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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是秘书给选的,正宗的法国餐厅。

    舒适的环境,宜人的温度,摇曳的烛光,雪亮的银器,悠扬的小提琴声混杂着歌者低低的吟唱,让人不得不放慢生活的节奏,享受舌尖上的盛宴。

    三人选了相对隐蔽的位置,林泉挨着戚以沫而坐,两人与梵洺相对。林泉犹嫌不够,餐桌正中摆着一束新鲜的捧花,微微阻隔视线,他用食指将它往梵洺的方向推推推,直到遮住对方小半张脸,才勉强满意地收手。

    梵洺心神不定,也没有介意他的小动作,只用手指点了点箱子:“谢谢。”

    林泉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应,接着扭头跟戚以沫讨论明天的日程安排。两人声音压得很低,贴得又近,梵洺完全找不到插足之地,被晾在一边。

    直到上菜,侍者撤下花卉,孤立的氛围才有所缓和。

    林泉望见梵洺盘中五分熟的牛排,切口处带粉,沁出粉红色的肉汁,登时把脑袋转了过去。

    戚以沫嘴里有东西,不好说话,便微挑眉梢,以示疑惑。

    林泉道:“没事,突然有点没胃口,看看你洗洗眼睛。”

    唇角一勾,放下刀叉,将一勺甜得发腻的奶酪淋在他的牛排上,戚以沫用餐巾揩去不小心沾到的酱汁,“现在好多了吧?”

    林泉控诉道:“你真恶心。”

    戚以沫回他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明显享受赞誉的模样。

    银亮的刀尖在底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戚以沫和林泉同时抬头。

    梵洺脸色深沉,慢吞吞将牛排肢解:“手滑。”

    戚以沫立时影帝附身,用糅合了担忧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董事长,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真的不必勉强坐在这里。”

    赶他走?想到此处,梵洺冷下脸:“我很好。”

    戚以沫看着他,仿佛长辈看着无理取闹的孩童:“行行行,董事长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林泉极有默契的接口:“谁让你是董事长呢?身份就是尊贵啊!”

    梵洺敏锐地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了微妙的讽刺意味。

    他突然感到无端的烦躁。

    戚以沫带来的阴影一日厚过一日,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常常在梦中惊醒,自虐般的饮食和滥用药物,一点一点摧毁了他健康的身体。而下午接到的那通电话,则如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出来吃个饭,他们又明里暗里给他添堵。

    梵洺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疲于奔命的骆驼,在曝晒无垠的沙漠上,找不到一块可供栖息的绿洲。他毫无选择地一路向前,等待不知何时会从天而降的稻草,将他彻底压垮。

    骤然间,眼前黑了一下,随即脑仁开始一阵一阵的抽搐,仿佛空气中有把无形的大锤子,正在一下一下敲击他的脑袋。

    糟糕,又发作了……他挣扎着取出公文包,撑着桌面极慢的站起来。

    戚以沫借着朦胧的光线打量梵洺,发现他面色发白,额上挂着虚汗,眉眼间凝着郁结之色,一手缓缓按住额头,咬紧了牙,气息不稳地憋出几个字:“失陪一下。”

    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

    林泉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腿下意识往外挪了一步,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我看过那家伙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很好,医生说他活到九十岁妥妥的,所以现在不用担心,不会出事的……”他不怎么肯定地嘟囔了一声:“吧?”

    两人默默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才见梵洺回来。

    身上都是水渍,贴着脸的发梢湿透了黏在脸颊上,神情透着萎靡。

    他坐下来也不说话,靠在椅背上,鼻翼急促的翕动,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拾起刀叉切了小块牛肉,刚触到嘴唇,就急急用餐巾捂着嘴曲□去。

    戚以沫看得分明——

    他吐了。

    对林泉使了个眼色,林泉也不是轻重不分的人,当即表示要带他到医院去。

    梵洺摆摆手,气若游丝道:“没事,老老毛病了……”

    林泉忍不住爆粗口:“放屁,我去c市之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个毛病?躺好了不准动,手机给我,我给你叫司机。”

    梵洺扯过一边的外套掏手机,手一个没拿稳,机身滑脱掉在地上,慌乱中被林泉踢到了戚以沫脚下。

    戚以沫躬身去捡。

    恰在此时,电话响起。

    屏幕上端端正正一个大字【乖】。

    尽管早料到他已死,梵洺会找新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戚以沫抿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将手机递过去。

    林泉显然也看见了来电显示,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本扶着梵洺肩膀的手松开,放任他跌在沙发上,“我是脑子抽了才会搭理你这种人渣。司机就快来了,你一个人在这等着吧!”

    狠话撂下,但看梵洺那副有上气没下的样子,恻隐之心仍是占了上风,两人站在门口,目送司机把梵洺载走,才钻入小百的汽车。

    *

    林泉居住的小区闹中取静,交通十分便利。

    上辈子戚以沫来过很多次。他知道同一公司的明星们为了交际方便,都选择在同一处买房,该小区主推复式公寓楼,档次不低,安保又严密,久而久之,就成了英华旗下明星的驻扎地。

    两人上了电梯,还没关门,就听见“等一下,等一下!”

    戚以沫及时按住开门键。

    有人趿拉着人字拖冲进电梯,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才抬起带着鸭舌帽的脑袋:“谢谢啊……诶,林泉!”

    林泉随意瞟他一眼:“郝笑?”目光从人字拖粉色沙滩裤和画满大闸蟹的粉色大t恤,移到他挂着白痴样笑容的脸庞,“又出去买东西?”

    郝笑晃晃手里的袋子,“对呀,在家看动物世界,结果被猴子吃桃子的陶醉表情迷住了,忍不住也买点水蜜桃回去尝尝。说起来,这次的桃子非常新鲜呢……”他边说边打开袋子,掏出几只饱满的大桃子,塞进戚以沫手里。

    戚以沫被绒毛扬了一脸,顿时鼻尖就红了。

    “啊啾——”

    郝笑讪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委屈你拿一下,我想让林泉帮我签个名。”

    林泉忙不迭摇头:“你家那口醋缸会拆了我的。”

    郝笑原是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和游恺行双双出柜退圈后,就买下了这里的房子。他本人是林泉的粉丝,为了和偶像亲密接触,辗转几番买下了林泉楼上的那套房子。每逢林泉出新唱片,郝笑都要巴巴的敲门求签名,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屁颠颠的送给他。久而久之,林泉就被游恺行视为头号情敌。

    前些日子才被游恺行以“再搭理我家蠢笑我就往你家扔泥巴”威胁过,他才不要撞枪口呢!

    郝笑双手合十,双眼写满恳求:“拜托啦!我真的抢了好久都没抢到!”

    说话间,楼层到了。林泉先一步冲出去开门拉戚以沫将某人关在门外,紧接着播电话:“你家那口子又捣蛋了。”

    “我马上领他回去。”

    戚以沫捧着桃子往厨房走,麻溜的洗好,从第三格抽屉里取出果盘,装盘。

    林泉大爷样的盘腿坐在沙发里,下巴垫在靠枕上,看他忙活。

    “喂……”

    戚以沫将果盘端上桌,随手打开遥控器:“别一直你啊喂的,不礼貌。”

    “是要起个昵称,”苦恼地盯着手指,头顶倏而灯泡一亮,“你经纪人叫玛奇朵,所以你可以叫焦糖?”

    “……”它们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沉默就是默认。很好,焦糖,早点洗洗睡吧,明天还有活动。”

    戚以沫拿林泉没辙,熟稔的自储藏室摸出一套睡衣,晃悠上楼。

    林泉将电视机音量调低,数着他的步子,“一二……六七。”

    “咔擦——”

    进的是左数第二间,戚以沫以前来玩时常住的那套房。

    变换的荧光打在林泉艳丽的脸上,平添一份莫测。“你还真是不在乎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异常忙碌。

    抽空和他的师兄师姐见个面,然后参加紧急培训班,学习穿衣打扮,如何应付媒体,调整仪态形体等。

    戚以沫有以前的经验打底,一切都完成的非常出色。不过一周,就被玛奇朵从众新人里提擢出来,跟三线明星上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通告,在观众面前混脸熟。

    人累得半死,效果也不怎么样。又一次凌晨时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就见林泉站在楼梯口:“怎么到弄到现在?”

    “打扰你睡觉了吗?我下次会轻点的。”戚以沫蹲在玄关换拖鞋,哈欠连天,眼皮就快合上:“……有个人状态不好,所以录了好几次。”

    “是状态不好,还是故意针对你?”林泉踏着重重的脚步走下楼梯,一脸怒气:“我都打听清楚了,你那个便宜师兄给你使绊子是吧?”

    “我会处理的,”他已经在处理了,“明天早上再聊好吗?很晚了。”

    “就现在。”

    “我还要赶通告。”

    “我帮你推了,那种烂节目,上了也没意思。”林泉双手环胸,靠在墙上,抬了抬下巴,“现在,我们来处理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