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犯难,一条手臂缠到我的腰上,耳边是温热的鼻息,我听见他道:“亦然,抱紧你阿爸我带你们上去!”
亦然意外地听话,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小脑袋靠上我的肩膀。我才收紧抱着亦然的手臂,身子一轻,已经随着邢天飞了起来。
邢天施展的也是鬼迷踪,带着我与亦然两个人一点也不费力的样子,偶尔足尖轻轻点上那根细细的天蚕丝借力纵身。
清冷的风迎面而来,亦然收紧小胳膊贴在我怀里,一声不吭,只是屏着气。不会是吓到了吧?我担心地低头去看,小家伙儿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抬着头好奇地望着上面,小脸儿兴奋得通红,可就是咬着嘴唇不吭声。
这孩子,也倔强得很!也不知赤炎是如何把他带出来的。
我笑了笑,抬头往上看去。说到赤炎,自从闯剑阵那天再见邢天起,就没见到赤炎的影子。一开始还以为他隐在暗处,但一路上都是邢天亲自驾车,即使在日月教的暗桩落脚歇息,也不见赤炎的身影。
还有,若邢天并未赶我走,那赤炎为何要那般说?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邢天已带着我与亦然飞上崖顶,稳稳落地。
我放下亦然,拍了拍有些发酸的胳膊,小孩儿揪着我的衣角,回头往下看了一眼,小短腿儿微微发抖,猛地抽了口气。我拉起亦然的手,亦然抬头看我,眼中竟没有一丝的害怕,只是兴奋与跃跃欲试。
我知道,这孩子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也许我想要的平静安宁的生活原本就不适合他。
我对亦然勾了勾唇角,转头去看邢天。他额上带着些细汗,白皙的脸颊上泛起薄薄的红晕,越发的漂亮了。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用鬼迷踪攀爬了这般高的绝壁,他竟然连喘都不喘一下!这家伙果真……不是人!
站了一阵儿,邢天举步往前走,我牵着亦然跟在后面。转过一块巨石,眼前出现一个小亭,有人从亭内迎出来。
那人中等的身材,一身天青色长衫,不卑不亢,恭敬却矜持,低首对邢天行礼道:“恭迎教主!”
邢天点头应了,那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视线。
我想起来了,这人叫苏和,是邢天的内院总管,统管内院所有事务。他快三十的年纪,样貌平凡,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若说这日月教里曾有谁给我留下过好的印象,那么他就是那唯一的一个。
以前在日月教见他的次数倒算得上是多的,他行事进退有度,说话有礼有节,目光总是平和,从未对我露出过鄙夷的神色,更未做个什么落井下石的事。不过,大概也仅此而已了,那时我不过是他们教主圈养的卑贱的禁脔,给他的男宠提鞋都不配的小角色,受了伤中了毒被人冷言冷语啐到脸上,若是没有教主的吩咐,他是根本不会过问的。
教主回教,来迎接的只有一个内院总管,这让我有些奇怪,却不是我可以过问的事情。
邢天向苏和介绍我:“这是白公子与小公子,我的贵客。”又转过头来对我道,“这是苏和,你知道的,有什么需要直接找他就是。”
我点点头,对苏和道:“有劳苏总管。”又拍了拍身边的亦然,“亦然,叫苏伯!”
亦然仰起稚气的小脸儿,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糯糯的唤道:“苏伯好!”
苏和笑了笑,对我与亦然行了半礼,道:“见过白公子,小公子!白公子有礼!”印象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待人从来不多一分好,从来不露一分冷,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也许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完美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让人抓不到把柄。
但是,他是日月教如今唯一幸存的长老的儿子,自小生活在这里,而且,邢天信他。
就这样,我带着亦然住进了日月教的内院。所谓内院,里面都是教主的家眷,主屋自然是教主的,分出大小几个院子,住着教主的妻妾宠侍。
我以前是直接被邢天丢在他的偏院里的,只知道他没有妻妾,男宠倒是有几个。其中一个得宠的,似乎名叫碧落,来瞧过我一次,翘着葱白的手指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昂地走了。听说,他死得很惨。
邢天并未进内院,直接去处理教务了。苏和带着我与亦然来到一处院落,院门上写着楷体的“惜雨阁”三字。哟,这次倒是分了我一个院子!
苏和引我与亦然进了院子,唤来几人立在我面前,供我挑拣。唔,不光有院子,还有了佣人,待遇不错啊!
我只留下一位看起来面容慈祥的大姐,照顾亦然起居,果然照顾孩子还是女人比较细心。至于我,我虽然比较懒,但始终不习惯让人伺候。苏和坚持留下了两人专管扫洒,我暗自冷笑几声,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的眼线。
就这样,我与亦然在日月教算是住下了。
邢天并不常来,更不曾在这里过夜,巴望着他留宿的人大概多了去了,碧落算是一个!虽还未见过,这个碧落应该还在两巫山吧?
留在院子里的三个都颇有些眼力劲儿,从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我倒落得清静,每日教亦然写写字念念书扎一扎马步,但我发现,我能教他的东西越来越少。四书五经我早就忘干净了,诗词之类的能解释清楚的两只手都能数过来,更别提大学中庸了。
这日晚间,邢天过来吃饭,我跟他说想给亦然请一位先生。
邢天看着亦然想了想,问:“亦然多大了?”
亦然咬着筷子,眨了眨眼睛,道:“亦然再过,再过……”我接道:“再过两个月就六岁了。”
亦然赶紧点头:“嗯嗯,再过两个月六岁!”说完就笑弯了眼睛。
邢天看看亦然,再看看我,道:“六岁?是该请个先生了,亦然也算是大孩子了。”
亦然马上做出小大人的样子,很认真地点头。邢天继续道:“还跟你阿爸睡一张床吗?”
亦然愣了愣,我也愣了愣,然后我俩对视。
这个院子挺宽敞的,一间正厅,一间书房,一间主卧,东西两间厢房侧室,水房浴室配备齐全。原本有一间厢房已收拾出来预备给亦然的,可是……但邢天说得没错,亦然都已经六岁了……
邢天望着我们低声笑了起来,带着些温柔宠溺的味道,话语却是不容置疑的:“亦然今晚就搬去厢房吧,明天带你去见先生。”
于是,当晚我就与亦然就分了房……
第二日,邢天一早就来了惜雨阁,与我们一起用了早饭,带着我与亦然出了院子,左拐右拐,到了一处竹篱围起来的小院儿,院子里种着些花草,一位老人正蹲在地上专心地浇水,一身布衣,一头斑白的头发,裤脚挽得老高。
邢天立在竹篱外,唤道:“苏长老!”原来是苏和的父亲,日月教已经不理世事的长老。
苏长老听见声音,抬头望了一眼,神情矍铄,却是前几日借口迷路进了惜雨阁的那位老人!当时就觉他看亦然的目光慈祥,又似乎别有深意。以前就听说苏和文采斐然,都是他父亲亲自教导的。邢天竟是请他来教亦然吗?
苏长老笑了起来,朗笑道:“教主来了!”复又低下头,拿水瓢舀了水,洗净双手,这才站起身来,脚上穿着双草履,过来开竹篱门。
我垂下视线,行了个晚辈礼:“苏长老!”
苏长老很满意地点头:“白公子。”
亦然显然已经认出了苏长老,一双眼睛带着疑惑与惊喜。我把亦然往前推了推,道:“亦然,唤苏爷爷!”
亦然笑得一脸阳光明媚,甜甜地唤道:“苏爷爷好!”
苏长老脸上笑出慈祥的纹路,看着亦然道:“好!”
苏长老在房门外冲了脚,换上布鞋,引我们进了书房,在书案前坐下,问亦然:“可有带书?”
书?我哪里知道来见先生要自己带书的?我张嘴正要解释,却见苏长老一双精明含笑的眼睛望过来,便止住了声音,低头去看亦然。
亦然抬头看了看,见房中之人俱望着他,等他的答案,就知道这是先生在考他了。歪着头想了想,呵呵笑起来,小手在肚子上拍了拍,道:“书在肚子里呢!”
我松了一口气,不愧是我的宝贝儿!就是聪明!
苏长老露出赞许的神色,看向邢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我转头去看,邢天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笑意。邢天笑了,这很奇怪吗?
正疑惑着,苏长老已经开口:“教主,这孩子我收下了!”
我忙对亦然道:“还不快叫先生!”苏长老却将我拦住:“就唤爷爷吧!老头儿我看着这孩子挺喜欢的!”
这样,好吗?我向邢天望过去,邢天侧头对我一笑,朝亦然道:“既然长老喜欢,那就唤爷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