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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部剧你不合适。”

    七字掷地有声,听不出任何转圜的余地。

    吴学森一抖报纸,“我的导演风格几十年没变过,你们应该清楚。我的聚焦元素一般是豪门秘辛恩怨情仇阴谋宅斗,说穿了就是狗血。但这次的剧本不一样,江畅,把你的剧本给他看看。”

    江畅从善如流地从一堆杂物里刨出保鲜膜包着的一卷纸。

    吴学森:“……”

    江畅挠着后脑勺笑:“这不怕弄脏嘛。”

    剥粽子似的一层层扒开缠缚的保鲜膜,反向卷了卷,把剧本弄平整,交到戚以沫手里。

    《废墟里的向日葵》是部生活剧,围绕李家老三——一个因病失去视力却立志要成为画家的男人的生活展开。没有时下最流行的婆媳纠纷,没有虐恋情深你爱我我不爱你的琼瑶因素,也没有兄弟阋墙正妻斗小三等观众喜闻乐见的戏码。有的只是一大家子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日子。

    戚以沫手里的剧本是故事开头部分,李家老三失明,闹绝食。李母牵着他去院子里晒太阳,告诉他失明不可怕,谁没在晚上摸黑上过厕所啊?老三 反驳:“可是白天我也看不见。”

    李母:“瓜娃子!看不见太阳有什么要紧,只要能感受到暖就够了。”

    老三在家人一如既往的态度中走出了阴影。

    江畅的剧本则是临近尾声。

    结局在戚以沫意料之中——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在于它的遥不可及。

    李家老三没有成为画家,他顺应社会的压力家庭的期待成了一名按摩推拿师。

    出乎戚以沫意料的是,这个故事还没完。

    李家老三房间的窗户年久失修,寒风从窗户缝往里刮,老三睡觉时觉得冷,就让李母想办法把窟窿眼堵上。李母随手就把他最宝贝的压箱底大作拿出来糊墙了。直到搬离老宅,李家老三都不知道,平生最满意的那副作品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岁月侵蚀成一坨烂泥。

    吴学森问:“如果你是李家老三,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戚以沫置之一笑,只眉眼间笼着些许惆怅。

    江畅面无表情做了个按摩的动作。

    “这就是差别。”吴学森展开报纸,孩子们天真的脸蛋占了半个版面。他们的衣物大多不合身,个个面颊凹陷,排排坐在田埂上,手中捧着旧书,眼里流露出渴望。“看到没有?这才是生活的残忍与真实,这部剧需要表达的东西,而不是像你一样经过修饰刻意放大或掩藏的感情。”

    “你眼里有故事,一旦和生活题材的电视剧碰撞只会演变成事故。电影能将你的爆发力和感染力诠释到极致,昙花一现的人物也将就,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吴学舟临走前说:“之前有人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已经接了一部偶像剧,演员接重剧是大忌……吕森人功利了点,平心而论,他手上剧本还是不错的。”

    吴学舟的话有两重意思。第一,他得罪了人,那个人跟吕森有关系,务必小心。第二,吕森的邀约是个机会,能接就接。

    作为初次见面不过半小时的人,提点到这个份上,已是情分。

    戚以沫默默承下这个大人情,对他远去的背影鞠了一躬。

    *

    回家后,戚以沫主动拨通了连日来催促他去剧组报道的号码,双方经过协商,约定于明天正午片场见。

    对方当即把他的有关剧本发了过来。

    戚以沫粗粗浏览了遍剧本,发现他角色的人生可概括为——惹事,被打放狠话“你等着,我找我老大收拾你”,老大出场教训他然后收新小弟,继续惹事……无限循环。

    他有些佩服编剧,尽管是惹事,但理由绝对不带重样的。

    比如:今天想吃草莓冰淇淋但是卖光了怎么办?

    ——揪出排他前面买草莓冰淇淋的人是谁,往死里打。

    又比如:游泳没带泳裤怎么办?

    ——那个人的泳裤跟他一样都是黑白条纹的。哼,别以为把横条变成竖条他就看不出是谁的泳裤了!二话不说上前殴打之。

    再比如:大哥今天心情不好怎么办?

    ——每次他一犯蠢大哥心情就会变得很好,他今天也要努力蠢才行!可是怎样把蠢犯得自然高端又洋气呢?啊哈,有了!小的们,把前天跟大哥擦肩而过却没抛媚眼的女生给我抓过来!

    ……

    此角色二的程度让人难以直视,戚以沫压力山大,硬着头皮把角色琢磨了两遍,越琢磨越不对劲。

    跟班和主角老大实在暧昧,尤其是跟班同主角对手的女朋友说笑,迎面被主角撞上的一幕。主角一皱眉,跟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着求:“老大你别不要我。”

    简直让人怀疑跟班对老大……

    戚以沫晃了晃睡意浓重的脑袋,企图将脑内那个可怕的想法晃出去。直晃得耳畔出现幻听:“不敢相信就闭上眼睛,晃来晃去脑袋不晕么?”

    明明音色冷冷没有一丝起伏,他却硬是听出一分好笑一分关切。

    真是够了!

    他逃避似的躲进被子里,学鸵鸟把脑袋埋进枕头底下,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沉沉坠入梦里,那个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

    穿着肃穆的黑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玫瑰,脸色苍白若鬼。

    豆大的雨点砸得人睁不开眼。

    那人仰头望撑着伞的他,唇角微微向左扯了扯,笨拙地讨好着。

    戚以沫不笑也不说话,他知道这是梦。

    那人比他高大半个头,哪会仰起脸看他?现在分明是第一次见面时臭屁小孩的模样。

    他依稀还能记起那年的蝉鸣。

    父亲去世,母亲身体不好,给人当钢琴老师勉强维持一家生计。

    高中课业重,花销跟着水涨船高,母亲操劳过度病倒了。眼看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他徘徊在退学边缘,突然f.r集团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一场捐资助学活动。

    他有幸被选为本市学生代表,和其他市的几十位学生代表一起,前往f.r总部领取助学金,并和f.r高层合影留念。

    台下镁光灯闪成一片。

    那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支票夹在指间,递出的动作有点漫不经心。

    戚以沫郑重的伸出双手接下。轻飘飘的一张纸,捧在手间却有千斤重。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控制自己发软的膝盖,不要感激的跪下。

    没有人知道,在你濒临绝境时伸出的那只手,对你有多重要。

    下一个学生眼含泪花等领支票,那人低头看看那个泪包,又仰脸看看他,视线在自己和他肩膀处衡量再三,沉下脸抿着唇快步走开了。

    戚以沫离开现场的时候,不经意回眸,正撞上那人追随他的视线。

    那人似乎没料到他会回头,接旁边牛奶杯的手愣在那里,足足两三秒,才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将牛奶杯塞回旁边人手里,殊不知他红透的耳朵早已出卖了他。

    ……

    梦里那人还在固执的等他为自己打伞。

    戚以沫咬咬牙,把伞扔在原地,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

    灰色的水幕淹没他的背影,耳畔滑落的雨水像冷笑。

    只是迟疑了一步,他甩下的雨伞就被狂风卷起,再寻不见。

    “boss?”

    一声惊呼,眼前画面霎时化为碎片。

    云图端着杯温水站在床头,关切地望向自家上司。

    挑起一边眉峰,梵洺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是不悦,嗓音带着一点点起床的哑:“不准进这个房间,没有下次。”

    “我明白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人找到没有?”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还在甘肃,山区搜索起来比较困难,需要一点时间。”

    云图走进卧室自带的卫生间,放温水,挤牙膏。梵洺有早晨淋浴的习惯,他很清楚。

    梵洺洗漱后出来,发现当天要穿的衣物整齐的搭在衣架上,云图站在衣架旁,等着给他系领带。

    梵洺:“我自己来。”

    云图点头,在一旁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梵洺心不在焉的听着,突然道:“你增派些人手。”

    “晚七点是豪升国际原董的生日宴……啊?”云图猝不及防被打断,呆了一呆,才明白梵洺让他多派些人去找戚以沫。

    藏在背后的手握紧成拳,他面上还是一派顺从:“boss你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成~

    小攻终于出场啦哦呵呵呵【邪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