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0章 我想...我还是活到春再来吧。
“旨,”
“上卿甘罗,昔年天资聪颖,于秦有功。”
“经奏对,朕明其之智日愈增长,乃是秦之辅国良臣。”
“特旨其,自骊山调任入咸阳。”
“册封龙慧君,自上卿之位,擢升为大秦左丞相。”
“太子监国,龙慧君与右丞相柳白,当尽心竭力,辅佐储君政务。”
甘罗读完旨意之后,缓缓将那始皇旨意合上,双手举过头顶,以一个恭敬的姿势,作出‘呈上’的动作。
文武百官皆是双目圆睁,有些震惊得看向甘罗。
龙慧君....擢升左丞相?!!!
当初柳白擢升右相,兼左相政务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在给萧何一点时间。
但是谁都没想到,在此时,竟是甘罗这个上卿,消失了数十年之后被重新启用!
一下子,就拔擢到了文臣巅峰的位置!
从上卿擢升到左相,用了三十多年,听起来甚至是觉得这一步跨越得太慢了。
但....甘罗是消失了三十多年啊?!
这也行?
就连王翦,此刻也是双眸微睁,看向甘罗。
眼中仿佛是有着浓厚的‘不理解’意味。
可当其看到甘罗面色淡然,眉宇之间甚至有着些许忧愁的时候,王翦又是微微皱眉,深深叹了一口气。
天才...极难走宽敞平坦的道路啊!
当韩涵自高台走下,将甘罗手上的始皇陛下旨意接过,呈到嬴彻的案桌上之时。
这位当朝监国太子,亦是没有立刻开口,而后先看了一眼甘罗。
那眼神,仿佛是想要看透甘罗。
但....
很明显,他失败了。
一个在骊山石室之中独自呆了三十多年的少年天才,带上了千古一帝那令人值得细细咂摸的旨意。
怎么可能如此容易看透?
“既然是父皇的旨意,孤身为大秦的储君,自然尊崇。”
“龙慧君为我大秦建功,如此赏赐,正是我大秦有功必赏。”
“不过....龙慧君初归咸阳,孤本着体恤臣子之心,妄为父皇,再对龙慧君进行封赏。”
“赐一方街宅院一座,望龙慧君为大秦再做辛劳,孤提前拜谢。”
嬴彻眸光微微闪动,缓缓开口。
而这一番话,让不少臣子甚至是差点站起来反对!
赏赐一座院落,这对于一个有功之臣,而且现在被封君,拔擢丞相的甘罗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最简单的奖赏,始皇陛下哪怕是知道了,也不会有半分不满。
可问题就出在....地址!
一方街,原名仪凤街,乃是昔年杀神白起的院落所在之地,也是如今柳白这个杀神后人的院落所在之地。
如今,赏赐一座这个街道上面的院落,是让甘罗和柳白这两位左右丞相当邻居?
还是存了让其二人争斗的心思?
一时之间,群臣甚至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过于狠毒了!
“臣多谢太子殿下!”
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皆是一怔。
原因很简单,
这一道感谢地声音,并不是甘罗发出的,而是柳白缓缓起身,对着太子恭敬行礼。
如此模样,让一些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是....柳相您是转了性子了,还是生病没有痊愈啊?
这太子殿下明显是想要挑拨您和甘罗之间的关系,甚至想要看到大秦双相对立的局面。
您非但不反对,反倒是急着感谢了?
从名义上来说,从深意上来说,这都不应该啊?
“龙慧君乃是我大秦出了名的贤人,而且是少时成名。”
“我虽为右相,但年纪尚轻,年少之时多番读到龙慧君昔年出使,不费大秦兵卒,不祸百姓,不耗粮草,便夺得敌国城池土地,乃是天下智谋与才能并肩的典范天才。”
“今,能与龙慧君为邻,乃是柳白荣幸也!”
“左右丞相府,皆在同一条街道,并且来往便捷,日后政务若是存在疑义之地,更能快速解决。这亦是天下之幸也。”
“唯有一点,柳白唯望龙慧君,届时不吝赐教啊! ”
柳白几乎是用一种感慨的语气将这一段话缓缓开口说出,
那双眸看向甘罗之时,满是真诚。
他是真的觉得甘罗厉害,倒不是说夺得城池什么的,毕竟他的爷爷白起,这一辈子攻占的城池,数不胜数。
甘罗最厉害的是....用政治手段完成了战争才能达到的作用。
无形之中,契合了后世的政治观念: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从来都不是目的,只是实现政治目标的手段。
只要能不惊扰百姓,柳白就认他的功绩。
甘罗缓缓转眸,看了一眼柳白,面上表情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算不上惺惺相惜,但....周勃的描述,没有让甘罗失望。
这确实是一个有可能超越,或者说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年轻人。
大秦有柳白,甘罗觉得很好。
嬴彻看着柳白,心中陡然之间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但也没有细究,只是深吸一口气,笑着开口说道:“请龙慧君入座。”
甘罗拜谢,缓步走到柳白的身旁坐下。
“龙慧君,既然如此多年不见踪影,不闻消息。”
“为何如今来到咸阳?”
柳白轻声开口。
有一种搭话的感觉,甚至是....若是寻常人听到这样的询问,会觉得有点冒犯。
但....两个聪慧已经冠绝天下的人,对于这一番话的理解,却是另外一番模样。
甘罗明白,柳白是想要提醒如今咸阳多事,也当真是疑惑自己为何出来出任左相。
天下人都觉得丞相之位,位高权重,为之追逐。
但只有柳白和甘罗这两个丞相....对其没有太多看重。
甚至...在柳白看来,丞相之位,应当算是甘罗的一种负担。
甘罗没有看柳白,而是双目看向那麒麟殿内的柱子,答非所问得说了一句:
“我本想在这个春天就死去的,山花烂漫,我想要走出我的石室,在那花丛之中,安静得闭上眼睛,然后再也没有山风、江河、湖泊、蓝天,更没有权谋、心计、叵测、阴毒。”
“可在春天的最后之时,有人在我的石室之中,将一件青色麻质的外服披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感觉到冷,但觉得....或许在下一个春天初来之时,应当能够抵御冬去的遗寒。”
“那....”
“我还是先活到春再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