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在衍之前面引路，一边小心开口道：“陛下有旨，太子妃到了宫中先去见陛下一面。”
“有劳福公公了。”
衍之顺从紧跟其后，心中则盘算着顾江留的目的，不过任凭她如何想，竟然都弄不清楚，毕竟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太子妃，甚至比不过七太子妃在宫中的地位，这两国邦交，谈判议和的宫宴实在是轮不到自己出现的。
衍之紧锁着眉头，事已至此，她似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福公公的引领下，衍之很快就到了上书房，顾江留已经等候了好一阵子了，见到衍之进来，神色不由缓和了不少。
“见过陛下。”
“不用多礼，快些平身吧，小福子，赐坐！”
顾江留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衍之则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尽量不让自己说错话做错事。
“衍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衍之恭顺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女已经没有大碍了，许是今日天气炎热有些受了暑气。”
“你要好好注意身体才是，你可知今日喊你来宫中的目的？”
“臣女不知，还望陛下示下。”
顾江留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道：“衍之你与京国皇帝关系不错？”
衍之皱了皱眉，声音寡淡，“不过是认识而已。”
“哦，朕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事实上，朕倒是十分欣赏你与京国皇帝之间的友谊，若是这友谊能够发展成两国之间的友谊就更好了。”
衍之诧异的抬眸，这是什么意思？
顾江留却显得波澜不惊，神色冷静的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只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闪耀着让人看不透的深邃光芒。
“衍之，你虽然是凌天名正言顺的妻子，却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嫔，
前两日林将军来宫中与朕报喜，说是林珍珍极有可能会产下麟儿，到时候这太子妃的位置……”
顾江留突然转移了话题，端起一杯清茶来抿了一口，目光悠长的落在衍之的脸上，见到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于是继续道：“当然，这也不过是林将军的一厢情愿，朕已经明确表示了，衍之你是朕亲自赐婚的，若是随意被人取代，岂不是要让人耻笑朕出尔反尔？”
听到这里，衍之不免觉得好笑，恐怕这顾江留是有事情相求，否则不会这般试探她的反应，而且这请求一定与京国有关，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京国定然是态度强硬。
衍之抬眸看了皇帝一眼，果然，就算是她在这皇帝眼中有些特别之处，关键时候也是可以随时牺牲掉的。
“陛下有事吩咐就是，衍之虽然是一介女流却也知道何为何不为！”
顾江留闻言越发和善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那朕就直说了，我北国虽然地大物博却并没有多少精兵悍将，加上先前又是出兵又是天灾，实在是没有精力与京国开战，所以朕思来想去，决定答应京国的要求，两国和亲。”
“和亲？”
衍之有些意外，当今皇帝子嗣并不繁盛，除了顾凌天和顾默成之外，适龄的公主也只有顾媛一个，其余的几个公主最大的也不过才七八岁，实在当不起和亲一职，不过，她可是记得之前京国来访已经明确拒绝了与顾媛和亲了。
顾江留长叹道：“但凡朕有任何其他办法，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可是长公主愿意远嫁吗？”衍之有些奇怪，这样的事情为何要和她商议呢？
“朕打算送出去和亲的并非媛儿那丫头，衍之你也知道，媛儿性子不好，到了京国
必然会受苦，与其到时候心疼，不如一开始就送一个聪慧又懂的隐忍的女子过去。”
衍之不解道：“陛下将此事与儿臣说，可是那女子与儿臣认识？”
“衍之果然聪慧，说起来，那女子你也曾与其有过交往，此番出去和亲，她并未异议，只是有一个条件，她要你作为送亲大使与之同行。”
衍之的脑海里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却始终弄不清楚到底是谁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
见到衍之微微蹙眉，顾江留叹息道：“其实，此次去京国的人是林将军的女儿林芝姑娘，朕已经册封她为慧娴郡主，五日之后与龙越一同回京国。”
衍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她？林姑娘之前不是……”
“林芝之前确实是与孝王有了婚约，不过自从孝王被罢黜，这婚约也就失效了，何况林芝如今也年纪不小了，若是继续耽搁，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衍之不置一词，沉默片刻她提问道：“那么送亲一事又是怎么回事？一般不是都由本家兄弟去送亲么，再不济也该由朝中有能力的将军……”
“这个你放心，朕自然不会让你单独出行，朕已经传令，不日会有人回京负责送亲一事。”
衍之低垂了眉眼，“既然陛下都已经安排妥当，衍之遵命就是，只是臣女还有一事有些担心，此番前去京国之事太子知道了么？”
顾江留定定的看了衍之一眼，随即大笑道：“衍之，这个你尽管放心，事实上，你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了，朕早已经与凌天和皇后商量妥当了，他们都十分同意。”
衍之抽抽嘴角，十分同意么？这算不算是先斩后奏，就算是自己有意见又如何？左右还不是要遵从皇帝的意见么？
“陛下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衍之先行告退了。”
衍之不想继续与顾江留待在一处，否则，她会忍不住质问皇帝，是否除了他自己，旁人的生死和幸福都与他无关？是否在他们皇族眼中，其他人都如同蝼蚁。
顾江留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来，“也好，凌天这几日都在居安殿中，你且去吧。”
“臣女告退！”
衍之沿着宫中蜿蜒的回廊慢慢走着，她不想去居安殿，只想着在宴席开始之前，在御花园散散心。
烈日灼灼，御花园中的花朵都有些恹恹的，无精打采的垂着头，一些罕见的花草早就已经被搬到了回廊里，整个御花园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萧索。
衍之慢慢的走着，突然间就看到了那御花园的凉亭里一抹娇艳的身影，正是此次和亲的主角林芝。
看到衍之的那一刻，林芝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远远的冲着衍之点了点头。
衍之下意识的走了过去，林芝坐在凉亭中，如同一个老朋友般的开口道：“你来了，喝杯茶如何？”
衍之点头，在林芝对面坐下来，一些时日不见，对面的女子好像是清瘦了不少，眉宇间的飒爽英姿也早已经被沉稳和深沉代替。
林芝手中的茶盏翻飞，优雅灵动，一双比寻常女子要大一些的手掌恰好将那茶杯握在手中，收放自如。
清冽的茶香从杯中溢出，而林芝手中的动作更加让人赏心悦目，衍之赞叹道：“没想到林主子竟然如此精通茶艺。”
“衍之姑娘过奖了。”林芝说完，兀自放了一杯茶在自己的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茶盏的边沿，却迟迟没有放到唇边。
“小时候我十分的淘气，加上平日里父亲又将我当做男儿抚养，与人打
架斗狠都是常事，十岁那一年，我与父亲到宫中玩耍，然后就遇到了孝王，彼时他还是个清雅少年，却早已经有了一身清贵之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优雅高贵的男子，只是看人一眼，就让人觉得自己如同尘埃般卑微。”
林芝喝了口茶，继续道：“那时候我并不知晓王爷的身份，只是知道他是宫中的人，会写一手好字，熟读四书五经，即便是站在那里也自成一道风景，也是从那时候起吗，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子，与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儿不同。”
不知为何，衍之听着只觉得心酸无比，这个女子的卑微与爱情，从十岁那年就懵懂开始了，却注定要结束在不久后的一场和亲里。
“泡茶的手艺也是那时候为了他而专门学的，我向来粗鄙惯了，加上父亲的关系，绣花女工之类我是一窍不通，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是我依然想要成为一个能让他看的上的人，于是特意学习了茶道，想着或许能让他高看一眼。”
林芝的声音很轻，娓娓道来像是在谈论一幅娟秀的水墨画，那一字一句，镌刻在衍之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让她涌出许多不该拥有的情绪。
“林主子，你若是不愿意和亲，或许我可以……”
“衍之姑娘，请听我说完如何？”
林芝打断了衍之的话，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眼神却渐渐空洞而遥远起来，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又像是对未来的无限迷茫。
“我总以为只要一直付出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感，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感情从来都不是物品，无法等价交易，其实在知道王爷心有所属的那一刻我还是很高兴的，尤其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