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字在吴教授的嗓子眼上。
可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反而望着夏瑛毫无畏惧的脸笑了。
小姑娘，实在有趣！
“你不怕死？”
“我为什么要怕？”
夏瑛反问他。
“圆周率错了一个数字，就不是完美的数字了。”
“方向有了偏差，就不是预想中的路径了。”
“我本不在你杀人的计划里，你杀了我，一切都错乱了。”
吴教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用那双苍老深邃的眼睛，紧紧的盯住夏瑛。
房间里很安静，像是海啸前极致的宁静，不带一丝风吹草动。
“夏瑛天师，你很有胆色，比这些年，来见我的怂包天师们都要强的多，少年出英雄，你死了，就太可惜了。”
果然有很多天师都来见过他。
其中，一定包括她的爷爷。
“你知道吗，自从我咒的能力被激发，并随意咒死了一个玄门的宗主后，就再也没有人像你这样冒犯过我。”
吴教授不紧不慢地在房间里踱步。
“那当然不是我第一次咒人，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咒人，是我的母亲。”
“她认为我学习上偏科太严重，强迫我补习英语，可我只想学数学！我说，你太烦人了，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要再这么管我，还是早点去死吧，然后，她死了。”
“那以后，家人便畏惧我，父亲想抛弃我，他悄无声息的出国了……呵呵，我告诉他，你不愿意抚养我，出门必被车撞死。他果然被撞死了，我拿到了他全部的遗产。”
“后来，我遇见了喜欢的女孩，很可惜，她并不喜欢我。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没有咒死她，怎么舍得？她像茉莉花一样纯洁，又那么招人喜爱。”
“我只是咒她所爱皆会离去而已。她终生未婚，无子无女，无亲无友，病重之时，只有我去她身边照顾，为她送终。”
回忆起在殡仪馆那日的场景，最后，是他亲手送她去火化的。
他露出满足的微笑，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几十年，回忆起来还是很幸福。
他眼神迷蒙的望着夏瑛：“你和她……有点像。”
夏瑛一阵恶寒，老头在炫耀他的丰功伟绩，她只觉得恶心。
她讥讽道：“看来，她最终还是没有爱上你，所以才没有离开你。”
“你还是没明白，夏瑛天师。”
吴教授笑着。
“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不需要别人的爱。”
“神只制定规则，其他人就必须在神制定的规则之内，按照神想要的方式玩耍，供神取乐，给神愉悦。”
“在神的领域内，一切规整有序，半分不差，像无限延伸短斐波那契数列，永远笔直的往前走，永远不会有任何差错。”
简直疯子。
把自己当做了世界的神明！
所有人都是他手里的玩偶！
“不用露出这么厌恶的眼神……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阳寿将尽。”
“我已经九十岁了！就在近日，我便会死去，我答应过一些人，在死前，我会把这一世下的所有诅咒都抹除，我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他们也在安静的等待着我的逝去。”
夏瑛冷笑。
“夏瑛天师，虽然我们也只见过两面，但我觉得你特别懂我。我不会杀你的，我想请你好好的看着，神，如何走完毫无偏差的光辉一生。”
“你毫无偏差的一生，却是用别人的生命来作为代价，”夏瑛的声音里沾染了怒意，“既然要死，为什么不现在就解咒！在电视上也看到了吧，这次进凶宅的，有老人，有孩子，老人已经没了，还有三个孩子在等死！临死前积点德不好吗？老不死的东西！”
夏瑛都骂人了，吴教授也不生气，仍然十分平和：“我不滥杀，已是积德了。”
“……这算什么积德……”
“我本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我克制、收敛、我按照你们天师的规矩，谨慎地使用我的力量，甚至主动来到这家疗养院生活。”
“我只是找了一套声名狼藉的房子，作为玩具下咒而已，打发我过于无聊的生活…”
“我现在便可咒死你，却没有这么做，难道，这些不都是在积德？”
夏瑛无言以对，他疯了，他真的疯了，庞大的力量侵袭了他的心，本只是普通人类，却乍然拥有了无限生杀予夺大权，欲望便占据了他的灵魂。
眼前的存在已经算不上人了，没有任何的感情和正常的行为逻辑，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
可悲的是，有人纵容，并滋养了这怪物。
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秦望的来电，夏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长吁了口气，才接起电话。
“于兴昌……自杀了？在厕所……用鞋带吊死了自己？”
虽然有心理预期，听到委托人的死讯还是让夏瑛心惊不已。
吴教授却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一个接着一个，一个也逃不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再和吴教授沟通下去也没什么用了，纯属浪费时间。
夏瑛看了一眼对方，扭头就走。
“夏瑛天师，就这样走了吗？”
吴教授却叫住了她。
“你还有事吗，吴教授。”
“虽然你长得像我的初恋女友，但你今天还是冒犯了我，很多次。”
吴教授的眼中浮起戏谑的恶意。
好像是恶作剧的孩子。
“如果不咒你点什么，我今晚会睡不着的。”
夏瑛抿了抿唇：“你想咒我什么？”
吴教授微微一笑：“我假意咒你的时候，你身边的男人挺紧张的……”
他说的是楼胤臣。
楼胤臣一直在夏瑛身边。
但全程都没有说话。
此刻才撩起眼皮，冷冷看了吴教授一眼。
吴教授冷笑着说：“我要咒你们两个人……花开开彼岸，花开叶未生，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
“——这个咒，至我死后，亦不能解。”
“神经！”
夏瑛转头走出房间。
楼胤臣垂了垂眼帘，一言不发的跟了出去。
身后回荡起是吴教授得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