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城北郊相邻的一个小镇上, 有一个高级疗养院,晏睢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过去半天看望人,一开始只是出于礼貌,毕竟他与萧挥民能联手, 他发现孟渟的存在, 就是他们后续合作的契机。
但解决掉孟氏和闫氏之后, 萧挥民继续解决家族内乱, 晏睢就闲下来了。这种闲不是他没事儿做了, 而是心理上的空, 这是再忙碌工作也填补不了的空。
他一开始来,就只是在来看看人, 陪着静坐上半天, 然后离开,但渐渐地,他就开始和孟渟听说话了。
医生很早之前就和他们确定孟渟已经脑死亡,换句话说, 他已经变成植物人了,对于外界没有任何的感知,他是听不到他说话的。
可晏睢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床上的这个人, 还能听得到, 也能听得懂,只是他不想醒来,不想开口罢了。
“前两天, 甄晗回来了。对了,甄晗是我的表弟,他这两年出国去找我姑姑了,事情终于有些眉目了。”
晏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脊背挺直,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冷漠,可他却在这话之后,抬手轻轻摸了摸孟渟的头发,这是晏睢第一次摸孟渟的头发,奇异的柔软,让他的语气都跟着柔和了一些。
“我要出国一趟,时间长短还无法确定,等我回来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晏睢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嘴角牵起一丝极淡又带着些许遗憾的微笑,他显少同情过什么人,可孟渟的遭遇一再被挖出,他还是觉得心里相当不舒服。
晏睢缓缓站了起来,他走出两步,又再回头,“我保证。”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五官精致,眉目安和,似乎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话落,晏睢抬步从这个高级病房离开,他坐上车直接到机场去。
但他这一离开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时间,比晏睢原本预计的时间还要久。
晏蔓嘉失踪相当离奇,几乎是晏禹被杀的事暴露出来,晏蔓嘉就跟着失踪了,而此前她还在电话里和甄晗说好,她要回国定居。
她和萧孜在十年前就彻底分手,因为一些事情,晏蔓嘉偶尔回国,但长期还是在国外。
现在根据甄晗的调查,她是早就发现晏禹和何樾还活着,她留在国外和他们有一部分关系。
晏睢和甄晗是在中亚的医生世家里找到的她,晏蔓嘉头部重伤,记忆零碎,晏禹和何樾的死,给她的刺激很大,她多少本能地有些抗拒想起过去。
但她看到甄晗时,那种作为母亲的本能并未消失,她记起来了甄晗,却依旧记不起其他事情。
甄晗继续在那个医生家里陪着晏蔓嘉接受后续治疗,晏睢先回国来,根据医生古黎给他的线索,或许事情比他以为的还要复杂得多。
晏睢回国之后又忙了好几天,他才来到小镇的疗养院看孟渟,他来的时候萧子默也才来不久,他看到晏睢,眸中多了些感激之色。
“晏大哥,谢了。”
萧子默真诚地道谢,一开始孟渟被找回来的时候,每天来疗养院看望的人都好几拨,可随着时光流逝,能坚持经常来看的,除了他和他的父兄,就只有晏睢了。
“对了,我爸有意让诺诺转回到北城的疗养院去,和我……母亲一起,我们就近照顾。”
当时萧家乱糟糟的,宁舟的情况比孟渟还要危急,那边所有的医疗条件肯定是先着宁舟,晏睢就提议让孟渟到海城这边的疗养院来,这一待就是两年多的事情。
“也好,”晏睢应了,他根本就没有反对的资格,总不能说他看望孟渟两年,看出些感情来,还不让人走了吧。
萧子默又待了一会儿,他就走了,便是要转院,手续和一些必要的交接要弄,也没那么快。
晏睢到病房之后就一直坐着,比起往日,他更加沉默了些许,两个小时后,他看看手表,这才开了口,“对不起,这次离开了这么久才回来,下一次,我可能要去北城看你了。”
晏睢说着下意识就抬起手,他轻轻一顿,又才慢慢落到孟渟的头发上,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晏睢的手并未马上从孟渟头发上离开。
他轻轻地揉着,目光温和了些,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已经睡两年了,是不是该醒来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给晏睢任何回应,他轻轻叹气,手缓缓抬起就要收回,晏睢身体前躬,看着是要站起来离开了。
可就在有这个动作的刹那,他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他指尖依旧未离开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晏睢见过的最干净最好看的眼睛了,清澈无霾,潋滟如泉,他看过来的那一眼,就已经承载着他的整个世界了。
孟渟睁眼看晏睢,就已经耗费了他能有的所有力气了,他的眼睛又缓缓闭上,病房内的机器各种乱叫起来,孟渟睁开眼晏睢,并不是植物人偶尔会有的特征,而是他真的“死而复生”,恢复过来了。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到来,晏睢被挤到了房间外,但他的神色依旧有些愣怔,他的双拳紧紧握着,在这一刻,他的情绪很是纯粹,就是为孟渟的醒来而高兴。
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他铭记了那一刻那双眼睛带给他的撼动。
晏睢坐在手术室外,沉淀了许久的心情,他才想起来要给萧家人联系,萧子默估计还在飞机上,晏睢直接给萧挥民打了电话。
“您不用担心,我会在这里守着。”
晏睢将电话挂了,手术室的灯就也灭了,孟渟被推出来,和进去之前并无太多变化,只是身上的器械管子少了一些。
他人依旧在沉睡,但医生告诉晏睢,他随时还可能醒来。
病房里的纷闹终于结束,晏睢重新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他脸上带上些许微笑,他再伸手揉揉孟渟的头发,这相当于是一种奖励,一回生,两回熟,这第三回 ,晏睢已经渐渐自然了。
几乎和上次一样,他的手就要离开的时候,孟渟睁开了眼睛。
这一回,晏睢没有再发愣,他的手重新落回孟渟的头发上,根据他掌握的节奏,轻轻揉了起来,而孟渟也将目光移过来,落在了晏睢的身上。
孟渟的眸光太过干净清涟,让晏睢的语气不自觉又放柔了一些。
“我叫晏睢。”
孟渟没有应话,他只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继续盯着晏睢看,他的目光直接又直白,但晏睢被盯着看,也有不了任何反感或者不舒服的感觉。
不经意,晏睢又轻轻笑了笑,然后孟渟看得就更专注了。
“不用担心,我不走。”
晏睢的手从孟渟的头发移到了他的脸颊,轻轻一碰,晏睢就收回来了。
这个时候护士端了水进来,是要为孟渟擦一擦脸和手,晏睢语气微微一顿,他就开了口,“你放着,我来吧。”
“好的,晏先生,”护士应了话,就从病房离开。
晏睢碰上孟渟的目光,他的声音低了一些,“不用怕,他们是照顾你两年多的人了。”
晏睢是发现孟渟眸光里些许的抗拒,然后才说了之前那话。他起身拧干毛巾,又再缓缓靠近孟渟,他轻轻擦擦孟渟的脸,然后换了水,又给他擦了擦脖子和手。
“你睡了两年,所以现在还动不了,等过一段时间,你就能下床自己走动了。”
晏睢认真地擦着孟渟的手,包括指缝和指甲他都轻轻擦了,孟渟看看他自己的手,又再看看晏睢,他的手被放到被子上,晏睢给他拉下了袖子,他就起身将水端出去给门口的护士。
他回身坐下,手才落到床铺上,就被孟渟轻轻抓住了小拇指。
孟渟的眸光带上了些许的忐忑,晏睢看看他被孟渟握住的手,又抬起眸光对上孟渟的视线,他的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拍了拍孟渟的被子,“没关系,你想牵就牵着吧。”
他能理解孟渟刚刚醒来,对周围一切的害怕和不安,他是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对他有这种依赖在情理之中。
晏睢能够理解,但同时不能否认的是,他为孟渟对他的依赖,有一种相当反常的高兴。
晏睢没有再多说话,孟渟的眸光也始终专注在晏睢身上,直到他看累了,再重新睡去。
萧家父子赶过来的时候,孟渟依旧在睡觉,他们追着医生问了许久,才确定了这个难得有的好消息,可这样一来,将孟渟转回北城,就不大合适了,这边的医生明显对孟渟的情况更清楚,这边更有利于孟渟的康复。
但随后几天,他们发现有一点比较难办,孟渟只在听到晏睢声音的时候,才醒来,其他时候就和他以前沉睡时是一样的,而且他就算醒了,也不看晏睢之外的任何人,甚至晏睢一走,孟渟的眼睛立刻就闭上了。
他对于周围一切依旧不安得很,只有晏睢在,他才能觉得安全,才敢睁开眼睛,所以孟渟能否康复的关键,还在晏睢身上,萧家父子从医生那里得知之后,好是计议了两天,才去和晏睢说。
晏睢多有本事,多忙碌的一个大家族家主啊,他能看在两家合作的情谊,这些年经常来看孟渟,已经算难得了,眼下还要让他继续来照顾孟渟,萧挥民都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出乎意料,晏睢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原本他就是每天往疗养院跑,这下子他几乎长驻在疗养院了,再两个月,他还把人接回晏宅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复健和治疗,孟渟已经能正常入食和走动了,但从他睁眼到现在,他始终没开口说过话,就是晏睢都没办法让他开口。
因为他不开口,就是经验再丰富的脑科大夫也没法确定,之前的神经毒素对他的脑部和记忆是否还留有损害,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以前的遭遇,他不开口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这些都无法确定。
“孟渟,我先接你到我家住一段时间,好吗?”
晏睢带着孟渟散步回来,在扶他坐回病床时,这样开口问道。
孟渟闻言并未马上应了,他先伸手将晏睢的手重新握住,他才轻轻点了点头。他原本就只敢抓着晏睢一个小拇指,后来又抓了两根,三根,在半个月前他才第一次主动完全握住了晏睢的手。
得到孟渟允许之后,晏睢就让人迅速办了手续,在傍晚的时候,就带着孟渟坐上车,回到了晏宅。肖伯和王妈已经渐渐不管事了,但他们还住在晏宅里,勉强让清冷的晏宅里多些人气。
他们早就从赵兵那里听说了孟渟的事情,对于晏睢将人带回家来,他们心中略有惊讶,但也迅速调整好了心情,监督佣人们的准备。
车在晏宅前停下,晏睢先下了车,他走到右侧车门,将人牵了出来。
“不要怕,这里是我家。”
晏睢感觉着孟渟渐渐握紧他的手,他停下脚步,抬手揉揉孟渟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即便晏睢这样说了,孟渟一路还是低着头,他只看他和晏睢交握的手,他的紧张和不安显而易见。晏睢将孟渟领到佣人布置好的房间里,让赵兵放行李后出去,而他继续在房间里陪着孟渟。
他要带孟渟回晏宅来住,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孟渟醒来到现在始终都睡不好,这对于身体的恢复有很大的阻碍,他和医生讨论之后,觉得是孟渟从心理上就排斥类似医院这样的地方。
晏睢将医生和他意见和萧挥民说了说,就提议将孟渟接到晏宅来,家里的佣人足够,在物质条件和照顾上是不会亏待孟渟的。
萧挥民他们对孟渟比晏睢还要束手无策,他们甚至不能确定孟渟有没有发觉他们的存在。
萧家人对于晏睢的主动提议,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可晏睢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将人接回家里,绝不仅仅是因为同情孟渟的遭遇,更不会是因为萧家人的托付。
晏睢先将房间的窗帘拉开,然后拉着孟渟坐在沙发上,没有了外人,孟渟的目光就继续专注在晏睢身上,他已经这样看了晏睢两个多月了,可依旧看不够,而晏睢同样适应了孟渟这样的目光。
“不用担心,我不走。”
晏睢轻轻拍拍孟渟的手,然后站起来道,“我拿毛巾给你擦擦脸。”
他说着就往浴室去,可孟渟也跟着站了起来,晏睢走过步,回头看孟渟。
孟渟对上晏睢的目光,脚步就也停住,晏睢脸上牵起似无奈又似宠溺的淡笑,他返回两步,牵住了孟渟的手。
“走,我们一起进去。”
孟渟轻轻点头,但接着他就两只手一同抓住了晏睢的左手,就怕晏睢丢下他跑了似的。
才两个多月的时间,晏睢照顾人的业务,已经从生疏变成了熟练,孟渟也从愣愣的变成主动配合起来,他仰着脸,让晏睢给他擦着,但他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看着晏睢。
“能告诉我,你在看什么吗?”
晏睢轻轻擦着孟渟的脸颊,对上他的眸光,又轻语地问了一句。
无意外,孟渟依旧没有回话,晏睢没有将他的失望表现出来,他继续给孟渟擦着,他转过身换水,身后却缓缓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
孟渟轻轻拥住了晏睢,他的眸光微微下沉,有些不解又有些彷徨。
晏睢一愣,随即他握住孟渟落在他腰侧的手,缓缓转过身来,孟渟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冲动就抱了晏睢,他脚步迟疑着要往后退去,就被晏睢轻轻拉到怀里抱住了。
“你还不想开口,我们就不说,我不着急。”
晏睢在孟渟耳边轻声说着,他语气和姿势都相当温柔,可他内心的感觉绝不仅于此。孟渟抱他,到他反身将孟渟抱到怀里,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设定好了的本能似的。
孟渟直愣愣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将侧脸靠向晏睢的肩头,然后又抬手回拥住晏睢,他的神态安静又宁和,他的所有反应都表示他一点儿也不排斥晏睢的拥抱。
晏睢也不确定他是抱了孟渟多久,才把人放开的,但可以确定这个时间绝对不短。
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又揉揉孟渟的头发,他开口道,“我们先回房间,再去吃饭,如果你还想……抱,晚上我们再抱。”
孟渟闻言抬脸认真地看看晏睢,然后他才点了点头。
他们回到房间,晏睢让孟渟换了一身衣服,晏睢又将孟渟领到他的房间,他自己也去洗漱一番,孟渟在晏睢的房间到比在之前佣人给他准备的房间还要自在一些,他的眼睛四处看着,到处寻找晏睢不经意留下的痕迹。
晏睢直接换了衣服出来,孟渟立刻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他走到晏睢身前,抬眸看了晏睢一眼,然后又主动牵住了晏睢的手,如此,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孟渟松口气的反应太过明显,晏睢没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而孟渟看着晏睢的笑又完全失神了。
他盯着晏睢看,然后缓缓抬起另一边手,轻轻地摸了摸晏睢的嘴角,他仔细地注意着晏睢的神色,见他没有任何的排斥或者不喜,他才继续抚上了晏睢的唇。
孟渟被找到之前就在调香基地待了四五年的时间,之后又再病床上躺了两年,这才休养了两个多月,他的肤色依旧呈现那种略有病态的苍白,就是他的手也是,白得似乎能看到里面涌动的血管。
孟渟的指尖轻之又轻地碰着晏睢的唇,感受到那里不同于其他肌肤的温度,他才似尤有留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在孟渟伸手碰他唇到收回手的这些时间,是晏睢从未有过的奇异体验。他应该是有些紧张的,可孟渟收回了手,他又觉得有些可惜。
他们又继续对视片刻,晏睢才牵着孟渟的手出了房间,到楼下来就餐。
孟渟依旧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食物,甚至他不能吃药,不能打针打点滴,在他醒来不久就都暴露出来了,他们吃过晚饭之后,孟渟喝下萧家那边请的老中医开的中药。
这气味儿就是晏睢闻着,都觉得难以入口,可孟渟略略迟疑,他就拿起喝下了,但他的脸色并未因为喝了药,有什么好转,反而更难看了两分。
这是晏睢第一次看孟渟喝药,这中药早晚一次,而他到疗养院的时间完全错开了孟渟喝药的时候,晏睢眉头皱了皱,扬扬手,让佣人将喝完的药碗端下去。
他又倒了杯水送到孟渟唇边,“喝点水。”
孟渟看看水,又看看晏睢,然后咬住唇摇了摇头。他没有开口,但晏睢却明白他的意思了,孟渟是怕自己开了口,就会将药吐出来,所以不能开口,就也不能喝水了。
晏睢明白了,他心中心疼的感觉又更明显了两分,他们本来牵手坐在一起,他微微侧过身来,将孟渟带到怀里,就也十分方便了,他轻轻地揉着孟渟的后背,一时间也不知道能开口说什么。
萧家请的老中医医术定然差不了,即便孟渟心理上能接受这样的吃药,可喝这样的中药就还是在受罪。但他也不能开口让孟渟不要喝了,孟渟的身体没恢复过来是肯定的,中药调理也是一种方法。
孟渟缓缓靠到晏睢怀里,他的眼睫眨了又眨,似乎不明白晏睢为什么要抱他,他思考着,却也不妨碍他回抱住晏睢。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孟渟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才淡了去,他抬脸看看晏睢,然后稍稍弯了弯眼睛,这是孟渟的笑,虽然短暂,但不容错辨的微笑。
晏睢捕捉到了,就也跟着愣住了。
孟渟还没来得及察觉晏睢的愣神,他又重新靠回晏睢怀里。
这一次晏睢再无法否定自己的心动了,他缓缓抬手揉揉孟渟的头发,又再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明天我让王妈和那边的老中医研究一下怎么把你的中药变成药膳,这样效果会慢些,但不会那么难喝……”
晏睢的声音越说越小了,因为他发现孟渟已经靠着他睡着了,他睡得很香很安宁,晏睢怕打搅了孟渟,自然就也越说越小声了。
他继续让孟渟靠着一会儿,等人睡沉了,他就将人抱了起来。
这才开春,白天里温度是有暖些,可到夜里依旧凉得很,孟渟不盖被子这样睡着,估计得感冒,所以即便晏睢愿意这样抱着他睡,也得考虑一下孟渟的身体状况。
晏睢抱着人,眉头不经意又再皱了皱,实在是孟渟太轻了,轻得让他突然多了些害怕。
他一路小心地抱回孟渟的房间,他将人放到床上,还未起身,孟渟的眼睛就睁开了。
晏睢一愣,以为是自己方才放人的动作不对,才惊醒了孟渟,他继续坐在床边,然后拍了拍孟渟的肩侧,“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可孟渟闻言不仅没闭上眼睛,他还快速爬了起来,然后伸手紧紧抱住了晏睢。
“怎么了?”晏睢大概能明白孟渟的意思,可他还是开口问了。
被晏睢一问,孟渟更着急了些,他嘴巴张了张,可声音依旧无法出来。
他埋首在晏睢颈侧,又彷徨又无措,他的手微微握成拳头,然后挪了挪自己,他愧疚地看了晏睢一眼,就要从他怀里出来。
“想我留下来陪你是吗?”晏睢轻声问着,然后更贴近孟渟些许,把孟渟好不容易挪出来的距离给贴没了,孟渟依旧在晏睢怀里,只是他没再靠着,而是睁大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晏睢。
“你点头,我就留……”
晏睢话没完全说完,孟渟就点头了,他轻轻贴了贴晏睢的脸颊,然后又靠到晏睢的怀里去了。
晏睢的瞳孔随着孟渟的靠近微微放大,胸膛的心跳又再次失律,他嘴角牵起些许淡笑,然后继续拍着孟渟的后背。
晏睢没有骗孟渟,他人拍睡之后,依旧留到孟渟的房间里,只是他也没有躺床上和孟渟一起睡,他任由他的手让孟渟抓着,在孟渟有轻微要惊醒迹象的时候,又再开始拍人。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左右,晏睢才从孟渟房里出来。可才出来,他和起早的肖伯对上视线,肖伯明显被晏睢吓了一跳,晏睢轻轻颔首,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萧挥民和萧子默在孟渟住进晏宅的第三天就过来看他了。
“诺诺,我是你爸爸。”
“我是你二哥。”
他们每次见孟渟都要重复一遍这话,因为孟渟看他们的目光永远是畏惧和排斥的,甚至他能自己走动之后,只要他们靠得太近,孟渟就自己躲了。
现在他同样在躲,可躲的地方却变了,他反身就投到晏睢怀里,紧紧抱住了人,不再看萧挥民和萧子默。
萧挥民和萧子默感觉到无奈和沮丧,可他们也知道要让孟渟接受他们,是万万急不得的。
如果能知道孟渟会给第一眼看到的人,这样大的区别待遇,他们一定一直守孟渟床前。
“我和老爷子商量着,还是想把诺诺接回北城,那里才是他的家,如果可以,你能陪着孟渟跟我们去一趟北城吗?”萧挥民可以预料如果没有晏睢陪同,孟渟根本不会跟他们走。
等他们一起到了北城,晏睢再脱身出来,孟渟再想这样黏着人,就不大可能了。
以晏睢如此的心境,就是心中另有他想,也不会冒然打断萧挥民的话,可他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的紧张,他轻轻拍了拍孟渟的脊背,然后才看向了满含期待的萧挥民。
“孟渟不愿意,我尊重他的意思。”
萧挥民和萧子默神色里都多了些诧异,然后他们就听见晏睢问孟渟了。
“不用怕,你告诉我,你想和他们走吗?”
孟渟闻言从晏睢怀里出来,然后摇了摇头,他似乎怕晏睢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轻轻勾了勾晏睢的脖子,正对晏睢的目光,又再次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那就不走。”
晏睢奖励般地揉揉孟渟的头发,然后目光移开看向了神色愣怔的萧家父子俩,在他们面前的孟渟除了抗拒排斥,再没清楚地表达过其他意思了,以致于他们到现在还觉得孟渟是听不大懂他们说话的。
可事实是孟渟的智力或许有损伤,但没有到弄不清楚自己需求的地步,而且他只认准了晏睢。
“晏睢啊,实在不好意思,一直让诺诺麻烦你……”
“伯父说错了,孟渟对我来说,不是麻烦。”晏睢应了话,却不是什么客套,而是真心话。
萧挥民闻言轻轻笑了笑,他大概是瞧出了些什么,但他半点质问的立场都没有,孟渟到现在依旧不认可他们是他的家人,而且萧家那边的事情太多,他就是再想,也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来了。
“诺诺,爸爸和你二哥过几天再来看你。”
临到萧挥民和萧子默告别了,孟渟依旧拿后脑勺对着他们。
晏睢被孟渟抱着,就也无法起身送人,他让肖伯代他送他们到门口去。
确定萧家父子走了,孟渟缓缓松下口气,然后他才抬头看看晏睢,他眼睛微微弯了弯,又贴近蹭蹭晏睢,然后他才自己坐直了。
孟渟渐渐熟悉晏宅,就也不会再见着人就躲了,唯一的遗憾是他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他从立春住到了立夏,也在住到晏宅的第四天搬到晏睢房里去了,他半夜醒来,发现晏睢没睡,就强制拉了晏睢上到床来,这样睡过一次之后,晏睢就没再纠结适不适合同床的问题,但更进一步是没有的。
六月底的一天傍晚,晏睢带着孟渟散步,他们走到后院的那排枫树时,孟渟轻轻拉了拉晏睢的手。
晏睢意会,他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孟渟,他开始猜测孟渟的意思,可孟渟只直勾勾地看着人,这突然地,晏睢也有些难办了。
“怎么了?”
孟渟闻言并未指些什么,表达意思,他依旧看着晏睢,眸光从晏睢的眼睛落到了晏睢的唇上,他脚尖一踮,唇就贴到了晏睢的唇上,孟渟还不能明白吻是什么,但那里的气息和温度,他并不排斥。
他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然后他的脚跟就落回了地面。
他看着晏睢,缓缓扬起了微笑,唇又抿了抿,然后很轻很轻的声音就传出来了。
“晏睢。”
孟渟在心中唤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很多次了,第一声轻了些,他又再唤了一声,“晏睢。”
孟渟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他能琢磨出这种表达方式也相当不容易。
“孟渟……”晏睢唤了一句,声音里多了些嘶哑的感觉,他觉得他大概还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等到孟渟开口,才能等到他懂这些,可孟渟比他预料中还要坦诚和直接得多。
孟渟微微偏了偏头,他屏气凝神,略显紧张地等待晏睢的回复。
然而晏睢除了这声低唤,却难再说些什么,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孟渟的脸颊,又慢慢滑到孟渟的下颌,然后他低下了头,吻住那才被他养出些血色的唇瓣。
孟渟眼睛眨动着,有些诧异,但却没有任何的退缩,他缓缓抬手,拥住了晏睢的腰。
晏睢并不敢吻得多深,仅仅这样浅淡的吻,他就有些招架不了了。
“孟渟,我们结婚好吗?”
孟渟闻言略略思考,他就点了点头,然后他又主动贴上了晏睢的唇,学着晏睢方才胡乱地吻了吻。
他张了张唇,应出了话,“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本来只打算写个小短番,不小心就写多了~~宝贝儿们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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