菜谷物泡奶和水果,尽管粥类蔬菜一直在变花样,但看见它们的固定搭配组合就心生烦躁。
玛奇朵瞧他表情,意味不明地喟叹一声,变魔术似的从饭盒最底层抽出一屉虾饺拼小笼包。
“冷了,你还要吃吗?”
戚以沫用瞬间明亮得简直可以做【珍视明】广告的双眸就该问题做了完美的回答。
用完早餐两人去片场。
戚以沫发现司机变了,两个助理不知去向。
对此玛奇朵的官方回答是:“他们辞职了,据说是这一行太危险,不如回家种田。公司很快会派新助理过来。”
戚以沫:“……”
上午多少要比中午凉快,于是洛施齐要求众人拿出最好的状态来,争取用上午的时间尽可能多的赶掉今天的进度。
首当其冲的是戚以沫,他来得早,实力也不错,很少吃ng。今天要挑韩嫣最着名的“苦饥寒逐金丸”的剧情,唯一的难点是要骑马过长安城。
在武术指导讲解动作要领过后,他提出了上马试试的请求。
没等其他人说话,玛奇朵第一个跳了出来:“不行,必须用替身!他从来没骑过马,万一出了事我怎么跟……交代!”
她非常担心,要知道,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圈子不时有艺人落马,摔断胳膊腿还是老天保佑,内脏受伤是常有的事,更别提那几个人因此落下残疾的艺人,不得不拿着公司的微薄的抚恤金,含恨退出娱乐圈。
戚以沫努力安抚:“没事,我骑上去试试,不行就下来。”他上辈子骑过马,因此马技还不错,驭马在玛奇朵面前转了两圈,便打消了她的大半担忧。
洛施齐见状,不再迟疑,指挥道:“各组人员就位,action——”
清晨。
一队人马自遥远的宫门处驰来。
打头一人白衣鲜亮,一鞭抽上马臀,骏马长嘶,撒开马蹄飞奔而去,一队侍卫紧随其后,扬起滚滚烟尘。
马蹄声唤醒了沉睡的长安城。
小童乞儿们成群结队,追随其后。每当韩嫣瞄准鸟雀拉开弹弓,他们便一哄而上,争相向金制弹丸坠落的地方拔足飞奔,最后甚至为了抢夺金丸扭打起来。每当这时,韩嫣便会向不同的方向接连弹出金丸,掐架的孩子们便又一哄儿散开。
望着眼前乱糟糟的景象,韩嫣粲然一笑。
宽袍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青年神采若飞,昳丽的眉目噙着畅快的笑意,在马上驰骋的身影,是那样飞扬不羁!
……
洛施齐打响指:“好极了!”
他的助理远远朝演员们挥了挥小旗子,表示这幕过了。
侍卫们纷纷勒停马匹。
戚以沫却仿佛没看到似的,单人匹马,快速朝反方向冲去。
玛奇朵察觉出不对劲,当机立断问剧组的人借了个扬声器,追着他的方向喊:“司愔,拍完了,快回来!”
然而戚以沫没有回头。他紧握缰绳,双腿努力夹紧马腹,整个人随着马的起伏而上下晃动,只能腾出一只手摇了摇,甚至连手势都来不及打。
玛奇朵焦急道:“什么意思?”
“他的马被人做了手脚,停不下来了。”说话的是个男人,长相斯文,可惜额角一道粉色长疤,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他怀里抱着一个小正太,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看。望见玛奇朵,便乐淘淘的咧开嘴:“姐姐抱抱!”
玛奇朵认识这对父子。小正太叫宝宝,是小韩嫣的扮演者,非常可爱,戚以沫喜欢得紧,经常抱着四处玩,还给买了很多玩具,甚至想认宝宝做干儿子,可惜都被宝宝少言寡语没什么存在感的父亲拒绝了。现在这个男人笃定地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别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边说边把孩子放在地上,“宝宝,你乖乖的不要乱跑……爸爸去救哥哥,马上就回来。”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大步流星走到侍卫队前,目光一扫,锁定一匹雄壮的骏马,眼也不眨地将上面百八十斤的大活人扯了下去,利落翻上马。
“驾——”
呆滞的众人:“……”
洛施齐最先反应过来,啪的把墨镜摔在地上:“胡闹!小黄,我不管是租马的还是选马的还是牵过马的……只要是碰过那匹马的人,统统给我控制起来!敢在我眼皮底下阴人,反了天了!摄影,给我继续拍,全部拍下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惊呼。
玛奇朵看着人立的骏马,和马上摇摇欲坠的戚以沫,两眼一翻,就快晕厥过去。
戚以沫感觉糟糕透顶。
那马先是跟疯了一样满场跑,怎么都停不下来,现在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上腾下跌的要将他甩下去。戚以沫不得已,只能放弃缰绳,双手死死抱住马脖子,双腿使劲夹住马腹,整个人恨不得黏在马背上。饶是如此,仍几次险险被甩出去。
他咬着后槽牙想:不能松手,按这个情势,甩出去绝对没命。
可人总有力竭时。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渐渐变得酸软,腿因为用力过度,好死不死的抽筋起来。疼痛犹如闪电,刹那蔓延过整个身躯。
可胯|下疯马犹自暴烈不休,又一次加速跑骤停人立,戚以沫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凌空抛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大波误会向主角发动了攻击——by大丧失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