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进入八月的时候,湖里的荷花都开了。姬辞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坐在花架下,一边看书一边吃东西。有时候云深晚上回来,两个人还会一起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星星。
云家的主宅离市区有些距离,所以只要天气还不错就能看见一颗一颗的星子,很是漂亮。
“深深,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去可以看见很多很多星星的地方吧,好吗?”姬辞躺在花架下,透过木架的缝隙望上去,语调轻缓,像是怕惊了这夜色,“就我们两个人。”
或许是夜色太温柔,让他觉得心里很宁静,像是思维都浸润了这夜里微微湿润的风。
“嗯,好。”云深握住他的手,指腹缓缓地摩擦着姬辞的手背,“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无数个日出,看无数的日落,迟迟想要的,我都陪你。”云深看着姬辞的侧脸,眉眼干净,漫天的星光都像是落到了他的眼里。不由满足地笑了起来,他的迟迟,比夜空更美。
“那说好了。”姬辞也偏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云深,嘴角微微翘起,如雪原上绽放的花。
两人的脸隔得极近,皮肤都能够感觉到双方的呼吸,连心脏似乎都即将要处于一个频率。姬辞有些无措的动了动身子,想要向后移一点位置,有些眼巴巴的看着云深。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像是花朵的粉色。
云深看着他一双眼睛眨啊眨的,整个身子略微轻颤,有些好笑的将自己的唇贴上了他的,动作轻柔。
姬辞感觉着云深嘴唇的温度,下意识的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渐渐加重的呼吸轻轻颤抖,分外美好。
夜空中星辰闪烁,月下花影摇曳,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当姬辞拿着太华山山神送来的玉简的时候,捏着玉简的手因为太用力而显得发白。姬辞猛的将手中的玉简扔了出去,满脸怒容,像是冰雪铸成一般,散发着慑人的寒气。
陆吾站在一边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姬辞,随后低垂下头。他从来没有见过姬辞这样愤怒的样子。在他的印象中,几乎所有的祀灵师都是一样的性子,平平淡淡,冷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周身都弥漫着冰雪一般。
“太华山山神发来了玉简。”姬辞整理了情绪,坐到了椅子上,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镇压在太华山下的肥遗逃脱了结界。”说着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修长白皙的手指没有血色。
“什么?”陆吾猛的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可谓震惊,“肥遗逃出了太华山结界?”
灵山镇凶兽,是上古就流传下来的传统。一般被人类视为灵山的山峰,其下一般都镇有上古凶兽。先代祀灵师在与天下神兽签订天契后,一部分不愿受天道束缚的凶兽迁往昆吾山的结界中,另一部分没有进入昆吾山结界的,就被封印了起来。如贰负,再如肥遗。
贰负只是因为杀伐太过而戾气很重,长期出现在人世则会引起灾祸。而肥遗是上古凶兽,出现便会天下大旱。所以才会镇压在太华山下,不得现世。
“太华山山神说,他被青丘九尾一族的族长请去参加酒宴,回来之后就发现封印被破坏,肥遗已经逃走了。”姬辞闭着眼睛,语气淡然,但是手中握着的朱笔已经变成了粉末。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姬辞睁开眼睛看着陆吾,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陆吾没有回答,就听见姬辞狠戾的说,“我想灭了九尾一族。”
接下来的三日,不断有丝帛玉简送到了姬辞面前。大旱开始以太华山为中心扩散开来,而肥遗却不知所踪。青璃已经快要产子,九尾一族联系上了青璃,让青璃的大哥前去照看。而陆吾已经派遣了神兽从旁监视,有什么异动就会直接斩杀。
之前姬辞还存了轻饶他们的心思,随着他们设计将肥遗放了出来,可以说他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就算要让整个九庭与青丘一族为敌,他也非要让青丘的那一群狐狸长长记性不可。
“你说是不是因为历来祀灵师都比较放纵他们,所以他们才忘了自己的本分?”姬辞叫来凫傒,眼神像是高山上的冰雪,透着凛冽的味道。
“你去告诉所有的长老,明天在九庭等我。”凫傒看了看有些疲倦的姬辞,又看了看一边沉默的陆吾,张开翅膀消失在了天寰外。
“陆吾。”姬辞看着一直沉默守在一边的开明兽,“你去准备祭祀要用的东西吧,过几天就举行祈雨的祭祀大典。”陆吾看着姬辞,想要劝告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离开了。
两场祭祀之间相隔才三年,灵力再怎么充沛也是受不了的。就怕有异心的妖族趁着祀灵师虚弱,做出危害祀灵师与九庭的事情来。
云深回到南楼的时候,就看见姬辞趴在书案上,疲惫的样子让人心疼。他走过去,正准备将姬辞抱起来放到床上去,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就看见姬辞睁开了眼睛,有些低落地看着自己。然后抬手圈住了自己的腰,下巴轻轻挨着,仰着头,一脸委屈。
“迟迟怎么了?”云深摸了摸他的头发,耐心的安抚他,一边柔声问。他隐约知道九庭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但是详细的也不清楚。
“九尾一族那群臭狐狸联合青璃将太华山的肥遗放了出来。”姬辞看着云深,语调有些低沉,“肥遗现世,天下大旱。现在旱灾已经从太华山开始扩散了。肥遗的能力堪比旱魃,人家旱魃都还在九庭好吃好喝的呆着,就它还要出来遛弯儿。”
“那你要怎么做?”云深看着有些烦躁的姬辞,轻拍着他的脊背,想让他放松下来。或许真是应了姬辞的那句话,青丘一族真是爱惹事的种族,先是青墨,再是青璃,就没有消停过。
“我已经吩咐陆吾去准备祈雨的事情了。明天我要回一次九庭,去见见那几个长老。”说着眼神有了冷意,“要说这次的事情没有纪老先生与纪家的份儿,我会信?”
说着又看着云深,“先是告诉天璇古玩与祀器的事,让他鼓动天玑去挖墓,趁机破坏结界将贰负被放了出来。然后纪霄又让青璃怀了身孕,躲在了太华山的附近。如今青璃又联合九尾一族摆了一道,让肥遗逃脱了太华山的镇压,还真是好算计。”
姬辞微微垂下眼,掩住眼里的狠戾,自言自语一般,“看来从极渊里又要多几个住客了。”
他们以为从极渊这个囚牢真的就是摆设?
第二天,九庭。
姬辞早早的就坐在了主位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热气缭绕,让他的表情有些不真实。他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三重衣,长长的后摆垂在地上,长襟广袖上画有山河日月图,极尽尊崇。
七位长老来到议事厅的时候,就看见姬辞端然坐在主位上,眼神凉薄地看着他们,没有温度。几人相互看了看,沉默的坐到了各自的位子上。他们都已经知道肥遗逃脱太华山的事情了,至于肥遗所引起的灾祸,已是让人忧心。
或许是姬辞散发出的气势过于凛冽,气氛有些压抑。姬辞没有开口,几位长老也不敢有所动作。纪老先生不敢肯定姬辞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行动,但是在姬辞没有说穿之前,他一如往常,没有表露出分毫。
白老先生看着姬辞,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儿早早的就去世了,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世上,年纪这么小就要担起祀灵师的责任,不由得有些心酸。
“今天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我将举行祈雨大典。”姬辞没有看他们的表情接着说道,“太华山的肥遗出世,九州大旱。”说着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纪老先生,便没有再开口。
“主上,您十七岁的八月就要举行十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中间只相差不到三年,灵力会不支的。”天枢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姬辞,有些担忧。祭祀大典,说来就是祀灵师沟通天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代价就是自身的灵力。
“那你告诉我,还有谁,可以去?”姬辞似笑非笑的看着天枢,“或许三年后我就死在了祭祀大典上,你们可以注意一下姬家的后代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了。”语调平缓,却带着莫名的嘲讽。
几位长老都没有说话,议事厅中沉默了下来。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姬辞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起身往天寰走去。
几位长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相互看了看,是的,如果姬辞出了什么差错死在了祭台上,那他们真的无法再去找一位祀灵师出来了。
“主上。”陆吾默默的跟在姬辞身后。
“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保护好九庭,保护好云深。”说着转身看着陆吾,“我不希望你也背叛我。”
陆吾看着姬辞的眼睛,缓缓地单膝跪地,白衣与长长的白发在身后铺陈开来,他声音坚定,“誓死,谨奉令。”
陆续有奏报传来,太华山附近出现莫明的红色火焰,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般,用尽了无数办法也没办法浇灭。土地很快就干涸,地面的植物也快速的干枯,连许多的建筑物都开始龟裂甚至是坍塌。这样的现象正在不断蔓延,已经引起了人的恐慌。
凫傒看着天寰墙上的山海图,“这样的速度来看,不到七天,这火焰可就得蔓延到京城附近了。”
说着看了看一边正在写字的姬辞,“陆吾正在准备祭祀,几天时间实在是有些匆忙了。”他一直就不怎么喜欢那些长老,真心对祀灵师,真心为国为民的没有几个,算计却是多的不能再多了。
他和陆吾都不赞成姬辞这么匆忙的举行祭祀,但是正如姬辞所说,除了祀灵师的灵力,是没有什么再能阻止这一场大旱的灾难了。如果任由肥遗的邪火蔓延进京城,损及京城的灵脉,那么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关于纪家,你先看着。等这次祭祀完了,再看怎么处理吧。”说着又问,“青璃怎么样了?”姬辞笔下没有停,也没有回答凫傒的话,转而问起了青璃的状况。
“她的哥哥在一边照顾着,但是她腹中的孩子似乎有些问题。”凫傒语气里有些担忧。
“什么问题?”姬辞在纸的右下角写上了名字和日期,放下笔,拿起一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她腹中的孩子似乎受到了天道的排斥,或许生下来的时候,不仅母体要死,腹中的孩子也是活不下来的。”说着看了姬辞一眼,“我和陆吾都有些忧虑,到底是怎样的孩子才会连天道都不容。”
姬辞冷哼了一声,“其实或许已经轮不到我们动手了。依照九尾一族素来的秉性,对他们族里有损害的,他们巴不得早早的除掉。青璃的那个哥哥的目的还不知道呢,凫傒,他们可比我们急。就是不知道青璃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小剧场神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