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亦然手里捧着样东西,双手捂得紧紧的,噼里啪啦地跑了进来,把东西递到我面前,脸上露出讨喜的笑容:“阿爸,给!”
我对亦然笑笑,接过他递过来的玉璜,扫了一眼,送到邢天面前:“你看看!”
邢天看了看我与亦然,把玉璜拿进手里,从身上摸出一块成色样式相似的玉璜,合到一起。
我看着合作一块的玉璜,开口念道:“龙翔在天,凤失于地。龙凤齐鸣,日月重耀。”此时邢天手上拿着的,正是龙吟玉璜与凤啼玉璜。
亦然忽然伸出手,往邢天手中一指,道:“就是这个!师傅就是拿着那块玉来找我的,我看跟阿爸的很像,才跟师傅走的!”原来,是这样。我笑着在亦然头上揉了一把:“是吗?怎不早说?”
亦然鼓起来的小脸儿又瘪了下去,憨憨地抓了抓头,嘿嘿傻笑起来:“我忘了……”这孩子!我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我家亦然的小脸儿又滑又嫩,手感就是好啊!
邢天看着玉璜的目光有些发直,我心里一动,这家伙不会真把龙吟给丢了吧?!这般想着,我从邢天手上拿过玉璜,合到一起仔细地看,还好还好,都是真的,真不明白他怎就让那块假的凤啼给骗了。
我抬眼,发现邢天还在看玉璜,忍不住问道:“这玉璜怎么了?”
邢天躲闪着我的视线,脸上笑得勉强,拿起筷子去夹菜:“没什么,吃饭吧!”
我收起凤啼,把龙吟放到邢天面前,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亦然碗里,想不明白邢天怎会这般反常,侧目留意着他脸上的表情道:“既然玉璜都在,那就早些动身吧!”
邢天把筷子上的一片鱼肉放进我碗里,抬起眼:“你很想去?”
我还是不明白他怎么了,愣了一愣,道:“自然,早日了了早日安心!”
邢天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那我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就动身吧!”
我虽然说了想早点取回月魄,让那些人早日散了,但也没这么着急啊!你邢大教主能说走就走吗?正要开口,却被亦然抢先:“阿爸要出门吗?”
我转头给亦然夹菜,笑道:“嗯,阿爸与阿伯有事要离开几天,亦然在家要听苏爷爷与师傅的话,知道吗?”
亦然撅了撅小嘴儿,歪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我:“要走几天啊?能带我一起吗?”
几天?那次邢天带我从两巫山到落霞山,是用了五天还是六天?取月魄只要一个下午就差不多了,那这一去一回,快的话要十天吧?我抬了抬下巴,示意亦然吃饭,道:“十二天吧,半月内一定回来!亦然乖乖在家等着阿爸,听话啊!”
亦然往嘴里扒拉了些饭菜,嘟着一张小脸儿委委屈屈的样子:“好久哦!”
我耐着性子哄道:“亦然听话!阿爸与阿伯有正事要办。十二天,十二天内阿爸一定赶回来!”
亦然嘴里哼哼唧唧:“阿爸上次也这般说,结果……”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低下头扒饭。
上次……我暗叹一口气,放下筷子,把亦然挪到身边揽住,柔声道:“有阿伯在,阿爸不会有事的,亦然好好在家等阿爸,好不好?”
亦然闻言,瘪着小嘴儿,眼泪汪汪地去看邢天。我也跟着看过去,邢天脸上带了几分笑,很配合地开口:“亦然放心,我不会让你阿爸受伤!”
亦然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睛,静了片刻,抬头对我道:“那我今晚要跟阿爸一起睡!”
我心疼地擦了亦然眼角的泪花,搂着小孩儿蹭了蹭他的额头:“好啊,阿爸晚上跟我家亦然一起睡!”亦然这才高兴一些,举起筷子吃饭。
我拿起筷子,才发现碗里还躺着些菜,鱼肉已被挑尽了刺。我抬起眼帘看向邢天,他低着头沉默地吃饭,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脸上看不出表情。我实在想不出他到底又哪里别扭了,照他那脾气,就算问了,大概也会被绕过去。
一顿饭吃得沉默而压抑。
吃过饭,邢天就出了惜雨阁,下午,晚上,都没再见到他。
夜里我与亦然睡在一起,亦然窝在我怀里睡得香甜,我却始终有些不踏实,梦里一忽儿是迷宫里飞舞的暗箭,一忽儿是墓室里冰层下爹爹与邢伯伯的样子,一忽儿又是儿时山谷里的场景,乱糟糟的,到后半夜才好容易睡熟。
朦胧中,似乎又一道温柔眷恋的视线停驻在我脸上,我想要睁眼醒来,眼皮却似有千斤重一般,满身的困倦,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房间里只我一人。我翻个身,抱着被子蹭了蹭,被子上还残留着亦然身上的味道,虽然已经六岁了,但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
起身洗漱,伍儿告诉我,亦然已经吃过早饭由赤炎带着,与小石头一起去苏长老那里了,邢天在厅里等我。
我有些尴尬,放下布巾道:“已经来了?怎也不叫我?”
伍儿答道:“教主吩咐的。”
我脸上发热,昨天明明那般积极的,今天却睡得起不来床,真是,丢人……
进了厅里,邢天果然端坐在椅上,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练什么功,或者就是在发呆。
我在他面前停住脚:“邢天?”
邢天似乎怔了怔,才抬头看我,含笑道:“起了?先吃早饭吧!”
蓉姐正好捧了托盘进来,福了福身,把东西放到桌上,又盛好粥,摆了筷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我看了眼邢天面前的粥碗:“你还没吃?”邢天拿起筷子,随意地一点头。
我顿了顿,再问:“等我?”邢天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给我反应的时候,我看见他又点了一下头。我端起碗,疑惑地想,邢天是不是被赤炎附身了?
一顿早饭,在近乎诡异的气氛中完成,我发觉我实在是跟不上邢天的思路。
早饭后,我与邢天正是出发,并没有走先前上两巫山的那条路,而是骑着马,招摇着从七峡而过,一路畅通无阻。我落后邢天半个马身,有些无语地想到一个成语——狐假虎威——整个两巫山大概只有我有这种待遇了。
我与邢天一直在赶路与歇脚睡觉的状态间转换,邢天越来越沉默,我想,大概是因为以前在落霞山发生的事情,这让我很好奇,我死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还有,我是死后才回到三年前的,邢天呢?他是怎么回来的?他,也死了吗?
这些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得到答案,直接问肯定是不行的,用其他手段威逼利诱我也赢不了邢天,照他那别扭脾气,肯定不会自己说出来。
夜里,我靠在树干上,看着邢天的侧脸发呆,邢天被我看得浑身僵硬,却反常的不加阻止,纵身攀到树上,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我抬头望着他,开口问道:“邢天,我醒的时候在连云堡,你呢?”邢天一言不发,仰面躺倒在树杈上。
我等了等,继续问:“你是怎样会到那个时候的?”邢天一动不动,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果然……我低下头,颓然叹出一口气来,靠回树干上,忽然觉得有些冷,裹紧衣服,闭上眼放松身体,慢慢沉入黑暗。
再有一天就进洛城的地界了,我催马疾驰,邢天驾马行在我旁边。身侧景物飞快地后退,官道上只听见我俩的马蹄声和知了烦躁的叫声,阳光**辣地照着,路面仿佛热腾腾地冒着烟。
忽然,邢天毫无预兆地在马背上一拍,飞身落到我身后,我尚未做出反应就已被他圈进怀里,他握住我手里的缰绳,在我耳边道:“练儿,我带你去个地方,不会很久。”大概是天太热,急着赶路又很久未说话,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我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两人心脏的跳动,竟然生出几分久违的感觉,手上不觉松开了缰绳,扶在马鞍上。邢天勒住马,掉头往回,在之前的岔路口拐上了另一个方向。
邢天控着马,一刻不停地跑得飞快,我沉默地不问他是要去哪里,他也一直闭口不言。
我们在一处山谷前停下,眼前景物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不是十分典型的环境,看起来只是一处普通的山谷。
邢天下马,我扶着他的手跳下马背。邢天随手把缰绳绕在马鞍上,拍了拍马头,这马已经累得直打颤,哆嗦着四条腿挪到树荫下去喘气。另一匹马大概是没人管就没跟上,早已经没了踪迹。
邢天依旧保持着反常的沉默,大概,是邢伯伯与婉月夫人之间的事情吧?那次被邢天带到落霞山,开启迷宫,闯过重重机关,最后与邢天合力开了墓室,他冷声发话,不允许我近前,我隔了些距离看见我爹与邢伯伯被冰封在寒玉床上。
相隔十年,我再一次见到我爹与邢伯伯,视线全部被他二人占满,丝毫没有注意邢天的反应。他该看出邢伯伯中了绝情吧?那时候,他是怎样的心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龙凤齐鸣,日月同耀”→“龙凤齐鸣,日月重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