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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香楼是镇上唯一的两层酒楼,尽管如此装修摆设依然一般般,但打扫得十分干净,楼上楼下格外清静,显然是提前做过准备。

    楼上某包房的一张大圆桌坐满了人,阮岫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就像一名谦谦君子般,礼貌的应对着各方招呼问候,话虽不多,其存在却不容人忽视。

    也不知话题怎么就聊到孩子身上,和阮岫一行的某妇女捂嘴对身边之人笑道:“你是没见过阮局家的小千金满满,那才叫一个古灵精怪,别看她才五岁,却跟个小管家婆一样,把阮局管得是密不透风,喝酒要管,抽烟要管,去外地也要先报备,就在前不久还引发一起轰动整个局的事。”

    桌上不明就以的人来了兴趣,纷纷伸长脖子等着下文:“什么事?”

    “哈哈,满满不喜欢阮局与身边有女人,就算是工作,身边也必须有王警官守着,说什么不得和女的眉来眼去。就在前不久某一桩案件在破案后,当事家属的女儿对阮局有意思,每日一爱心汤准时亲自送到局里,结果王警官不小心说漏嘴被满满知道了,这不正是暑假么,满满就带着她奶奶早早来到局里,等那姑娘前脚刚走进局里,她后脚就拉着她奶奶跑上去很有礼貌的说了三件事,就把人家姑娘活生生给吓跑,再也不敢送汤来局里。”

    有人急道:“那三件?”

    妇女忍住笑道:“满满走上前很礼貌地开了口,阿姨你好,我叫阮昭满,是你心上人阮岫的宝贝女儿,我知道你喜欢我爸爸,我也很高兴有个漂亮阿姨做妈妈,可是我爸爸曾经说他只喜欢演电视的甄婧,而且每天下班回到家都要对着墙上画像看很久,你就是她吗?可为什么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人家姑娘听后登时脸红了个透,尴尬地说不是。这是第一件。”

    “得到人家姑娘的否认,满满反过来乖巧懂事的安慰那姑娘,不是也没关系,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奶奶,奶奶喜欢孙子不喜欢孙女,所以奶奶一直不喜欢我,她选儿媳妇有个条件,就是要屁股大,奶奶说屁股大一定生儿子。可是我看阿姨好瘦,阿姨愿意为我爸爸变成胖胖的肉呼呼的能生儿子的女人吗?这回,把人家姑娘直接给弄哑住。”

    席间,已经有人捧腹笑起来,就在那妇女准备说第三件事时,阮岫端起手中的酒杯,温和的打断道:“让各位见笑了,她是被我宠得没边,才会如此口无遮拦。今天不谈这些,先吃饭吧,吃完饭到镇政府看看,晚上还要回市里。”

    阮岫一开口,众人自然停下话题,开始动筷子的动筷子,喝酒的喝酒。

    最近熬夜太多,阮岫实在没什么胃口,赶着清淡的菜色吃了几口,便放筷子说出去转转,他身边的人都已习惯,只有江阳镇几位诚惶诚恐的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阮岫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阳台上看着下面来往的人群,静静地抽着烟。这次省里安排人下到各镇各县考察,他不过是借个方便,想沿路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点线索,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但心底那一丝期望从没断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乔笙……

    “乔笙!” 正想着,忽然一道身影映入眼帘,阮岫忍不住惊呼出声,单手一撑,不管不顾的直接从阳台上跳了去。

    那似曾熟悉的身影,会不会就是他?

    阮岫快步追上去,一把拽住那人:“乔笙?!”

    那人猝不及防地被他这样一抓,手中袋子顿时掉落到地,袋里的青枣滚落一地。看着一地的青枣,那人微皱了下眉头:“警官,有什么事吗?”

    清秀的面孔,陌生的声音,却不是他的乔笙。尽管这一年里,像这种惊喜后失望的痛他没少承受过,但直到此刻他还是感觉疼痛无比,苦涩道:“对不起,认错人了。”边说着,他边蹲下将地上青枣一一捡起。

    “没事。”那人笑了笑,跟着蹲下:“这个人一定对警官很重要吧?”

    “唔,很重要。”重要如命。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样无价宝,而乔笙和满满就是他的无价宝。

    那人道:“呵呵,只要有心,我相信一定会找到。”

    “谢谢。”

    就在阮岫蹲下去的同时,街对面一道身影慢慢走过,他走得并不快,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其实他腿脚不大灵活,微微有点一瘸一拐的味道。

    ……

    等捡完地上青枣,一辆桑塔纳在他们身边停下,随即从车里探出一名中年男子,一脸不悦道:“小马啊,不是叔叔总要说你,让你买点东西都要这么久,你说我怎么能放心将敏敏托付给你。快上车快上车,现在动身回市里。”

    唤作小马的男子连连点头,冲着阮岫腼腆一笑就上了车,而阮岫一直则在打量中年男子,确切地说是打量男子的脖子,那里用红绳子串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灰绿色玉,尽管玉上有条裂纹,但仍给人一股温暖之感,他曾经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然而不等他上前询问,桑塔纳已经从他面前飞驰而过。

    阮岫俊眉皱起,原地犹豫三秒,还是决定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当即打电话让司机送车钥匙下来,又想到刚才男子说的回市里,忙拨通交警大队好友王鸣的电话,告诉了车牌号码和大概情况,让王鸣帮忙拦截主这辆桑塔纳。跟着司机一路下来的还有纪委,阮岫此刻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就说了句有点私事需要处理,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说。对于阮岫的半途走人,纪委没说什么,只交代司机开车慢点,说阮岫刚才席间喝了几杯,别让他冲动行事什么的。

    这都扯得哪跟哪!阮岫哭笑不得的摇头,拉着司机就走,这纪委没什么特别爱好,就特喜欢教育人,如果让他说下去,不知道念叨到哪儿去。

    也不知道是自个司机开得太快,还是已经错过,反正等他们赶到进城的收费站时,那辆桑塔纳竟然毫无踪影。

    王鸣走过来,悄声问道:“阿岫,你是不是又在办什么秘密案子?”

    被好友一问,阮岫有些歉意地摸出烟,递了一支过去:“不好意思,让你兴师动众了,这回是我自己一点私事。”

    “私事?”王鸣挑眉,能让他这位好友称得上的私事,少之又少。

    阮岫点头:“嗯,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你让你的人先回去吧。”

    “朋友一场,我陪会儿你,反正晚点要迎接纪委。”王鸣叹了口气,语气不明道:“你说这下去一趟,受罪的是谁,折腾的是谁,真有这时间,还不如做些实事。”

    阮岫斜看他眼,然后闷头抽起烟。

    半个小时后,王鸣离开了,在离开前他拍拍阮岫的肩膀,说出心中猜想:“阿岫,怕是那人说的回市里不是a市也说不定。”

    阮岫嗯了一声,但凡牵扯到乔笙,他就总没什么理智,做决定太过武断,怎能凭借车牌就断定一定是回a市。

    也罢,再等半个小时。

    抬腕看了看时间,阮岫将司机打发回江阳镇,他则给王宁打了电话,让王宁开车过来接他。很多时候不得不承认天意弄人,就在司机走后十多分钟打来电话,说看到那辆桑塔纳,好像是坏了,正停在路边。

    阮岫听闻喜出望外,让司机在那等并且守着人,他立马赶过去,等王宁匆匆赶来车还没停稳,就又被他催着朝下个地点奔去。

    折腾几个小时,终于再次见到小马等人。小马是愕然不已,还不等他开口,阮岫就先与他打了招呼,而后看向中年男子道:“同志,能否借一步说话。”

    男子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到阮岫那副‘你不答应我就押你回局’的模样,他又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二人朝前走了一段路,估计说话其他人都听不到。阮岫才停下脚步,也不与他转弯抹角,单刀直入道:“说吧,你脖子上那块玉的主人现在在哪?”

    “他是不是犯了什么案??”男子脱口而出,随即他便开始后悔,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自招这玉不是他的么,如果追查下去……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人会注意这块玉,还是警察,如果乔笙真是犯了案子躲到江阳镇,他会不会因此惹祸上身?这回,他真恨透自己爱玉成痴的破毛病。

    阮岫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他之所以会那样问,就是不想给男子后路,如果这玉是他自己的,他就不会是这个反应,这个回答。

    男子心思百转千回,真是越想越慌,大热的天他只感背上冷汗直冒,试探道:“警官,这玉是不是和什么案子有关?”

    “嗯,和现在正在调查的一起重大案件有相当大的关联。”阮岫一本正经地回道,并摸出钱夹,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张照片,递到男子面前:“可是此人将玉给你的?”此刻,阮岫心里的紧张,丝毫不压于男子的后怕和担忧,那一丝希望逐渐被放大,快要填满他整个胸腔,他现在只要男子帮他证实玉的主人是乔笙。

    男子盯着照片,眉头越皱越紧,迟迟不开口。

    见他不否认也不承认,阮岫一颗心生生给提到嗓子眼,道:“这是他十九岁时的照片,现在大概有些变化。”

    终于,男子开了口:“这样的话,那应该就是他了。”

    阮岫失控地抓住他,已不再是一贯的淡定从容模样:“什么叫应该?他现在人在那里。”

    男子被阮岫的反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他…他在江阳镇…他租了我的铺子…他…”半年收租金一次,今天他正好回去收租金。

    …江阳镇。

    阮岫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转身跑回车上,朝着驾驶座的王宁一声江阳镇,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警车已驶出众人视线。

    从a市到江阳镇,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一来一回加上收费站的折腾,等他们再次到达江阳镇,差不多快到七点了。

    阮岫没让王宁跟着,而是自己一个人沿街去问,江阳镇不大一条主街通到底,旁边附带几条小巷子,亏得夏天天黑得晚,沿街此时很多铺面开着,他没费多少劲就问到裁缝铺所在。只是等他来到裁缝铺前,才发现铺子关着门,他疯狂拍打卷门,叫着乔笙的名字,可是始终无人应答。估计是他叫得太烦躁,隔壁米粉店刘姐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是一名警察时,她先是一惊,而在知道是乔笙家人后,便告诉他乔笙每天下午五点就关门,现在应该在绕着护城河边散步,乔笙腿不好,医生让没事就多走走,所以每天关门后他都会去锻炼一两个小时。

    至此,阮岫一直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一年了,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等奇迹,等乔笙的突然出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除了满足,就只剩对命运的感激。

    谢过刘姐,他整了整身上衣衫,漫步穿过旁边的小巷,小巷后面就是护城河。

    盛夏的傍晚,河边凉风习习,有人静坐在河边垂钓,半天也不见有鱼儿上钩,有一家人吃完饭出来散步帮助消化的,也有情侣坐在石阶上打闹嬉戏的,偶尔还有卖麻糖敲打的叮叮当声,一切都那么宁静舒适。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阮岫眼里都不及前方那道清瘦的身影来得醒目,显然对面那人在抬头那刻也注意到阮岫,他木木地看着阮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时间,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两人默默无语却都没移开目光。

    许久,阮岫慢慢地开口唤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