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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鞭炮声零星响起,雪还在下,一粒粒打在玻璃窗外,窗户上都是白色的凝固的冰雪。

    罗隽天的气息洒在揉搓得凌乱的发顶,环过身体的手搅动着碗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米粥。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温馨,好像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墙壁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易辰有点不在状态,杨未阳又问了一句,易辰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听筒的声音有多大。本来是很正常的邀请,在杨未阳嘴里说出来之后好像变了个意思。

    “我不去。”怕罗隽天误会,易辰下意识地拒绝,“没空。”

    “野地私人滑雪场的vip票。”杨未阳笑着道,“晚上还有晚宴和舞会,很多投资商和制片人都会到场,你真不来?”

    易辰听得有点动心,倒不是因为后半句,整个冬天的娱乐活动都被天杀的娱乐事业给垄断了,有机会出去玩,当然要去啊!

    易辰回头看罗隽天。

    “去吧。”罗隽天道,舀了一勺米粥,又喂了易辰一口。

    “下周一。”杨未阳道,“我把票寄给你。”

    易辰放下电话,道:“哥,你也一起去吧?”

    -

    私人滑雪场坐落在城郊北地的野山,气温很低。易辰裹着厚厚的雪地服,毛织围脖,罩着棉帽子,被罗隽天包裹得像个球,礼宾小姐一眼就认出了罗隽天,又看了看罗隽天身前的人,有点发愣。如果尺寸再缩小个几倍,还以为是罗影帝过完年送自家孩子来上长托。

    易辰手脚不灵便地从兜里拿出名片,递给礼宾小姐,礼宾小姐看见名片上加粗的两个字,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这不是传说中罗影帝的绯闻小男友易辰吗?!对就大腿没抱明白被甩了的那个?

    这是什么情况……?!

    礼宾小姐的目光不由自主黏在易辰衣帽下衬得更白更小的脸上,直到手里的名片被臃肿的胳膊抽走,下一章名片递了过来。

    罗隽天微微俯□,在来宾簿上易辰的名字下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不顾两眼发直的礼宾小姐,在易辰后面进了场地。

    已经过了正午,客人都用完午餐去了场地滑雪,休息室没有什么人。进了休息间,易辰一把拽下在脖子上缠了几圈的围脖,脱了帽子,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罗隽天:“你给我捂得这么严实干嘛?”

    “你不带滑雪服,再不多穿点,等下滑雪就冷了。”罗隽天打开行李箱,取出防冻的毛袜子,递给易辰,易辰接过来,弯□,动作迟缓地穿在脚上。

    “饿不饿?”罗隽天道。

    “有点。”早上起晚了,匆匆吃了点鸡蛋羹就来了,鬼知道开车到这里还要花四个小时啊!

    “我去拿点午餐。”

    “嗯。”

    大厅里有备好的自助餐点,看罗隽天去了,易辰又从行李箱里翻出滑雪镜。窗外的滑雪场上已经有了不少人,五颜六色的滑雪服在白色的雪地上很扎眼。易辰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穿的一身大红色雪地羽绒服,怎么看怎么跟吉祥物似的,顿时一脸黑线,这能滑吗?最重要的功效是防摔吧?

    易辰琢磨着要不要干脆现在去买个滑雪衣,休息室门开了,杨未阳跟叶然走了进来。

    叶然穿着白色的大衣,看上去越发瘦弱。镜片上带着白色的雾气,一进门,就把眼镜摘了下来,看见易辰,颔首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啊,阿辰。”

    杨未阳一身黑色皮衣,发梢上扬,见了易辰,摘下墨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唇角一歪,走上前,随意地往墙壁上一靠,“你这是什么打扮?”

    易辰想了想,索性破罐子破摔,懒得换了,看了眼杨未阳,客气了句:“入场券什么的,谢了啊。”

    易辰暗地里郁闷,早知道就直接跟罗隽天来了,这种私人滑雪聚会,杨未阳和叶然那种身份的人必然早就收到了邀请函,vip券不过是对外人而言的,白白欠了杨未阳一个人情。

    “谢倒是不用。”杨未阳一挑眉,“晚宴舞会的时候,陪我跳两场就好了。”

    “……跳什么?”易辰道,“广播体操?”

    “当然是跳舞。”杨未阳十分耐心地解释。

    “富贵不能淫,我不会因为一张vip券就男扮女装的。”易辰毫不留情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

    杨未阳慢慢眯起眼,直起身体,倾下头,翘起的刘海碰触到易辰的头发。伸出手,轻佻地撩起易辰的下颌,“我发现……你变了不少啊,阿辰。”

    叶然安静地坐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两个人。

    易辰不动声色地避开杨未阳的手,一手搭上杨未阳的肩,拍了拍,“你也变了不少,看来神经科的大夫还是挺称职的。”

    杨未阳轻轻一笑,把手收了回来。

    “我是怕你过年一个人在家太闷了,约你出来玩玩。”杨未阳停顿了片刻,目光犀利地注视着易辰的反应,“你父母过世这么久,这么多年了,一到过年就一个人往公寓里一缩,又不会做饭,年也没好好过过吧?”

    虽然知道杨未阳口中说的并不是自己,易辰还是心念一动。程叶的那封邮件不由自主又浮现在脑海。

    回忆里九年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看烟花的除夕夜晚,每年都下意识地在心里一遍遍的数,默默猜着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回来。罗隽天出现在家里的那一刻,惊喜远远多过惊吓。

    不管怎么说,亲人这个东西,无论期盼了多少年,对他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见易辰有一瞬的晃神,杨未阳笑得别有深意:“反正年假还剩三天,不如今晚跟我回家,我来陪你过,怎么样?”

    易辰还没答话,门忽然开了,杨未阳闻声向右看去,脸上的表情霍然一滞。

    罗隽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走了进来。走到易辰身边,修长的手放在易辰的头顶,淡淡看向杨未阳,道:“找易辰有事?”

    眸色黑沉,目光平静地落在杨未阳的脸上,完全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杨未阳很快从一瞬的惊诧中回过神,目光微闪:“没想到……罗总竟然也在。”

    “既然是易辰的朋友邀请,我就陪他来了。”罗隽天道,“这位先生就是?”

    杨未阳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又完美地掩饰了过去,唇角勾了勾,伸出手,“sunnas的杨未阳。”

    罗隽天静静地看着杨未阳,握住了伸过来的手,“易辰在sunnas麻烦你们照顾了。”

    “罗总真是……客气了。”

    杨未阳复杂的目光微带探究地看向罗隽天,半晌,放开了手,双眼微眯,“传言都说罗总和易辰分手了,没想到……传闻的可信度不算太高啊。”杨未阳轻笑着“啧”了一声。

    罗隽天并未答言,目光沉静淡漠地注视着杨未阳,后者单手插|进衣袋里,眉目间满是赤|裸的挑衅。

    忽然,一声座椅的响动,叶然从座位站起来。

    走到杨未阳身边,对罗隽天微微点头,叶然伸手拍了拍杨未阳的背。

    “我朋友。先去滑雪了。”

    说完,右手拉住杨未阳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不管杨未阳的反应,直接把人拽了出去。

    休息室终于只剩了两个人,易辰分毫没受刚才莫名其妙气氛的影响,耸了耸肩,从罗隽天手里拿过纸袋,翻出鸡肉卷和薯条,坐进沙发里。

    “饿死我了。”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罗隽天不经意问。

    “认识。”易辰啃了一口鸡肉卷,“市区精神病院的,跟踪我好几年了。”

    “……”

    雪停了,风还是很大,易辰被裹得严严实实,围脖在帽子外面缠了三圈,在脑后系了个结。

    脚踏在滑雪板上,站在雪山顶端,易辰俯瞰着周围一个个飞一般滑下去的人,顿时有一种君临天下,高处不胜寒的错觉。

    “板子分开一点。”罗隽天打破了易辰的幻想,“上身挺直,肩放松,眼睛看着前面。”

    易辰收回视线,身体僵硬地照做,刚挪到雪坡边缘,向下看了看,又笨拙地退了回去。

    ——这么滑下去,真的不会像摩天轮似的滚几个圈然后四仰八叉趴在坡底?

    “不行……”易辰扭过头,眼睛透过滑雪镜看向罗隽天,闷闷的声音透过围脖传出来,“你给我做个示范吧。”

    罗隽天沉默半晌,放下自己的雪板,道:“在这儿站好了,别挡别人。”

    轻巧地撑住手杖,向后一施力,双板瞬间脱离了坡顶,飞速滑了下去。易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罗隽天的背影沉稳优雅,雪板在雪地里画着优美的s型,雪板下的雪微微扬起,在身后溅起一片雪雾。不一会儿就到了底端。

    易辰伸着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不知不觉站到了正中央。旁边不时有人提板走上来。人从左边来,易辰向右挪挪,从右边来,易辰向左挪挪,浑身上下散发出“我是菜鸟不要靠近我”的气息。

    罗隽天重又上到坡顶,对易辰道,“会了吗?”

    旁边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指着罗隽天窃窃私语,易辰往那几个女孩子的方向一指:“那个,她们好像要和你合影。”

    “别转移话题。”

    “……”

    滑雪镜和帽子将两个人的脸遮得很严,风声渐小,几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小攻在教小受滑雪哎!”

    “小攻滑的好帅啊!”

    易辰滑雪镜下的眼睛冲罗隽天得意地弯了弯。

    “我怎么有种父子年下的错觉……好有爱。”

    易辰:“……”

    “儿子一看就是傲娇别扭受,滑都不肯滑。”

    易辰:“……”

    易辰牙一咬:“老子会了!”

    话音落下,照罗隽天之前的样子,三两下摆好姿势,两眼死死一闭,默念一声阿门,横冲直撞地冲了下去。

    身后模糊着传来罗隽天的声音,没等易辰听清楚就淹没在风声里,景物齐刷刷飞速后退,身旁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风从脸侧呼啸而过,眼前一片白光,易辰猛地睁开眼,刚想大呼一声“好爽!”,突然一阵天翻地覆,眼前刹那间白雪飞溅,脸结结实实地贴在了地上。

    眼前白色的尘埃落下,易辰看见了一个少年清爽滑行而过的背影。

    易辰突然觉得捂这么严实是很明智的。

    一只手伸了过来,易辰吃力地拽住,被拎了起来。

    用了吃奶的力气踩着雪板爬回山顶。

    “再来。”罗隽天淡淡道。

    “我……我不行了……”易辰有气无力地挣扎。

    旁边几个女孩子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甚至有几个笑出了声。

    易辰怒了,有种当场摔了滑雪杖,冲几个女孩子竖起中指的冲动,爷的,你们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小说啊!

    折腾了一下午,到了晚宴时间,易辰已经筋疲力尽地连路都走不动了,一路挂在罗隽天身上,脸埋在颈窝里。

    “我给你寄的健身中心的卡你没用过?”罗隽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用啊,”易辰有气无力,“我喜欢做平面运动。”

    “那你还要来滑雪?”

    “给你英雄救帅的机会,让你有种做男人的成就感。还不快感谢我。”

    颈窝里温暖的气息盈满鼻间,易辰把脸上的围脖拉下来了点,闭着眼昏昏欲睡,“不去晚宴了,直接回家吧。”

    “困了?”

    “嗯。”

    “那回家吧,离得近一点。”

    车开回了罗隽天的别墅。

    很久没回来,依旧熟门熟路。易辰痛快地洗完澡,倒在罗隽天的床上。雪山上累了一天,窝在又暖又软的被窝里,舒服得让人动都不想动。

    易辰蚕蛹一样在被子里裹了一会儿,脑袋突然钻进被子里,爬到罗隽天身上,又从上面钻出来,埋头亲了亲薄淡的嘴唇。

    柔软的额发滑过罗隽天的额,罗隽天按住易辰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缠绕,吻温柔而绵长。胸膛相贴,胸前的布料细微地摩擦着,似乎光是吻就能擦出火来。

    很久没有过这么安稳的夜晚,易辰注视着床头光线微弱的夜灯,几乎觉得有些不真实。灯影由一个变成两个,眼皮渐沉,缩在罗隽天怀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半夜,易辰翻了个身,忽然觉得身边空荡荡的。手胡乱拍了两下,又向前凑了凑,拍到了床沿。

    易辰朦胧着坐了起来,发现另一边是空的,以为罗隽天去了浴室,也下了地,趿着鞋,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

    走出卧室,客厅隐约传来对话的声音。

    “公司的事解决了吗?”

    “没事了,不用担心。”

    “你难得回家过一次年,除夕还没过就走了,也没带你弟弟回来。我想着这么多年没见他了,打算顺道去看看。”声音顿了顿,“听说他还在b市读大学?”

    易辰模糊着听见有两个人说话,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客厅里亮着灯,有点刺眼,易辰衣衫不整地站在客厅门口,用手挡住了光,惺忪着眼看向沙发里的女人,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妈?”

    程叶正回过头。

    客厅里刹那间陷入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紫木木艾艾阿烟大棉鞋和大棉鞋的地雷(*^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