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灰暗,滂沱的雨声充斥着耳膜,莫清透过雨幕,看向那一片废墟。
灰白色的墙垣参差错落,冷寂枯味。
“时间已经到了,长生,该回来了。”
随着严子墨的声音落下,天空中开始电闪雷鸣,那光亮似乎将整个天幕生生撕裂开,暗红色的颜色在那些裂隙中若隐若现。
修真界的各处,均是看到了这一奇异的场景。
流云派清霄阁,清脆童声响起:“娘亲快看,天空都裂开了!”
清霄抬头看向天空,神色冰冷,但是却将小女孩护在了自己怀中。
“娘亲,爹爹去哪了?”书儿眨了眨眼问道。
清霄神色微动,她望着那如血一般的暗红色,语气带着些许地淡然。“他会回来的。”
华紫宗苍梧殿,渺渺琴音从殿内传出,穿透了那雨声,响彻在华紫宗的每一个角落,琴音不绝,白衣银纱的女子神色从容。
良久,她望向天空的那些裂隙,琴音悲怆,却带着释然洒脱。
苍梧殿外的凤羽花被雨水打得有些憔悴,却依然如火如荼地绽放着。
在苍茫的大海之上,一直巨大的乌龟漂浮在海面上,龟壳之上站着两个青衣人,衣袖翩然。
“师叔,这鬼天气是怎么回事?”文方不耐道。
文晋蹙眉,一张严肃的脸越发地严肃起来,最后却是微微摇头。
“什么意思?”
“不知道的意思。”
“……”
岐山,蓝衣女子诧异地瞪着那天空,惊叫出声:“师兄,你快看天空,碎了碎了!”
“蓝颜清,你说话可不用那么……夸张……”蓝衣男子惊讶地望着天空,脸色已经变得有些扭曲。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
正在厮杀着的人妖魔三族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攻击,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与此同时,修真界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疑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无上废墟。
莫清同木易寒对视一眼,一同飞向空中。
木易寒身负灭灵之力,而她身负长生之力,两种力量若是一同释放出,借此两种力量代替那残影所在的阵眼,顺带着将那天道完全修复。
这是莫清和木易寒在路上一同想出来的办法,也是能得到最好结果的办法。
而严子墨试图利用天道崩毁的力量召集回长生的魂魄,且不说长生早已化作了整个修真界本身,这本来就不可能,单单将天道修复,严子墨便再无可能。
这个方法是
万全之法。
莫清想。
可是就在她即将要触碰到那传说中的天道时,却看到木易寒回头冲她笑了笑。
是那个澄澈没有丝毫杂质和感情的笑容。
莫清直觉不好,她神色一变,但是紧接着就被木易寒一挡推她远离了那裂隙,之后绯夜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向下拉去。
“木易寒!”莫清几乎是怒极,她的声音不再淡漠,而是变得有些嘶哑,“你在做什么!?”
木易寒转过头,没有再看她,低沉优雅的话语响在她耳边。“师父,长生之力,亦在我身上。”
所以,只需要我一人即可。
莫清感觉世界有一瞬间的空白。
长生灭灵相生相克……怎么可能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出现呢?
怎么,可能。
究竟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莫清瞳孔忽然猛地一缩,她不顾一切想要挣开绯夜,但是却被绯夜死死地拉住。
“绯夜,你放开我!”莫清转头语气凶狠,那茶色的眸子里却满是泪水。
绯夜的心有些发疼,但是却丝毫没有放松力道,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带着微红,冷声道:“不可能。”
木易寒已经将手融进了那裂隙之中,那若隐若现的红光忽然大盛,变得妖冶鲜红,随即却又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两种力量相互拉锯牵扯,竟是谁也不让谁。
严子墨冷哼一声,手中飞快地结印,将源源不断的金色力量输入进了阵眼之中。“妄想!”
华容等人见状不对,一齐向前阻止严子墨,却是惊讶的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严子墨的对手。
“我们摆阵!”莫林冷喝一声,几人分别站定了几个方向,将严子墨团团围住。
莫林等人皆是当世大能,在阵法的作用之下勉强能牵制住严子墨一时半刻,却是无法久撑,渐渐地便显示出了弱势。
“师兄,我们去帮师父他们!”连奕武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还未等连奕名拉住他,竟是直直地跑了过去。
“小武!”连奕名暗道不好,却只能紧紧地跟着他跑过去,想要将人抓回来。
谁知他刚进入那阵中,众人皆是脸色皆变。
“小兔崽子,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你过来吗!”连雨有些气急败坏道。
连奕名刚想解释,但是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想拉着小武往外走。
但是却听见了一个低低的笑声:“终于……最后一滴精魂之血也过来了…
…”严子墨眼中迸发出精光,他几近贪婪地望着众人,仰手向地下重重一拍,一个巨大的透明光罩将众人齐齐困在了里面,也包括正在修补天道的木易寒。
十滴精魂之血,其中还有一滴是长生精血,再加上长生的残魂和天道崩毁的力量。
完美。
在光罩落下的瞬间,天空开始片片碎裂,就连木易寒灌注的长生之力和灭灵之力也被生生地反噬回了他体内。
木易寒几乎是全身浴血,有气无力地挂在了半空之中,但是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莫清身上,将一道黑色的流光投进了那金色的大阵之中。
莫清心脏一阵紧缩,但是旋即强烈的眩晕袭来,她定了定心神却发现整个人像是被投进了深海之中,厚厚的压力感包围在四周,越沉越深,意识也开始慢慢地模糊。
莫清使劲睁了睁眼,只是模糊地看到了木易寒的身影,“小寒……”
绯夜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在莫清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发出了一声轻笑。方才他用尽了所有的魂力凝聚成体,却只能保持几息的时间,魂力尽,魂魄散。
“美人,终于……要告别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化作了片片绯红,随风飘散在了雨中,那模样,竟是像极了漫天的桃花瓣飘落。
美丽凄凉。
莫清只听见了那一声美人,余光看到了那漫天的桃花瓣。
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整个修真界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和混乱,宛如末世一般天翻地覆,铺天盖地的洪水似乎要将一切都湮没,无论是妖魔还是修士,都急着寻找一处安身避难之所,但是那洪水像是有意识一般,下定了决心要将所有人都绞杀。
不过是转瞬之间,整个修真界仅剩一片**。
除了,那个巨大的光罩之内。
莫清从半空之中缓缓飘落,华容等人在苦苦支撑,但是还未等莫清落到地面,无数的金芒从修真界的四面八方涌来,几乎是争先恐后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严子墨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女子漂浮在半空中,过了许久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金色的瞳眸淡漠冷然。
她站起身来,眼睛中倒影出了整个世界。
却是没有半分生气的世界。
金色的瞳眸中微微闪过不解,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漠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波动,里面却是对众人的爱怜悲悯。
她淡淡地扫过了木易
寒,目光微微一顿,最后却是停留在了严子墨身上。
严子墨喜极而泣,他快速地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下,脸上分不清是是哭是笑,只是口中不断地在叫:“长生,长生……长生……”
你终于,回来了……
“子墨。”空灵淡漠的声音在这个结界内响起,却是带着巨大的威压和神意。
众人呼吸一窒。
长生火红的腰带通那素白的衣衫形成的鲜明的冲击,但是却带着震撼人心的美。
“长生……”严子墨嘴角弯起,眼睛中满是喜悦。“你回来了。”
我们,又可以在一起。
就像,从前一般。
“汝,万不该。”长生轻轻地摇摇头,她抬眸,望向整个世界,淡淡道:“吾不该再存于世间。”
“长生!你是神!”严子墨痴痴道:“神就应该永远活着,不老不死不灭!”
“子墨汝错。”长生如墨长发在风中轻扬,“神,抑或万界生灵,不过万千世界匆匆过客。任谁都不可永存。”
“我不管!”严子墨大声道:“你现在回来了,谁也不能再将你抹杀!”
“子墨,吾,不过为汝执念初始,却非根源。”长生闻言微微摇头,金色的眸子里满是宽容,“子墨,痴儿。”
严子墨闻言愣住,良久,泪流而下。
“长生……”他唤。
长生看向木易寒,正对上一双淡紫色的眸子,正冷冰冰地看着她,深处尽是杀意。
“吾并未真正归来。”长生道:“汝自有办法,可对?”
“自然。”木易寒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他在严子墨的阵法之中早就动了手脚,就算是长生强行回来,他亦有办法应付。
说着,木易寒身上红芒大盛,逼得那白色的光芒连连后退,但是那些裂隙,却是奇迹般地合了上去。
长生轻轻闭上了眼睛,身体化作了无数金芒,重新飘向整个修真界。
严子墨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同数万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几乎让他崩溃。
天道被修补完好,修真界仿佛是时间倒流一般,回到了洪水前的模样。
众生皆是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细想之下却是没有丝毫的印象,甚至连那天空中诡异的裂缝,也全然不记得。
除却,光罩之中的几人。
他们见到了神。
也见证了神的伟大与宽容。
但是这一切,却抵不过心中的疲累。
他们为了这一切,失去的东西,永远也不
会再回来了。
浑身是血的男子抱着一袭白衣的女子,鲜红的血将那白衣染地通红,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他抱着女子,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不时身体微微摇晃一下,却依旧将背挺得笔直。
神界。
主神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方小小的世界,落在了那名男子与女子身上。
尘命同风澈恭敬地站在神魔大殿中,也看向那边的世界。
“天道为何?”主神威严慈悲的声音在主殿中响起,带着透彻与智慧。
“不知。”风澈摇头,目光却紧紧盯着下界的那两个人。
“吾,觉得……嗯,玄妙之物。”尘命扬了扬眉毛,最后泄气地摇了摇头。
“天道,为心。”主神将目光收回,旋即消失在了神魔大殿之中。
尘命左右看了看,然后悄悄凑到了风澈耳旁道:“吾觉得,主神是怕了风法最后立下地那个毒誓……”
风澈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最后冷然道:“主神可听万界之声。”
尘命脸都绿了,他年纪大了记忆力差,但是这孩子居然不提醒他,“风澈,汝,汝……”
“尘命,速来见吾。”主神的声音在尘命耳边响起,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地冷意。
尘命哭丧着脸离开了,仅剩风澈一人紧紧地盯着那两人。
父亲。
母亲。
吾心魔已结,然,放不下。
——
阳春三月,柳絮飞扬。
飘扬的柳絮漫天飞舞,有的落在了溪水之中,有的落在了偶然路过的兔子身上,惹得那兔子飞快地跳走了。
一大一小两天斑斓的蛇懒洋洋地盘在树荫低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嘶嘶两声,旋即又趴在了地上。
暖金色的阳光洒在小溪旁的一间竹屋内,将那白色的被子晒地暖意十足。
俊美的男子正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正酣睡的女子。
女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许久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茶色的眸子倒映着阳光的暖意,仿若盛着澄澈的湖水,里面满满的,全是温柔。
“小寒。”
木易寒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微微一笑。
“师父,饭做好了,要吃吗?”
“有点困,等会吃。”莫清翻了个身,正对着木易寒,如墨长发披散在身后,随意懒散。
木易寒只是笑着,过了许久才用那低沉优雅的声音道:“师父……”
“嗯?”
“今天天气不错。”
“嗯,不错。”
“所以,我们该结为道侣了。”
——全文完